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清末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發展的制約因素

李 珣

（哈爾濱師范大學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25）

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是清末黑龍江新式教育的主要內容之一，是黑龍江職業教育的最初形式。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興起于1907年，規模最大時全省共有初等實業學堂16所，但是卻僅僅存在了3年時間，始終未能實現質的提升，其作用也遠沒有發揮出來。制約清末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發展的因素主要有如下幾個方面：

一、資金不足

清末，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普遍存在校舍及實驗設備極其簡陋的現象。即使在黑龍江經濟最發達的省城齊齊哈爾，設立三所初級實業學堂時，尚需“合并十區初級小學”[1]的教學設施，草創而成。其它地區更是“因陋就簡，勉強創辦”。[2]同時，教員待遇不高，從而導致“出洋留學畢業生，多以地方瘠苦，裹足不前”[3]的情況產生。這些問題都是由于資金不足而產生的。發展教育需要大量資金支持，尤其發展實業教育需要大量實驗設備、實習場地和原料等，更是亟需大量資金的支持。所以，缺少資金的支持，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實難有所突破。

二、師資不足

“江省地屬極邊，實業教員尤為缺乏”，[4]這是黑龍江興辦初等實業教育最大的困難之一。例如省城齊齊哈爾初等實業學堂，在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有教員21人，其中南路9人，北路10人，西路2人”，[5]而專業課與文化課共有58門，其中南路35門，北路14門，西路9門。[6]每位教員任教課程的平均值，即南路3.8門，北路1.4門，西路4.5門。由于較大部分教員不能講授專業課程，導致專業課教員實際任課數量遠高于平均值。繁重課程和過細的科目設置，并沒有考慮到教員的質量和數量。缺乏對口專業教員以及教員疲于應付大量課程，給教員帶來巨大壓力和身體負荷，必然導致教學質量的下降，從而影響初等實業教育的效果。實業教育所授專業課程，均應由具有對口專業素質的教員任教，才能取得良好效果。造成上述情況的原因，除了黑龍江地處邊陲，生活條件艱苦，外省教員望而卻步外，最主要是黑龍江沒有培養實業教員的師范教育。黑龍江最早培養實業教員的師范學校是宣統三年（1911年）開設的實業教員講習所。但是，仍因“現時，農科、工科大學尚無畢業堪充教員之人，需就出洋游學畢業學生聘用教授，方能收效”，而不得不向學部提出“選派妥員來江以資開辦實業教員講習所”。[7]可見，師資不足問題仍然沒有得到解決。興辦實業教育，先需培養實業教員。只有充分發展師范教育，培養優秀的實業教員，才能給實業教育打下堅實的基礎，成為內部推動力。可謂，師范教育不良，實業教育難強。

三、生源不足

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生源不足的情況，從黑龍江學童入學的情況中可見一斑。

從人口情況看：6—20歲大致是學齡時期。據朱紅等人對清末民初的兩次戶口人口調查的研究和統計：“1909—1910年，黑龍江共有人口1858792人，性別比為120.8，學童數占男性比為20.17%”。[8]性別比是指每100名女性所對應的男性數量，由此推算出，統計時間內黑龍江共有男性約1016948人，而男性學童數約為205118人。據宣統元年（1909年），“黑龍江提學使司統計，今年下學期，全省有官立學堂一百七十所，學生七千零九人。內有初等小學堂一百一十六所，初等小學生三千八百八十二人”，[9]可推算此期間黑龍江男性學童的入學率為1.89%，如果包含女性學童，黑龍江學童入學率則不到1%。然而，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招生規定：“初等農、工、商學堂招生對象為初等小學畢業生，入學年齡13歲。”[10]極低的學童入學率表明：黑龍江沒有足夠的滿足初等實業學堂入學條件的生源。

導致生源不足最主要的原因是忽視農村基礎教育。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黑龍將軍衙門奏報江省籌辦學堂大概情形稱：“先在省會等地趕設小學堂”。[11]由此可見，在計劃推行新式學堂時，以省會等重要城市為重點，忽視廣大農村地區。

