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星星
摘要: 情節是小說的三要素之一。情節主要有整一性、因果關系、矛盾沖突這三個特征性要素。整一性要求情節必須具備首尾,因果關系是情節區別于故事的重要標志,情節曲折,不過是環環相扣之因而產生許多意外之果。矛盾沖突是情節的本質,也是因果關系發展的依據。情節中的因果關系只有圍繞矛盾沖突來演繹,小說才能引人入勝。
關鍵詞: 小說情節特征性要素整一性因果關系矛盾沖突
小說以刻畫人物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的設置和具體的環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情節在小說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說:“情節是行動的模仿。所謂‘情節,指事件的安排。”[1]高爾基也說:“文學的第三個要素是情節,即人物之間的關系、矛盾、同情、反感和一般的相互關系,各種不同的性格、典型的成長與構成的歷史。”[2]因而,對小說情節進行深入研究是十分必要的。本文就小說情節的特征性要素進行探析。
一、整一性
小說情節的第一個特征性要素是整一性。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說:“情節既然是行動的模仿,它所模仿的就只限于一個有機部分。”[3]又說:“所謂‘完整,指事之有頭,有中段,后有尾。所謂‘頭,指使事之不必然上承他事,但自然而然地引起他事發生者;所謂‘尾,恰好其反,指事之按照必然規律或常規自然而然地上承他事者;但無他事跟著發生;所謂‘中段,指事之承前啟后者。”[4]這段論述的核心思想就是強調情節是完整的敘述系統,有頭有尾,中間有銜接。概括起來說,就是情節的特征必須完整。整一性是情節的第一特征性要素。
如《搜神記》中《三王墓》,主要敘寫鑄劍匠干將因鑄劍誤期被楚王殺害,其子赤在俠客的幫助下為父復仇的故事。“開端”寫楚王怒殺干將的原因,以及干將臨死前叮囑莫邪教子報殺父之仇。這里主要人物楚王和赤先后出場并且說明了矛盾沖突是殺父之仇,為以下情節的發展做了充分的鋪墊。“發展”是赤長大以后其母告知其父被害真相。他便立志要殺楚王為父報仇。其中設置了兩個巧合,一是楚王從夢中得知赤要報仇,便懸賞捉拿他;二是赤逃往山中時巧遇俠客相助。為讓俠客有機會接近楚王,赤采取了一個極端的方法,自割其頭并奉上寶劍,讓俠客有機會去面見楚王。此時,赤的這一驚世駭俗的舉動激化了矛盾沖突,沖突在發展的這一部分更加趨于緊張,這一段情節的展開預示著主要沖突更加激烈,情節自然就推向高潮了。“高潮”是俠客得以見到楚王后,用赤的頭設法贏得了楚王的信任,然后讓楚王靠近煮頭的大鍋,趁他不備之時將其頭砍下落入鍋中,然后自殺。至此情節和事件出現了轉折點,主要沖突也已經解決,情節的發展在達到了最高臨界點后,迅速的轉向了結局。“結局”是“三首俱爛,不可識別”。結局在沖突得以解決后,緊張程度開始消退弱化,各種因素之間形成新的平衡與穩定,使故事最終恢復到靜止狀態,不再發展下去。縱觀整個故事,有開端,有發展,有高潮,有結局,故事前后照應,完整統一。這種強調整一性的模式可以幫助讀者理解事物的發展過程,能夠滿足人們的喜歡刨根問底的心理,讀者在閱讀故事過程中,可以從故事的結局中得到審美的愉悅。
二、因果關系
情節的第二個特征性要素是因果關系。童慶炳先生說:“情節是按照因果邏輯組織起來的一系列事件。”[5]塞米利安說:“情節是精心結構起來的具有嚴密因果關系的故事。”[6]王蒙說:“情節往往是指小說里比較完整的有因果關系的那些事件。”[7]等等。那么究竟何為情節的因果關系呢?我們認為“情節”與“故事”是相區別的。英國作家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指出:故事是一種低級形式,而情節是比較高級的。“(故事)它是按時間順序來敘述事件的。情節同樣要敘述事件,只不過特別強調因果關系罷了”。[8]
如《水滸傳》中林沖上梁山的故事:
胡梯上一個年小的后生,獨自背立著,把林沖的娘子攔著道:“你且上樓去,和你說話。”林沖娘子紅了臉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調戲?”林沖趕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過來,喝道:“調戲良人妻子,當得何罪?”恰待下拳時,認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內。(第七回)
這段文字交代了這個情節的第一個“因”,就是高衙內看上了林沖的娘子,但調戲未果,由這個“因”得到的“果”是高衙內生病,丟了魂一樣。
且說這高衙內引了一班兒閑漢,自見了林沖娘子,又被他沖散了,心中好生著迷,怏怏不樂,回到府中納悶。過了兩三日,眾多閑漢都來伺候,見衙內心焦,沒撩沒亂,眾人散了。(第七回)
高衙內魂牽夢繞這個“果”在此轉化成了“因”,于是就有了依靠高太尉的權勢,勾結陸虞侯設計謀害林沖的事情。
林沖看時,不是別人,卻是本管高太尉。林沖見了,執刀向前喏。太尉喝道:“林沖,你又無呼喚,按干輒入白虎節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著刀,莫非來刺殺下官?”(第七回)
林沖被誘入白虎節堂,這便是高衙內一群人勾結陷害林沖的“果”:太尉喝道:“胡說!什么承局,敢進我府堂里去?左右與我拿下這廝!”正是這個“果”成了接下來林沖被發配到滄州的“因”,就有了林教頭刺配滄州道的情節。
就此日府尹回來升廳,叫林沖除了長枷,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筆匠刺了面頰,量地方遠近,該配滄州牢城。當廳打一面七斤半團頭鐵葉護身枷釘了,貼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兩個房送公人監押前去。(第八回)
