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新井一二三,有了第一次獨自坐長途火車的機會。她站在專門為長途旅客服務的“綠色窗口”前,緊張地跟售票員說了旅行的日程和列車班次。說完之后,她心中放不下,害怕對方聽不懂。結果呢,售票員講的果然是普通的日語。“我根本沒有遇到任何困難,竟把看起來高貴無比的綠色對號票拿到手里了。”
如今已是資深旅人的新井一二三回憶過去,認為自己的旅人生涯就是從那天站在“綠色窗口”時開始的。“因為旅行的本質就在于克服恐懼心,離開熟悉安全的日常生活,而往陌生的世界邁出第一步。”
新井一二三是日本東京人,在她成長的年代,旅行在年輕人的生活中是個時髦事兒,廉價機票和各種鐵路套票的流行也給青年提供了便利條件。
當時的雜志喜歡刊登這樣的報道:兩個女性一起坐火車到稍微偏僻但充滿魅力的小地方,下榻于民宿,走路去附近賣傳統手工藝品的小商店,在家族經營的飯館嘗嘗當地風味小吃。她們提著用藤編的旅行箱,戴著系了絲帶的大草帽,穿著睡衣般寬松的棉布長袍和平底鞋。轉眼之間,日本各地的“小京都”和老驛站村鎮都涌來了大量的年輕女孩。
從東京開往北海道的長途夜車,則擠滿了以男大學生為主的“螃蟹族”。他們均背寬度有八十厘米的大背包,無法直接走過車廂的通道,只好全身回轉90度,像螃蟹一樣橫行走路,成了“螃蟹族”這名稱的起因。
新井一二三的旅行線路在22歲那年有了區別于同輩們的分叉。在同學們都開始準備寫畢業論文、著手找工作的時候,她卻夢想去海外漂泊一段時間。她通過了日中友好協會舉辦的留學生考試,以公費生身份來到北京。
一漂泊就是10余年,中國大陸、加拿大、中國香港……都是新井一二三曾生活過的地方。旅行變成了生活本身,而這一切隨著婚姻的開始而結束。“有了孩子就變成了土地上牢牢扎根的樹木,一步都走不動了。”
在《獨立,從一個人旅行開始》中,新井一二三把旅行的意義上升到人格塑造的高度,她覺得這并沒有夸大其詞。“因為單獨旅行才能夠真正離開平時的生活和平時的自己,也能夠嘗到孤獨的滋味。在沒有人認識我的環境里,會認識跟平時不一樣的自己,或者稍微調整一下原有的個性。我認為這才是旅行的興趣,所以去哪里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有朋友在旁邊哪好意思去改變,人家會以為我不是騙子就是神經病了。”
對于旅行者來說,如果不想自我放逐,最終還是要回到某地。新井一二三回到了日本,繼續用中文寫作,在她看來,只有用中文才能開拓出母親無法插手進來、真正屬于自己的空間。“我母親是很蠻橫的導演,命令你去演她所指定的角色;而我從小被訓練成優秀的演員,只要導演使一下眼色,就會自動演起戲來的。連從嘴巴出來的話是自己的想法,還是被迫說的臺詞,都搞不清楚。”
{F=FAMOUS 新=新井一二三}
F:你在旅途中有沒有不愉快或者危險的經歷?
新:我沒有遇到過真正危險的情況,而且我最初一個人旅行時很多是在中國大陸,那時中國大陸剛改革開放,大家對外國人是很好奇的,而且很客氣,甚至還有請我去他們家里吃飯。
F:成家以后對你的旅人生活有什么影響嗎?
新:我是生育了一男一女,覺得把孩子養大也是一個旅行的經驗,是非常有趣的,特別有意思的經驗。而且我也從來沒有放棄旅人的生涯,我兒子一歲的生日是在沖繩度假酒店,兩歲的生日是在婆羅洲,在熱帶的密林里面。雖然旅行的方式、形式跟年輕時不一樣,但是還是繼續旅行,還是繼續要來中國。
F:假設給你一個機會,你愿意再去哪一地方?
