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艷紅
(廣西師范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0)
服飾與文學,二者同為人類文明之樹上的兩枝花朵,只不過一為物質與精神結合體,一處于上層建筑的頂端,二者看起來似乎有些疏遠,卻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在讀唐詩時,發現有一個有趣的現象:在唐詩中,對女性服飾描寫豐富多彩,且落筆大多在身著這些服飾時的女性體態上;而對男性的服飾款式的描寫則相對簡單,主要集中于“袍”這一款式的色彩上。
在唐詩中,關于袍色的描寫共有紫、朱、赤、緋、赤霜、郁金、茜、青、綠、柘、褐花、赭、赭黃、黃、藍、白、殷緋袍等十七種。
紫袍:在《全唐詩》中出現了7例,全為指紫色的官服。如白居易《喜照密閑實四上人見過》:“紫袍朝士白髯翁,與俗乖疏與道通?!雹伲ㄇ澹┡矶ㄇ蟮?《全唐詩》,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本文所引唐詩均出自該書,不再另作說明。[1]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朱袍:3例,2例指官服顏色:杜荀鶴《賀顧云侍御府主與子弟奏官》:“青桂朱袍不賀兄,賀兄榮是見兒榮?!崩疃础端桶矒釓男忠呐贾胸罚骸胺钤t向軍前,朱袍映雪鮮?!?/p>
緋袍:5例,也俱為指官服。其中白居易的《酬元郎中同制加朝散大夫,書懷見贈》中最為寫實:“五品足為婚嫁主,緋袍著了好歸田”,此處的“緋袍”就是指實五品官,與唐律規定的服色制度相合。
茜袍②茜草為我國古代主要紅色染料之一?!墩f文》:“茜,茅蒐也。”“茅蒐,如藘,人血所生,可以染絳。”:1例,徐夤《贈垂光同年》“丹桂攀來十七春,如今始見茜袍新。”
綠袍:《全唐詩》中出現了5例,有四次為指低級官員的官服,如元稹《酬翰林白學士代書一百韻》:“綠袍因醉典,烏帽逆風遺。”白居易《江樓宴別》:“樓中別曲催離酌,燈下紅裙間綠袍?!表f莊《送崔郎中往使西川行在》:“新馬杏花色,綠袍春草香?!?/p>
青袍:出現得比較多,共有44例,而實指八、九品官的例子在《全唐詩》中可以找到不少,如劉長卿《送史九赴任寧陵,兼呈單父史八時監察五兄初入臺》:“繡服棠花映,青袍草色迎?!北O察御使在唐代為八品官職,故在此處為實指。再如高適《送白少府送兵之隴右》:“軍容隨赤羽,樹色引青袍。”“少府”是縣尉的別稱,為八品或九品官職,此處青袍也為指實。此外,唐代的“選人”也著青袍?!斑x人”是指候補、候選的官員,如許渾《酬殷堯藩》:“莫怪青袍選,長安隱舊春?!庇职拙右住蹲砗笞吖P……二十四先輩昆季》:“君同鸞鳳棲荊棘,猶著青袍作選人?!?/p>
藍袍:3例。杜荀鶴《賀顧云侍御府主與子弟奏官(敕下時,年七歲)》:“戲把藍袍包果子,嬌將竹笏惱先生。”唐人以藍袍指八、九品官所穿的衣服,《舊唐書·哀帝紀》:“雖藍衫魚簡,當一見而便許升堂;縱拖紫腰金,若非類而無令接席?!盵2]崔致遠《長啟》中說:“出身入仕二三十年,猶掛藍袍,未趨蓮幕者多矣,況如某異域之士乎!”[3]
柘袍:1例。王建《宮中三臺詞二首》:“日色柘袍相似,不著紅鸞扇遮?!痹妼懙弁跎睿拌吓邸敝富实鬯┲?。
