《宋子文傳》

上海，處于東部海岸線中心部位，長江人?？谘屎?。地勢平坦，河港縱橫。黃浦江、蘇州河流貫境內(nèi)。700年前上海不過是一個海邊漁村，以后逐漸發(fā)展成為沿海小鎮(zhèn)。自1842年辟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以后，由于它得地當長江吐納之口，僑商萃集之利，迅速成為一座國內(nèi)最大的商業(yè)、工業(yè)日臻興旺的繁華都市。

在遠離鬧市區(qū)中心的朱家大橋一帶，有一所平房，四周草木蔥蘢，門前碧水淙淙。1894年12月4日，這家傳出添丁的喜訊。隨著“哇”地一聲啼哭，一個白胖的男嬰在上海同仁醫(yī)院降臨人間。這家主人，男嬰的父親決定：孩子的英文名字叫保羅，中文名字叫宋子文。意思是希望孩子將來能像圣徒保羅一樣在中國弘揚基督教的福音，像民主革命先行者孫文(中山)一樣在中國傳播西洋富強之學。

宋子文的父親，是一位不平凡的傳奇式人物。他的名字對于當今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來說肯定是陌生的，但只要一提起他的兒女們，又都感到非常地熟悉。他的女兒宋藹齡、宋慶齡、宋美齡，被世界上公認為最不平凡的“宋氏三姊妹”；他的三個兒子：宋子文、宋子良、宋子安，也是民國時期的著名人士。更值得一提的是，孫中山后來成了他的女婿，蔣介石尊其為“泰山”。他的名字叫宋嘉樹。

宋嘉樹，字耀如，教名查理瓊斯宋，老朋友見面叫他查理宋。他1866年出生于海南島文昌縣一個普通小商人家庭。父親韓鴻翼，是一位頗有文化修養(yǎng)的商人，當?shù)厝宋ㄓ幸娏隧n鴻翼不按習慣稱謂叫“老板”，而親切地稱“先生”。韓先生的先祖可上溯到春秋戰(zhàn)國時代的韓國之君。傳說秦滅韓后，一位韓國公子不愿臣秦，便以貨殖為業(yè)，世代相襲。明代，韓姓商人在山西經(jīng)商，頗享盛名。1664年清兵入關(guān)后，韓姓族人忠于明皇。乃舉族南遷，最后渡過瓊州海峽，落籍海南文昌。母親姓王，叫韓王氏，是一位典型的慈母良妻。

一件偶然的事竟改變了宋嘉樹一生的命運。1875年，他的舅父(其實是其嬸嬸宋氏之弟)從美國經(jīng)商回到家鄉(xiāng)招收學徒。父母決定把九歲的他送給舅父作義子，帶到美國學做生意。舅父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的波士頓，開設(shè)了一家茶絲商店。在波士頓城中心的一座中國住宅內(nèi)宋耀如按照中國傳統(tǒng)的方式，度過了三年的學徒生涯。開始義父對他寄予很大希望，要他安分守己、專心經(jīng)商。在義父教導下。宋嘉樹也是專心學做生意的技巧，一天到晚在店里忙個不停，一心只等到長大以后成為這個店的新店東。茶絲商店以外的世界，他是十分陌生的。然而，又是一件偶然的事件，打破了這個中國少年內(nèi)心的平靜，并作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抉擇。宋嘉樹所處的時代，正是中國經(jīng)歷嚴重政治危機的時期。清朝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一些有識之士，在中國屢遭外國“堅船利炮”的打擊之后，痛定思痛，允許少數(shù)達官貴人的子女到美國、歐洲一些著名大學留學，希冀“師夷長技以制夷”。于是釀成一股“留洋新風潮”，有錢人家紛紛將其子女設(shè)法送往牛津、劍橋、哈佛、巴黎等名牌大學。遠涉重洋是那時許多青年夢寐以求的理想。宋嘉樹雖然也到了美國，但進大學接受外國教育并不屬于他的理想。然而，自從結(jié)識了兩名中國留學生之后，進學校讀書的念頭便占據(jù)了宋嘉樹的心。這兩位中國留學生一個叫溫秉忠、一個叫牛尚周。牛尚周是上海嘉定縣人，12歲那年進入上海英租界的中國留學生預(yù)備學校。1872年8月11日，他作為中國第一批第一期13名留學生中的一位，來到美國求學。溫秉忠祖籍廣東新寧縣，出生在上海，他是中國第一批第二期30名中國留美學生中的一員。他們?nèi)瞬粌H結(jié)下了天長地久的友誼，而且后來因分娶倪氏三姊妹而成為連襟兄弟。

牛尚周、溫秉忠經(jīng)常到宋嘉樹的店里來，對站在柜臺后面的這位內(nèi)心充滿渴望的少年吹噓他們多彩多姿的學校生活、愜意的課外活動，還眉飛色舞地宣告他們回國以后，要把中國從歐洲中世紀時代中拯救出來，并不時批評宋嘉樹將自己局限于柜臺內(nèi)那塊狹小的空間、以及貧乏的生活。宋嘉樹聽得神往極了。有一天宋嘉樹鄭重地向養(yǎng)父提出了入學的要求。他的養(yǎng)父懂得金錢的作用，卻不懂得知識的價值。他根本沒有把義子的要求放在心上，只以“這不可能”回絕了。在養(yǎng)父看來，宋嘉樹已有光明的前程，他應(yīng)努力工作，鍛煉自己成為優(yōu)秀的商人，然后掌管絲茶店，這才是他應(yīng)該走的路。