新:我想吃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各種各樣好玩的地方我都想去,但是假如說我只能去一個地方,可能回到北京,要站在北京國際列車的那個月臺上,看見我找到世界入口的那個時間,那個地方。
藝術 歲月 兄弟情誼
撰文 | 顧文豪
1971年,“文革”鬧了五年,沒有畫展,沒有美術學院,沒有藝術雜志,也沒有書。20歲的林旭東夜色中踏一輛自行車,穿過幾條馬路,轉過幾條弄堂,最后停在一棟石庫門房子前,循著灶間進入,繞過一排煤球爐,爬上樓梯,18歲的陳丹青就站在樓梯口。沒得閑話,兩人坐定,翻開厚厚一疊速寫本,開始談藝術。
而當時只有16歲的韓辛踏進陳丹青家,一眼瞧見墻上掛滿的大大小小的畫,正中是一幅戴大沿帽穿白制服的人民警察的肖像,和一幅大的油畫創作“烈士的大刀”。正宗“野路子”出身的韓辛出于本能地不喜歡這些畫,覺得不夠野不夠洋派,不服帖。但就畫論畫,陳丹青流暢的用筆、響亮的色塊及迅捷熟練的把握能力,還是使韓辛這個向來目空一切的神童嫉妒了,酸了好幾天。此后但凡有得意的畫作,總要陳丹青說好才算數。
時間好快,快得像壓縮餅干,三人彼此撞見迄今已是整整四十年,從慘綠少年到花甲之年,三人各有成就。林旭東是國內電影圈新秀私相請教的人,自張元到賈樟柯,他是他們背后的軍師、顧問、甚至剪輯,他還參與策劃了北京兩次大型世界紀錄片座談,日后在法國獲獎的知名紀錄片《鐵西區》即是林旭東全程剪輯的結果,而早期央視《講述百姓的故事》系列,他亦親與其事。韓辛小小年紀就被上海官方列入“黑畫展覽”,與豐子愷林風眠同座挨斗,與吳大羽并稱“老小畫怪”,日后赴美深造,成為20世紀八九十年代美國華人藝術家中最成功的幾位之一。陳丹青,不必多言,是國中當下最元氣淋漓犀利敢言的藝術家。同學少年多不賤,然而無論三人聲名幾何,昔日友情毫不褪色,而無論外間世道幾多雜音,對藝術的心念依舊。
此番厚厚一冊《四十年的故事》,不止是給各人早年的筆筆畫作存真留影,更是借此說一個有關藝術、歲月和兄弟情誼的遠年故事。
三人畫作各有偏向,各具性格。林旭東是沉靜著實,筆筆周正,他的繪畫一如他在攝影鏡頭前的些許緊張、羞澀、安靜和坦然,然容我冒昧,或許三人間最為感性深情的也還是他。看他的畫,好像外間喧嚷從未攪擾過他,但又并非徹底的旁觀者,他總不經意間在畫中透露他的感性、感覺和感受。韓辛的畫痛快沉著,清亮有精神,他對色彩的感覺極好,我猜他是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他畫畫跟玩似的,筆鋒掃處,景觀自生,他與繪畫是相見歡,誰都離不開誰,恰如陳丹青所言,“韓辛從來不知如何安頓自己的才能”,“只要給他顏料,韓辛愿意,并能夠描繪任何景象”。至于陳丹青的繪畫,在他擺弄寫實與戲仿、傳統與現代、國畫與油畫的曖昧分界時,林旭東正確指出“比他的文字懇切,或許更私密”。而陳丹青的人物肖像或速寫,傳達的非止筆下的老熟圓到,我欽服他對人性與表情的敏銳,我冒昧的以為他長期對人的形相的把握,其實頗影響日后他的文筆和為人——他的體貼和迅猛其實其來有自。
我無力評判三人畫作。只是作為一名鐘愛藝術的青年,感動于這冊畫冊絲毫不曾傳達任何有關成功與成名的消息。三篇附文,一點沒有功成名就的事后諸葛,也沒有亟亟為自己作鋪排錦繡的追認文脈,有的只是對于藝術這件事的惶惑與敬意,以及對于四十年友情的看重與珍惜—藝術并非個人天啟式的橫空躍出,毋寧說我們總是在足跡雜沓的泥砂上留下既被他人覆蓋、復被后人踏掩的亂痕而已。而年屆花甲,待種種凡俗一一褪去,還是最初少年時一瞬凌亂足跡教人感動牽記。有心人細讀這四十年的故事,既可窺見當代美術發展的浮沉軌轍,有如鏡像,也讓我們知道物質匱乏的時代未必總是文化的荒年。
雙周推薦
Book
《寂寞帶我去散步》
作者:陳升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陳升試圖透過書寫,在讀者的腦海里營造以下的畫面:寂寞孤獨的中年男子,在陌生的地域里緩步思索生命的意義,不時迸出超乎常理的行徑,向世人宣告身處于寂寞之中,但不希望有人打擾。陳升所捕捉到的,依舊是情緒流動的片段,隨興而起的寫作,從一個腦海中停佇的主題,盡情地延展,在情緒逐漸消失的片刻,斷然終止。讀者隨著陳升思緒的波動,起起伏伏,努力感受那悶在心里的,或可稱為蒼郁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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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妹妹,我的愛》
作者:喬伊斯·卡羅爾·歐茨
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
本書源自美國一起至今尚未告破的著名懸案,1996年圣誕節當天,一名六歲女孩在家中的地下室慘遭強奸和殺害。受真實案件的觸動,歐茨基于想象創作了這部小說,試圖藝術地表現當時可能發生的一切。這本書之后也順利成為2009年IMPAC都柏林文學獎的入圍作品。歐茨的寫作技巧高度純熟,非常詳盡地刻畫人物的內心世界和人生經歷,題材也是她最擅長的中產階段苦悶的生活、扭曲的心理。
《飄零一家》
作者:亮軒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這是一部反映1949年后因臺海兩岸阻隔而破碎的家庭記憶史,一部生于抗日戰火、長于海峽彼岸的作者個人成長史。亮軒歷經被父母遺棄、當小和尚、逃學、偷竊、父子失和、離家出走等種種坎坷,文筆至真至性,令人動容。同時他也追溯動蕩中父母結婚與決裂、父親逃婚、接管臺大、參與保釣、母子臺海相隔及四十年后北京重聚的滄海桑田,以一個家庭的飄零經歷,映照一個流離時代的初始與終結。
《畢業了我們 一無所有》
作者:一草
出版社:湖南文藝出版社
畢業就像是突如其來的終止符,將一切美好生活全部打散。就業、失業、相愛、離散、痛哭、迷惘、執念、手足無措、夢想奮斗……社會有多現實,奮斗就有多少艱辛,奮斗多艱辛,夢想就有多么珍貴。書里講述了一群大學生畢業前后的友情、愛情、就業以及為夢想奮斗的故事。他們的經歷就是我們每個人真實的人生,是最動人的青春成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