郁金袍:2例。許渾 《驪山》:“聞說先皇醉碧桃,日華浮動郁金袍。”“郁金袍”指黃色袍服①“郁金”為我國古代常用的黃色染料之一。張泌《妝樓記》云:“郁金,芳草也。染婦人衣最鮮明,……染成衣則微有郁金之氣?!币姟墩f郛三種本》宛委山堂本之卷七十七,第六冊 3598頁。,在詩中為君王身份的象征。
赭袍:2例。杜牧《華清宮三十韻》:“仰窺丹檻影,猶想赭袍光。”陸龜蒙《開元雜題七首·雜伎》:“六宮爭近乘輿望,珠翠三千擁赭袍?!本跛┲?。②黃袍是在唐初得以被確定為帝王之專用服色的,在唐以前,黃色可以上下通服,如隋朝士卒服黃,唐高宗初即位時,猶允許流外官和庶人著黃色?!杜f唐書·輿服志》載:“武德初,因隋舊制,天子燕服,亦名常服,惟以黃袍及衫,后漸用赤黃,遂禁士庶不得以赤黃為衣服雜飾?!蓖碛州d:“舊制,乘輿案褥、床褥、床帷、皆以紫為飾。天寶六載,禮儀使太常卿韋縚奏請依御袍色,以赤黃為飾,從之”黃色遂成帝王專用之色,一直延續到清代。
赭黃袍:1次,花蕊夫人《宮詞》:“認得圣顏遙望見,碧闌干映赭黃袍?!币仓妇跛┲?。
赤霜袍:4例,曹唐《小游仙詩》“八海風涼水影高,上卿教制赤霜袍。”李白《上元夫人》:“裘披青毛錦,身著赤霜袍?!薄短接[》卷六七四五《茅君內傳》曰:“有赤霜之袍”[4],指傳說中神仙穿的長袍。
白袍:3例,指未取得功名的士子所著的服裝。③士人唐末之前在服色上多為白,舉子著麻衣,麻衣即白衣,又唐制新進士皆白袍,因而有:“袍如爛銀文如錦”之句?!短妻浴肪硪惠d:“緒紳雖位極人臣,不由進士者,終不為美,以至歲貢常不減八九百人。其推重謂之‘白衣公卿’,又曰‘一品白衫。’”朱慶馀《自蕭關望臨洮》:“惟憐戰士垂金甲,不尚游人著白袍。”杜甫《喜聞官軍已臨賊境二十韻》“帳殿羅玄冕,轅門照白袍。”
褐花袍:1例,雍陶《蔚州晏內遇新雪》:“坐客停杯看未定,將軍已濕褐花袍?!蓖踅ㄓ小痘ê拄谩吩娫疲骸皩棸沤堆╇バ拢L縫雙袖窄裁身。到頭須向邊城著,消殺秋風稱獵塵?!惫屎峙郛敒橐话愕募揖臃b。
通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在唐詩中,唐人對袍色的描寫基本上都是指向了穿著者所處的官品秩,“袍”是人們政治地位和社會身份的象征。
唐代國力強盛,精神文化自由開放,使得人們向往優裕的生活。在服裝方面,人們也表現高度的追求熱情。李肇《唐國史補》中說:“長安風俗,自貞元侈于游宴,其后或侈于書法圖畫,或侈于博奕,或侈于卜祝,或侈于服食,各有所蔽也?!盵5]唐代的服飾文化呈現出一種多姿多彩、空前發達的局面。
袍是一種起源很早的服飾,據馬縞《中華古今注》中說:“袍者,自有虞氏即有之?!盵6]它是上下相連,直至腳背一種長衣,并且男女皆可穿著?!稄V雅·釋器》:“袍、襡,長襦也?!蓖跄顚O疏證:“蓋袍為深衣之制,特燕居便服耳,……‘或曰:周公抱成王燕居,故施袍。’是袍爲古人燕居之服,自漢以后,始以絳紗袍、早紗袍爲朝服矣?!盵7]這一段話將袍的流變解釋得很清楚:袍本來古人燕居之服,漢代以后,袍多以絹、紗等為之,用作朝服。
上下相連,有表有里是袍最基本的結構。至唐代,袍吸收了外來服飾文化的因素,形制上有了一些新的變化,如出現了直裾、左右開衩的缺胯袍,領型也由傳統的交領變為圓領,大衽,袖一般以窄袖為主。最為顯著的是,唐代男袍的下擺處加上了一道橫襕,形成唐代所特有的襕袍。沈從文先生在《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中說,“所謂襕襈,只不過是在膝部加一界線略具形式而已?!盵8]在唐人的繪畫作品如《步輦圖》、《凌煙閣功臣圖》,均可以看到身著唐代所特有的襕袍、襕衫的男性形象。
