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
崔珩 華東師范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博士生
在蘇東轉型國家中,經濟形勢最好的烏茲別克斯坦,國有經濟的比重高達70%,大中型企業基本上仍然是國家所有。同時,國有經濟所占比例高達85%的白俄羅斯,其經濟形勢最差,大中型企業產值已經下降了超過60%。
上世紀70年代末,新古典主義經濟學逐漸興起并取代凱恩斯主義成為西方國家的主流經濟思潮。同時期蘇聯東歐國家的改革者卻在堅持社會主義計劃經濟體制下進行的改革中迷失了方向……在這一背景下,新自由主義成為蘇東國家經濟轉型時期奉行的不二法則。此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西方為主導的國際組織以經濟援助為誘餌,在蘇東國家大力推進宏觀經濟穩定、自由化與私有化三位一體的激進改革模式。
按照新自由主義轉型理論的設計,蘇東國家國有大中型企業改革有兩個關鍵的切入點,一是以私有化為代表的產權轉移,二是企業治理方式的轉變。
從產權轉移的路徑看,轉型之初的俄羅斯與東歐各國政府與經濟學界深受西方自由主義經濟思想的影響,這些思想構成了這些國家進行私有化的理論基礎。新古典學派認為,在產權明晰和相應的法律健全的基礎上,整個國民經濟可以正常運行,經濟增長和充分就業便能夠實現。蘇東國家經濟轉型的目標是建立私有制為基礎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因此對于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的國有經濟進行私有化便成為其最重要的制度變革,在形成新的經濟制度過程中居于核心地位。
盡管改革者對于俄羅斯與其他東歐轉型國家國有大中型企業私有化的目標設置和指導思想基本一致,但是在具體措施上卻有所區別。俄羅斯的國有大中型企業私有化分成三個階段:通過發放私有化證券無償轉讓國有資產;按照市場價格出售國有資產以及采取國有股票抵押貸款的方式;實現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造過程的規范化。
波蘭大中型國有企業的改革方式是,首先將國有企業從形式上轉變為股份制公司,然后將國家持有的股票出售給國內外投資者和企業職工,由于本國投資者資金匱乏,這種設計只能大量吸收外國資本。匈牙利政府則是首先成立國家財產局,通過股份制的運營方式,設立董事會和監事會,將國有企業轉變為股份制公司,之后采取公開拍賣、市場競價、職工參股、經理買斷、小投資者參股計劃等具體措施實施私有化。
可以看到,前蘇東國家國有經濟私有化的第一步均是用股份制改造原有的大中型企業,一種是以市場為基礎,以出售國有資產為主要形式的私有化,以捷克和波蘭為代表;另一種是所謂的無償分配,即以向全體公民贈送私有化證券的形式在國內實現私有化,以俄羅斯和匈牙利為代表。這兩種方式在大多數國家某些階段的產權轉移過程中均發揮過重要作用。
在相當短的時間內,蘇東轉型國家的國有經濟實現了私有化,國有經濟成分所占的比例已經處于次要地位。但是私有化取得初步成果的同時,其存在的問題同樣受到詬病。
大中型企業產權轉移并不是目的,而是為了明確產權界定,消除企業的“預算軟化”現象,最終提高企業的效率。以捷克和俄羅斯采取過的無償私有化方式為例,只是從法律和形式上改變了大中型企業的地位,但產權明晰的任務僅僅完成了一半,企業仍然處于無主狀態,效益和競爭力并沒有得到提高,反而使私有化之前頗具競爭力的大中型企業難以正常運轉。
俄羅斯和東歐國家學界在反思國有經濟改革私有化時,曾有人提出,假如這些企業不私有化會如何?一個難以解釋的問題是,在蘇東轉型國家內,宏觀經濟形勢最好的和最差的國家均是國有經濟私有化進展最慢的國家。經濟形勢最好的烏茲別克斯坦,國有經濟的比重高達70%,大中型企業基本上仍然是國家所有,同時,國有經濟所占比例高達85%的白俄羅斯,其經濟形勢最差,大中型企業產值已經下降了超過60%。
相比較而言,波蘭的國家大中型企業在私有化之后的經濟運轉表現較為良好,因為本國資本嚴重匱乏,極度依賴外國資本,波蘭海外僑民在私有化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這是難以在其他國家復制的。

4月20日,列寧誕辰142周年,一名俄羅斯老共產黨員高舉列寧的畫像,在莫斯科紅場的列寧墓前獻花。1921年初,列寧提出了新經濟政策思想,其中包括國營大企業要同國內外市場發生聯系。
在俄羅斯、波蘭、捷克等前蘇東國家,經濟轉型的結果形成了畸形的“內部人控制”的公司治理。
當大中型企業仍然為國有的時候,在涉及到企業產權的重大決策中,內部人充分將自己的利益體現在了公司戰略決策過程中。當中央計劃權力從國有大中型企業中退出的時候,內部人便可以迅速填補計劃經濟解體后產生的真空。在俄羅斯表現為管理人員的控制,在波蘭是工人理事會控制企業,而在捷克的情況則介于兩者之間。不管哪種類型,這種“內部人控制”模式是同新古典式的外部股東控制相悖的。
從公司治理結構建立的績效上來看,現在在蘇東轉型國家已經形成了一種高度異化的公司治理結構,這種公司治理覺醒程度非常低下,不僅投資者的權益無法保證,也不利于作出合理的公司決策。而且這種公司治理結構的建構過程同產權轉移的過程相互影響,在私有化過程中得利的群體也恰是公司治理結構中主導的群體。隨著私有化的逐步深入,這種公司治理結構也呈現出擴散的趨勢。
蘇東轉型國家大中型企業改革是一個動態的歷史過程,直到今天仍然沒有結束。盡管對于正在發生的歷史很難作出定論,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蘇東轉型國家大中型企業改革的結果已經遠遠背離了起初的設計。
在轉型過程中被奉為圭臬的新自由主義經濟思想及其相關的改革政策在移植到原蘇聯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之后,卻產生了水土不服的情況,初始的制度設計最終異化。這就產生了對于經濟政策與本土條件適應性的反思,俄羅斯學界有學者甚至要求重新審視一般經濟原則與俄羅斯本土經濟思想的關系,還有聲音要求反思產生于高度同質且規模較小的西方國家的經濟學思想,以及其經濟政策是否適用于像俄羅斯、中國這樣體量龐大且高度異質的國家。
事實證明,前蘇東國家國有經濟改革的困難遠遠超出了改革者的預料,以至于改革的進程超出了改革者的制度設計。研究蘇東轉型國家的當代意義在于在對方的映像中反思自身,蘇東轉型國家國有大中型企業改革的歷程提供給我們太多需要思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