在發配滄州的途中,高太尉暗中指使董超、薛霸二人途中殺掉林沖,恰巧遇魯智深出手搭救,還大鬧野豬林,由此可以看出發配滄州這樣的“因”得到了一個反常之“果”。
薛霸雙手舉起棍來,望林沖腦袋上便劈下來。說時遲,那時快,薛霸的棍恰舉起來,只見松樹背后雷鳴也似一聲,那條鐵禪杖飛將來,把這水火棍一隔,丟去九霄云外,跳出一個胖大和尚來,喝道:“灑家在林子里聽你多時!”(第九回)
由于以上大鬧野豬林的“果”,因此林沖得以獲得柴進的幫助。上面的“果”又轉為了“因”。高太尉不放過林沖,繼續設圈套謀害林沖,就有了安排林沖看守草料場的假善事,然后有了陸虞侯火燒草料場的“果”。
林沖跳起身來,就壁縫里看時,只見草料場里火起,刮刮雜雜地燒著。但見:雪欺火勢,草助火威。偏愁草上有風,更訝雪中送炭。(第十回)
火燒草料場這個“果”又轉化“因”,引出了下一個反常之“果”,林沖手刃陸虞侯、差撥、富安三人。正常之果應該是林沖在大火中燒死,而結果恰恰是林沖將他們三人殺死。
林沖罵道:“奸賊,我與你自幼相交,今日倒來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回頭看時,差撥正爬將起來要走。林沖按住,喝道:“你這廝原來也恁地歹!且吃我一刀。”(第十回)
由上段可見,林沖殺掉了陸謙、富安、差撥三人這個“果”,正是轉化為了接下來林沖被迫含恨而上梁山泊的“因”。
林沖道:“若得大官人如此周濟,教小人安身立命。只不知投何處去?”柴進道:“是山東濟州管下一個水鄉,地名梁山泊,方圓八百余里,中間是宛子城,蓼兒洼。如今有三個好漢在那里扎寨。”(第十一回)
至此,林沖經歷了三次陷害而又處處逢兇化吉,轉危為安,最終含恨上了梁山。
從上面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所謂情節,就是因果關系主導下的故事發展。如果有多個環環相扣之因,而導致多個環環相扣之果,這便是情節連貫。而如果環環相扣之因卻產生了多個出乎意外之果,這便是情節曲折。曲折的情節總是出人意料之外而又合乎情理,引人入勝令人欲罷不能。總之,因果關系是情節最根本的特征性要素,是增加小說可讀性的重要因素。
三、矛盾沖突
情節的第三個要素是矛盾沖突。前文說過,情節是因果關系主導下的故事發展,如果這個因果關系能夠緊緊圍繞一對或多重矛盾關系而構建,造成情節中的矛盾沖突,讓人物事件在動態的矛盾中演繹變化,那么必然會增加小說情節的可持續性與可讀性。
在《紅樓夢》中,貫穿于情節里各類人物之間的矛盾沖突令人眼花繚亂,如在寶玉眼中,黛玉和寶釵的身份和地位就帶有強烈的矛盾沖突。
一日,來到警幻仙子處,那仙子知他有些來歷,因留他在赤霞宮中,名他為赤霞宮神瑛侍者。他卻常在西方靈河岸上行走,看見那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絳珠仙草,十分嬌娜可愛,遂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后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甘露滋養,遂脫了草木之胎,幻化人形,僅僅修成女體。(第一回)
這段文字交代了前世中的赤霞宮的神瑛侍者投胎到現實世界中成了賈寶玉,而那株絳珠仙草為了報滴露之恩在現實世界中成了林黛玉,這便構成了寶玉和黛玉之間的前生之盟——木石前盟。
寶釵看畢,又從新翻過正面來細看,口里念道:“‘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念了兩遍,乃回頭向鶯兒笑道:“你不去倒茶,在這里發呆作什么?”鶯兒也嘻嘻地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像和姑娘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第八回)
這段文字交代了“賈寶玉奇緣識金鎖,薛寶釵巧合認通靈”的過程。這兩樣東西有很多巧合之處,一方面這玉和金對主人來說都是隨身佩戴的,其次,通靈寶玉上的“莫失莫忘,仙壽恒昌”與金項圈上的“不離不棄,芳齡永繼”正好成對,無形之間暗示了金配玉的民間習俗,便構成了寶玉和寶釵在現實世界中的緣分——金玉良緣。
“木石前盟”與“金玉良緣”形成了矛盾,由此組成的“一男二女”這樣的三角戀愛關系與愛情的專一屬性形成了矛盾,黛玉與寶釵成為了“情敵”關系,這樣就形成了巨大的矛盾沖突。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恰恰是《紅樓夢》這部小說的三位主人公,因而這種沖突貫穿了整部小說,使《紅樓夢》成為不朽的經典。
總之,整一性、因果關系性和矛盾沖突性是構成小說情節的三個特征性要素,缺一不可。只有深刻理解這三個要素,才能全面而深刻地認識小說的情節,也才能更好地分析小說的藝術魅力。
參考文獻:
[1][3][4]亞里士多德.詩學[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6.
[2][蘇]高爾基.文學論文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
[5]童慶炳.文學理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6][美]塞米利安.現代小說美學[M].陜西:陜西人民出版社,1987.
[7]王蒙.漫話小說創作[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
[8][英]福斯特.小說面面觀[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