唐代的袍為男性的主要服飾之一,且為唐代官服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杜f唐書·輿服志》載:“(皇帝)其常服,赤黃袍衫,折上頭巾,九環帶,六合靴,皆起自魏、周,便于戎事。自貞觀已后,非元日、冬至受朝及大祭祀,皆常服而己?!盵2]我國古代的官服制度分為祭服、朝服、公服、常服四種?!吨腥A古今注》之“緋綾袍”條說:“舊北齊則長帽短靴,合胯襖子,朱紫玄黃,各從所好。天子多著緋綾袍,百官士庶同服?!饼R貴臣多著黃文綾袍,百官士庶同服之?!盵6]意即在北齊時,官服多以綾袍為之,但當時上下等級區別不是十分嚴格。至唐代,《新唐書·車服志》中規定大臣之服二十有一,祭服、朝服、公服的形制都較為復雜,惟在郊天祭祀等大典或大朝會表示莊嚴慎重才偶爾使用。而平時所穿著為常服,常服的構成為圓領襕袍(衫)、腰部以革帶緊束,首服為幞頭,足部為烏皮六合靴。唐人官服一律采用絲綢面料制作,《新唐書·車服志》:“親王及三品、二王后,服大科綾羅,色用紫,飾以玉。五品以上服小科綾羅,色用硃,飾以金。六品以上服絲布交梭雙紃綾”,“太宗時,又命七品服龜甲雙巨十花綾,色用綠。九品服絲布雜綾,色用青?!盵9]
應該說,顏色尊卑觀念在前代人們的觀念中也是存在著的,如《通鑒·外紀》中即說:“(黃帝)……乃染五色為文章以表貴賤。”[10]但在文學作品中,從未象哪個時代的人們象唐人這樣,對服色的描寫表現得如此熱衷,洪邁在《容齋隨筆》中將其稱之為:“唐人重服章”現象①洪邁在《容齋隨筆》中說:“唐人重服章,故杜子美有‘銀章付老翁’,‘朱紱負平生’,‘扶病垂朱紱’之句。白樂天詩言銀緋處最多,七言如‘大抵著緋宜老大’,‘一片緋衫何足道’,‘暗淡緋衫稱我身’,‘酒典緋花舊賜袍’,‘假著緋袍君莫笑’,‘腰間紅綬系未穩’,‘朱紱仙郎白雪歌’,‘腰佩銀龜朱兩輪’,‘便留朱紱還鈴閤’,‘映我緋衫渾不見’,‘白頭俱未著緋衫’,‘緋袍著了好歸田’,‘銀魚金帶繞腰光’,‘銀章暫假為專城’,‘新授銅符未著緋’,‘徒使花袍紅似火’,‘似掛緋衫衣架上’。五言如‘未換銀青綬,唯添雪白須’,‘笑我青袍故,饒君茜綬新’,‘老逼教垂白,官科遣著緋’,‘那知垂白日,始是著緋年’,‘晚遇何足言,白發映朱紱’。至于形容衣魚之句,如‘魚綴白金隨步躍,鵠銜紅綬繞身飛’?!?。
首先,“唐人重服章”現象的形成,與唐代有服飾等級制度有著直接的關系。
服飾自從它誕生的那天起,就具有附著于體膚之外的標識意義。法國美學家羅蘭·巴特說過:“衣著是規則和符號的系統化狀態,它是處于純粹之中的語言……時裝是在衣服信息層次上的語言和在文字信息層次上的言語。”[11]“人們所穿的衣服不只是他們經濟能力的表現,同時也是他們社會身份和地位的標志?!盵12]可以說,在不同的社會中,人們的性別、年齡、民族、等級高低、甚至婚配與否,都可通過服飾顏色和款式來表示。
心理學家發現,在服飾語言中,最重要、最直接的,是色彩系統。在人際交往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衣服的顏色,因為色彩占據最大的視覺面,因此最容易引發人們不同的心理感受。對此,人類早有直覺地認知。如在我國舊石器時期,原始人就有了色彩意識,此時林西遺址陶器就有了灰、黑、褐、紅五種顏色。山頂洞人時期,人們已經能夠熟練地使用赤鐵礦為顏料,將裝飾品染成紅色。