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無法駁倒的偽理論

《楚門的世界》中，楚門生活在一個巨大攝像棚造成的桃源島中，他三十年的人生、身邊的一切都是劇本安排好的。他開始懷疑這一切，害怕一切都是虛假的恐懼和害怕自己太過多疑的猶豫，二者復雜地交織在一起，讓他寸步難行。終于他劃著小舟，摸到了攝影棚的邊緣：一塊涂畫著大海與藍天的巨大的墻。

這絕對是個美好的結局：楚門他終于找到了這個虛假的世界的出口，并且開門走了出去。但是要是他孤獨地劃著小舟，卻沒有摸到那扇門呢?如果連他的懷疑與叛逆都是設計好了的呢?

愛麗絲在《愛麗絲鏡中奇遇記》(沒錯，就是《愛麗絲漫游仙境》的姐妹版)中遇到了愛戲弄人的推達、推迪兄弟。他們把小姑娘領到了一個酣睡的國王面前，國王睡得很香，大聲地打著呼嚕，幾乎要把他皇冠上的寶石震掉。

推迪得意地說：“他這會兒正在夢著你呢。你只是他夢中的東西。如果他突然醒了，你也就消失了。”

愛麗絲被急哭了，但她突然又笑了：“如果我不是真人的話，我當然不會流眼淚了!”

推迪輕蔑地問道：“你不會真把那玩意兒看做是淚水吧?”

如果我們和愛麗絲一樣，同被困于推達推迪兄弟構建出來的無法控制的處境之中，我們也無法逃脫。我們可以掐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但是我們就是不能說服他們，盡管我們知道自己是真實的。但是在這對兄弟的語言煽動下，我們甚至可能產生對自己的動搖。

可以設想，只有當國王清醒時這一切才能不攻自破，但是這對兄弟可以這樣解釋，國王的清醒是假的，只是夢里的一部分，就像愛麗絲的眼淚一樣。按照這個邏輯，愛麗絲永遠不會看到結局，因為一旦國王醒了，她也就消失了。

這個童話是許多謬誤與偽科學的縮影。一個令人有口難辯的體系，絕對不會是真正的科學。英國哲學家玻普首先提出了這樣一個關于偽科學的定義，認為凡是不具有可證偽性的“科學理論”，即是偽科學。當伽利略提出物體下降速率一致時，他爬上了比薩斜塔，舉著兩個金屬球時他其實是站在風險之巔的：如果兩個球體下降速率不一，他的理論馬上就會成為笑料，但如果金屬球同時落地，亞里士多德千年來的思想統治就要告一段落了。

科學的預言是要承擔風險的。相反，很多算命的“半仙”和占星的女巫卻不需要承擔風險。如果有人預言五年后電子技術將會出現重大的變革，他基本上不會弄錯。如果一本星座書上寫著這個月白羊座的人會在事業上有改觀，也幾乎不會有人去揭穿它，甚至許多白羊座的人還覺得相當精準。但是沒有任何一本星座書會告訴你白羊座的人在生日那天將患上急性闌尾炎。這樣的風險是極大的，所以星座書上不會自取滅亡地給我們這樣的健康警告。

所以我們看見的占星著作中，它們用玄乎的口氣，含糊不清的語句，“提示”我們將來的命運。它們總是對的，因為一旦預言不精準，他們可以反省出相當多的理由：沒考慮到水星的位置啦，沒預算到金牛座的沖相啦，解釋得不對啦，理解得不對啦……他們只是提供一些線索，讓我們去“抓住”，總之，他們是不敢像伽利略那樣，站上高高的比薩斜塔，去接受檢驗的。

偽科學常常用一種極妙的修辭手法：不是你贏，就是我輸。使用的方法是，堅定自己的理論并囂張地請反對者提出能夠駁倒你的證據。用的最好的當屬上帝造物論主義者。他們能夠無視所有地質考察與物種進化的證據，認為這是上帝在思考好了之后用七天時間做出來的。我們的確沒有辦法拿出反對的證據來，除非我們能找到上帝讓他親自來談談。

在現實中，可證偽性經常被理解成已經被證偽。許多人對“可證偽性”感到迷惑，隨之而來的許多反對進化論的人由此推導出進化論是錯誤的，因為它并沒有被證偽。事實上，如果我們能找到寒武紀的兔子或是白堊紀前的猴子，進化論也就可以被證偽，問題只是我們找不到而已。

因此，區分理論是否符合科學理論表達方式應該是另一條原則，那就是理論的表述者必須清楚其表述內容的全部含義。最大的偽科學不是迷信，而是把科學神秘化：“我雖然不知道這件事情，但我卻知道科學家知道，我也知道科學家們是正確的。”這就是“一口咬死”的魅力所在，因為人們很傾向于相信自信滿滿的人。

目前，發行量大而且又熱衷于勁爆的獨家消息的媒體(比如微博，零門檻啊)，成為了偽理論捍衛者利用的舞臺，他們在上面對某位名人提出論戰，要名人拿出能夠證明著作所有權的證據。接著，好戲就上演了，每當對方拿出一個證據，不論是人證、物證，他們都一口咬死這是偽造的，然后媒體蜂擁而至采訪的時候，他們無畏地說：“我只相信證據。”一件事情鬧到街知巷聞轟轟烈烈時，事情的真假對錯已經無從辨識了。

編輯 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