但是，養(yǎng)父不知美國文化的影響已經(jīng)悄悄地浸入這座中國商店。宋嘉樹像一般美國十三四歲的男孩可能做的那樣——離家出走了。他跑到波士頓碼頭，爬上了一艘從波士頓開往北卡羅來納州的汽船“考爾法克斯號”，偷偷地逃跑了。宋嘉樹不曉得這船要開往哪里，但也無所謂，只要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他感到心滿意足了。

船員們發(fā)現(xiàn)了這個“小犯人”，并把他送到了船長跟前。船長查理瓊斯，是一位和善虔誠的信教人。他沒有趕走或懲罰宋嘉樹，而同意留在船上打工掙飯吃。打算汽船返回波士頓時再送他回到養(yǎng)父那里。每次船入波士頓港時，宋嘉樹就會神秘地消失，直到汽船重新啟錨，遠離波士頓后，他又會突然地冒出來。宋嘉樹以東方人特有的勤勞拼命干活，贏得了船長的歡喜。船長得知嘉樹希望獲得美國教育的心思后，便把他交給自己在威明頓的朋友，第五號街衛(wèi)理公會教堂的佩奇里考德牧師。里考德牧師對這個中國小男孩非常關(guān)心。在這里宋嘉樹接受洗禮，皈依了基督教，取教名為查理瓊斯宋，以此感戴查理瓊斯船長的恩德。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威明頓小城，并引起當?shù)馗簧炭枌④姷年P(guān)注。卡爾將軍約見了宋嘉樹，經(jīng)過一番認真考查，決定資助他進入學校，實現(xiàn)接受教育的理想。1881年，宋嘉樹進入圣三一學院(后改名杜克大學)。兩年后又轉(zhuǎn)到田納西州的萬德畢爾特大學就讀。

1885年，宋嘉樹結(jié)束了在萬德畢爾特太學學業(yè)，想留在美國再學習醫(yī)學。但教會認為他應(yīng)該回到中國當傳教士。10月初，在馬克諦耶主教的主持下，北卡羅萊納州監(jiān)理會舉行特別儀式，授予宋嘉樹監(jiān)理會見習牧師，派回中國傳教，在中國布道區(qū)上海布道團負責人林樂知博士手下工作。

1886年1月13日，宋嘉樹乘海輪回到中國上海。在上海他沒有得到同胞的歡迎，人們把他看成是“洋鬼子”。因為他離國多年，只會講英語和家鄉(xiāng)土話，而不講上海話。而在那些高鼻梁、藍眼睛的外國傳教士眼中，宋嘉樹是個“無國籍的華人”，一個既是東方人又是西方人的“流浪漢”。更使宋嘉樹不能容忍的是林樂知對他的鄙視。林樂知不讓宋嘉樹回文昌探望父母，還誣蔑他是個智力低下的人。1886年11月，在華傳教大會舉行首次會議時，宋嘉樹被派去蘇州地區(qū)昆山一帶傳教。1889年調(diào)到上海乍浦區(qū)傳教，兼教英文，大名鼎鼎的胡適是其學生之一。

1892年，宋嘉樹辭去教會職務(wù)，開始從事實業(yè)工作，逐步發(fā)展成為一個富有的買辦資本家。他在上海協(xié)助組成第一個“中國基督教青年會”，還創(chuàng)辦了一家印刷聽一上海華美書館，大量印刷中文圣經(jīng)。

宋嘉樹除作為基督教的世俗領(lǐng)袖和商人以外，還被人認為是個革命者。1894年春，孫中山為謀求民富國強的道路，北上上書清廷重臣李鴻章，途經(jīng)上海，結(jié)識了宋嘉樹。宋同情民主革命事業(yè)，是國內(nèi)最早聆聽孫中山宣傳革命道理的人之一，不久參加中國同盟會，成為孫中山的熱情支持者和知心朋友。他冒著被清朝砍頭的風險，常以印刷中文圣經(jīng)為掩護，秘密印刷反清和宣傳革命思想的文章及小冊子。

宋嘉樹在蘇州地區(qū)昆山一帶傳教時，重逢在波士頓早已認識的朋友牛尚周。此時牛已與浙江余姚倪家的三個女兒之一結(jié)了婚。他把妻妹倪桂珍介紹給了宋嘉樹。倪桂珍是一位賢淑、端莊、有教養(yǎng)的女子，是明代著名科學家《農(nóng)政全書》的編著者徐光啟的后裔。她早先就讀于家庭私塾，后進培文女子高等學堂讀書，愛好彈鋼琴和文學，思想上受西方文化影響較深。1887年，宋嘉樹與倪桂珍在上海南方衛(wèi)里公會教士里德主持下結(jié)了婚。1890年，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宋藹齡出世。1892年次女宋慶齡出生。宋子文是他們的第三個孩子，也是第一個男孩。此后幾年里。宋嘉樹夫婦又生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宋美齡、宋子良、宋子安。他們的六個子女后來都成了中國政治舞臺上的重要人物，對中國社會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