正因為服飾及顏色具有明顯的標識作用,當中國禮制社會確立以后,人們將其作為禮制文化的載體,在政治生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在先秦人的觀念中,以青、赤、黃、白、黑為正色,象征高貴;紺(紅青色)、紅(赤之淺者)、縹(淡青色)、紫、流黃是間色,象征卑賤。此時,人們雖已有了以服色區分貴賤的觀念,但并不系統,只能區分貴族與庶民、奴隸之間的界限,而不能嚴格區分等級差別。接下來的秦、漢及魏晉南北朝時,封建制度已經確立,門閥制度盛行,顏色的等差變化隨之進一步展開,用顏色區別社會等級在此時已成為一種必不可少的手段。東漢于永平二年(59)制定了詳細的服飾制度,人們以佩綬顏色區分官員身份高低?!逗鬂h書·輿服制》中記載:“帝皇黃赤綬”、“諸侯王赤綬”、“公候將軍紫綬”、“九卿銀印青綬”[13],但在服色上仍沒有具體使用顏色的等級規定。魏初,文帝曹丕還制定九品官位制度,“以紫緋綠三色為九品之別”??偠灾藭r的服色制度不夠嚴格規范,尊卑混用的現象時有發生。至唐代,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確立了以顏色區分官階高低服色制度。所謂 “唐百官服色,視階官之品?!盵14]關于此,唐代在不同的時期,都曾出臺過正式的的法令,以確保服色制度的貫徹執行。規如在上元元年,高宗“敕文武官三品以上服紫,金玉帶;四品深緋,五品淺緋,并金帶;六品深綠,七品淺綠,并銀帶;八品深青,九品淺青,石帶;庶人服黃,銅鐵帶?!盵2]現據《舊唐書》卷四十五《輿服制》及《新唐書》卷二十四《車服志》的記載整理羅列如下:

太和六年一至三品 紫 紫 紫 紫 紫武德四年貞觀四年上元元年文明元年四品 朱 緋 深緋 深緋 朱五品 黃 緋 淺緋 淺緋 朱六品 綠 綠 深綠 深綠 綠七品 綠 綠 淺綠 淺綠 綠八品 青 青 深青 深碧 青九品 青 青 淺青 淺碧 青
由上表中可以看出,盡管不同的時代有過不同的規定,但基本說來,“紫”為唐代一至三品以上的官員服用,“朱”、“緋”(含“深緋”及“淺緋”)是四、五品官的服色,“綠”(含淺綠)為六、七品官服色,青(含“碧”)則為八、九品官所服用。
唐代服色制度確立后,服色成為唐人社會身份的鮮明符號,并對時人的觀念產生巨大的影響?!顿Y治通鑒》卷二一八載唐肅宗至德元載(756年)九月,皇帝與當時頗有謀略而卻為一介平民的李泌外出行軍,有軍士指著悄悄說:“衣黃者,圣人也。衣白者,山人也?!泵C宗聽到了,對李泌說:“艱難之際,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絕群疑?!笨梢哉f,唐代的服色等級制度是產生唐詩中眾多關于袍色描寫作品的現實土壤。
其次,服飾不僅僅在于滿足人的生存和生活的需要,從生存論的深刻層面而言,它是人的生命狀態的物化顯現,是某種社會限制和訴求的文化表述。
在中國古代社會,服飾是確立和標志各種權力、權威和各種等級秩序的最外在的物化手段,具有強制的前提預設性。因此,唐詩中的袍色描寫實際上是唐代士人的信仰維度的折射。所謂信仰維度,即是以外化的服飾來表述和強調內在的精神、理念之訴求,包括著政治信仰、人生信仰、文化信仰等。
