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 壯
摘 要:我們有信仰嗎?對于一個從未遭遇信仰問題的人來說,談論或沉思信仰問題或許是無知的狂妄。一個虔誠的有信仰者會說真正的信仰是不可論證的,“信”本身就是明證——因信成證。
關鍵詞:信仰;戰爭;沉思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2851(2012)04-0256-02
“從未遭遇信仰問題”,這種說法本身隱含著危險,人們或許以為信仰本身無所謂問題。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日常中所說的“信仰危機”意味著沒有信仰或原有信仰受到某種沖擊。這里不打算以這種方式來沉思信仰問題。“遭遇”是突然的面對面的瞬間有某物親臨、滯留。“遭遇信仰問題”意味著“親臨之物”足以構成對信仰的追問、沉思。于是“我們有信仰嗎”就不再是一個持有宗教身份的宗教徒不假思索地肯定的問題。
“身份”不過是某種附加之物對身體的填充和增溢,它常常替代身份的持有者而遮蔽了身體和信仰自身的豐富性。不同的宗教種類之間可能相互指責對方為滑稽的旁門左道,甚至同宗異支的宗教內部也會相互痛罵對方為數典忘祖的“異教”。為信仰而戰本身就是違背信仰的,諸神的光輝從來沒有照亮人類自身的陰暗。
為什么人類歷史上有如此多的信仰,如此多的戰爭?這不是說信仰直接導致了戰爭,它恰恰向我們揭示出信仰在面對人類的沖突時常常無能為力。毫無疑問,信仰的無力不能否認信仰之在。問題是——信仰如何在?
首先要回答的問題是信仰從何處來?有些信仰來自于拒絕思索的“習慣”——一種被允諾為通往信仰之途的業已僵死的思維和行為范式。“允諾者”即先在的人或神的權威,允諾即權威施以威權撫平信仰者的恐懼和對恐懼的恐懼。在這類信仰中只有崇拜和跟隨。
有的信仰者宣稱其信仰源自神的照面和恩澤。但是這種與神的遭遇沒有產生對信仰的追問和沉思,而是突然中斷了沉思之路,決然匍匐于神的腳下。從此一切有待思索之事都在神一次性的光照之下通體透明。信仰者一勞永逸地結束了曾經有過的懷疑、茫然以及對神的逃離。神永恒出場,信仰者永恒在場。后者即以對神的占有的方式超越自身僭越為神。神權時代不過是人無休止的向神僭越的時代。
我們不得不沉思信仰。因為我們遭遇了信仰自身的問題。信仰總是“對…的信仰”,信仰耶和華,信仰佛陀,信仰安拉……信仰成為對神性的臣伏和仰望。臣伏意味著,在神的面前再高貴的頭顱也必須俯下觀看內心的躁動和傾聽神的教誨。而仰望之際,人聽從神的召喚放棄了固有的傲慢同時滿是感激。臣伏和仰望這兩種表面上看來非常不同的姿態是同時發生的。人的真正臣伏發生于有限之人對無限之神的仰望之際。
那無限之神何在呢?一定是“我”所認定之神嗎?一個直觀的事實是:《圣經》、《古蘭經》、《奧義書》都各自規定了自己的教義,這些教義即便再相近也同一不到無差異的程度。基督教內部的新教和天主教之爭,佛教和基督教的差異,在揭示著什么呢?這些各自圓滿的信仰體系會把人類引向何處呢?如果以宗教教義為核心的各種信仰體系各有其限度,信仰如何在?
我們不得不沉思信仰問題。這種沉思不是要貶低信仰或否定那些筑巢而居在信仰里的虔誠,任何這樣的否定都是不可能的。這種沉思不是先定地以某種信仰體系為目標,而是直面從這些信仰體系中涌現的問題。于是我們問道:拋開各種宗教教義和儀式的信仰是可能的嗎?這一提問或許需要加以更改:遵從宗教教義是通往神的唯一通途嗎?
宗教教義規定者信仰的內容,信仰者唯有聽命于這些教義才能被引渡到神的光輝之中。因此教義是指引人通達神性的方向標。方向標預先指定了目的地,任何看見它的人都會如愿以償。“通達”最終就是歸屬感的占有和歸屬地的獲得。其間沒有斷裂和縫隙,即便偶有的懷疑也只不過是人自身限度的展現,一切都在向著神設的路線邁進。神所允諾的一切無論怎么遙不可及最終都將一一兌現。
天堂和地獄,轉世與輪回。不同的教義所允諾的歸屬如此相異。神的面目變得豐富而神秘。神秘是信仰和懷疑的源頭。神是誰的神?神在庇護誰呢?或者只是默然觀看人的紛爭。這些問題是難以回答的,對不同的宗教的教義作對比性的觀照將使我們陷入更深的迷途而不知所云,因為我們找不到對比的尺度。
人聆聽神的教誨。神像聆聽者言說并在言說過程中顯示自身的神性。當神的言說凝固在宗教文本里成為信仰者不假思索地相信和遵守的教條,神在人無休無止的獻媚和討好聲里悄然隱退。人的“發聲”好像是聆聽的回應,只是好像而已,向神獻媚的人不過是滿懷希望神兌現自己的許諾——天堂、地獄、輪回、永生……
人就這樣在與神的討價還價之中“利用”了神,或許還“謀殺”了神。但人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嗎?無法證明神的諾言兌現與否的人只能“相信”——相信神的真實和人的真誠。于是教條化了的宗教教義顯示了無可動搖的力量:教條的崇拜者自居權威并妄自尊大為神的代言人;權威的反對者自詡先知并自以為是神的新選民;教條的詆毀者自認精英并自我膨脹為人的領路者。沒有神,只有人無限度的僭越。而“僭越”往往妄稱為“超越”,超越什么呢?超越自己嗎?超越自己以后成為什么呢?
神隱退了,但神的基座上永遠不會空著。人忙于追尋新的偶像——權力意志、科學、常識……現在,人只是他自己。只是那個擴張著的虛假的“我”的意志。
不外求于諸神的庇護,人還能由內省而通達心靈的安寧。人反思自己的言行并不斷棄絕那些被認為應當被棄絕的言行。何種言行是“應當被棄絕的”?從這一方面看,外求和內省都需要設立尺度,二者并不是截然兩分的。神關照著人,人仰望著神;人反省自身,但若沒有反省的尺度,反省如何可能?人或者自己創造自身的尺度;或者從外部獲得尺度;或者干脆把尺度置入自我意識之中。
人如果僅僅停留于人自身的尺度,反省常常顯得虛妄可疑。人如果僅僅尾隨神的尺度,反省常常沒有開始就結束了,以至常常忘記神的教誨。
誰能凝神諦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