政治信仰是人們對理想的政治價值及實現途徑的信奉和追求。中國古代的士人一向有著強烈的責任感和憂患意識,渴望為國家和民眾建功立業。正如孔子所說的:“士志于道”。唐代的政治環境相對寬松、穩定,為士投身政治舞臺、施展才華抱負提供了較前代更優越的機遇和條件。因而,唐代的士人普遍懷著強烈的功名取向。在唐代,盡管不同的時期對官員的服色有過不同的要求,但紫色一直為三品以上的高級官員所服用,故在唐人眼里,紫色具有榮寵、高貴的政治寓義?!短綇V記》卷二二四引《戎幕閑談》,顏真卿年青時對自己的政治前途十分關心,便去找一位“范氏尼”,詢問將來能否坐上五品官位,老尼笑指坐上紫絲布單曰:“顏郎衫色如此,其功業名節稱是?!盵15]后果如此。因此,在唐詩對“紫袍”、“緋袍”歌頌的的背后,是士人對獲取功名的意滿躊躇及實現政治意愿的渴望。李白《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詩云:“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彪m有譏諷對方以武力取得高位之意,然也可看出取得“紫袍”乃當時人們實現政治目的的途徑;韋莊《觀浙西府相畋游》:“紫袍日照金鵝斗,紅旆風吹畫虎獰?!卑拙右住蹲再e客遷太子少傅分司》:“勿謂身未貴,金章照紫袍”,則可看出“紫袍”后的得意境遇。
對封建時代的士子而言,政治信仰與人生信仰密不可分。李商隱所作的《李長吉小傳》中,提到“長吉將死時,忽晝見一緋衣人,駕赤虯,持一板畫若太古篆或霹靂石文者,云:‘當召長吉?!盵16]李賀臨終前為什么夢見的人獨著“緋衣”?究其深層原因,這實際上是現實生活中服色寓義在他頭腦中的折射,是他對功名利祿與榮華富貴之未遂的心理的一種暗示和補償。李賀的這種心理也反映了唐代大部分的士人心理。在唐代,作為詩歌創作主體的文人實現人生理想的主要道路就是通過仕途獲取高位,于是這樣的心理在詩歌中無時無刻不在反映出來。
官有窮達,六品以下官員所服的“綠”、“青”在唐詩中成了官職低微的象征,詩人以其抒發了困頓仕途、郁郁不得志的心情。劉長卿《吳中贈別嚴士元》:“東道若逢相識問,青袍今日誤儒生。”杜甫《徒步歸行》:“青袍朝士最困者,白頭拾遺徒步歸?!眹谰S《書情上李蘇州》:“誤著青袍將十載,忍令漁浦卻垂竿?!卑拙右住对绱貉┖筚浡尻柪铋L官長水鄭明府二同年》:“朱紱洛陽官位屈,青袍長水俸錢貧”,等等。
士人有出世與入世兩條路好走。在朝為官,能夠實現政治理想,人生愿望,卻也意味著凡塵瑣事的纏繞,因而詩人們也借對疏離“緋”、“紫”的描寫來指對凡塵俗務的擺脫,雍陶《送友人棄官歸山居》中說,“不愛人間紫與緋,卻思松下著山衣”,司空圖《戲題試衫》:“朝班盡說人宜紫,洞府應無鶴著緋。”也表達了同樣的人生取向。
從服飾的整體觀念上來看,在任何特定的文化格局內部,服飾的隱喻規則實質上都是社會文化規則的延伸。當“紫袍”、“青袍”等象征人物政治身份的做法在唐詩中得以完成后,它使人們形成了一定的文化心理定勢,當人們在文字中看到這樣的符號時,就會對人物的身份產生聯想,如看到“紫袍”,這會想到這是位居高位者,“青袍”則意味著詩中人物身份的卑微。
服飾除了作為信仰的表述方式之外,還可標記和象征思想、理念等。在此,服飾超越了人之生存與生活的功能需求,成為特定文化語言的表述材料和手段,甚至就是這種文化語言本身。在中國文化史上,士擔任著重要的社會角色。士人心態充滿了人們對服飾的親切感,服飾使他們的角色心態超越了社會情境與服飾形式的具體性而進入人際交往的心境,使信仰與時尚以約定俗成的直觀形象表達出來。因此,他們服飾的作用也最為敏感。詩文是傳火之薪,從唐詩的描寫中,可以看出唐代士人服飾心態的歷史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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