然而，黑龍江的學童絕大部分在農村。黑龍江人口構成中，外來移民占絕大多數，而移民多從事農業，務農乃是“多數移民最后之目標”。[12]這一特點決定了清末向黑龍江外來移民集中分布在農村，農村學童構成黑龍江學童主體。學童主體卻因為大部分學校設在城市或較發達地區，而失去了接受基礎教育的機會，難以滿足初等實業學堂的入學條件。可謂，農村教育不舉，實業教育難興。

生源不足的另一個表現是學生中途退學。林傳甲在《黑龍江教育狀況》中談到，“實業辦理之困難”，“初等小學生，志向未定，知農、工之利益者甚少。課程既比普通學校更繁重，而教習比普通教員更難得。是以，初等農、工開始，學生皆在二百人以上，未及年余，去者過半”。[13]導致這一現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第一，受教育對象是初等小學生。13歲左右的孩子不僅存在“志向未定，知農、工之利益者甚少”的問題，而且大量生產技能的訓練與普通基礎知識的學習發生沖突，畢業后難以升入初中學習，限制兒童未來發展。這種忽視教育規律，在小學階段開設初等實業教育的做法并未取得良好效果，造成大量學生中途退學，給原本有限的經費造成浪費的同時，又對實業教育的推廣產生不利影響，這種做法以后再也沒有出現過。實踐證明，“小學階段不應該實行實業教育”，[14]初等實業教育受教育對象脫離實際，不符合科學規律。

第二，課程繁重。以初等農業學堂為例，除十門文化課外，還有農業科專業課八門、林業科專業課十門、蠶業科專業課八門、獸醫科專業課十一門；學制三年，每周30學時。這些繁重課程并沒有考慮到學生的學習興趣和愛好，挫傷了學生的學習積極性，也給學生帶來巨大的學習負擔，造成大量學生中途退學。

導致生源不足的另一個原因是民眾受到封建陳腐觀念的極大影響。眾所周知，幾千年封建思想的積淀，清末社會雖有新思想產生，但是“重倫理，輕實業”、“學而優則仕”以及“仕、農、工、商”四個等級的觀念仍然鉗制著國人的思想。尤其是在地處邊疆、各方面都比較閉塞和落后的黑龍江，將科學技術視為雕蟲小技、奇技淫巧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民國初年黑龍江民眾對實業教育的認識為“其心意之所希望，眼光之所注射，強半仍在官吏”，[15]即使已經接受實業教育的學生，“畢業以后亦不惜棄其所學，而求為官”。[16]顯然，只有社會給予從事實業者更高的社會地位，使人們切實感到從事實業的好處，才能產生學習實業的興趣和動機；只有民眾在思想上沖破陳腐觀念的束縛，崇尚實業，才能產生接受實業教育的內在需求，推動實業教育和實業的發展。

四、經濟基礎薄弱

清末，黑龍江發展實業教育之初的經濟基礎是以農業生產為主，其它主要工商業略有發展，但總體上仍處在低級階段。主要工商業包括礦業、制油業、造酒業、制粉業等。

日俄戰爭后，黑龍江農業受到沖擊，很多地區都出現了“農務不堪收拾，產業亦不自保”[17]的現象。時人還有“江省開墾人民接踵而來，墾務之興想非人力所能為”[18]的感嘆。礦山粗放型開采，雇傭大量勞動力，生產技術落后，長時期采取把頭制的經營管理方式。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訂舍廠稅捐章程“凡熟悉山經把頭，均準招工探采”，[19]可見生產技術要求極低。制油業所需技術人員極少，“每戶平均有1至1.5名，他們多依靠實際生產經驗指導生產”。[20]釀酒業“仍以傳統燒鍋的形式釀制。資本少，規模小，設備差，手工操作，乃是東北造酒業的特征”。[21]“黑龍江地區最早的機械面粉廠由俄國人在齊齊哈爾建立，時間在1907年之前。此后，在富拉爾基等地也相繼設立”。[22]但是，絕大多數制粉業是使用人力和畜力生產的小磨坊，生產過程技術含量極低。可見，黑龍江經濟發展仍處于較低水平。

“實業教育”源于西方近代工業教育，是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客觀要求。然而，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的產生并不具備經濟基礎，更多的是人為推動。

清末，面對日益嚴重的民族危機，社會中的一些有識之士提出了“實業救國”、“教育救國”的思想主張。清末新政中新式教育改革突出強調實業教育，清政府敦促各地方政府“務講求農工商各科實業”，[23]全國掀起發展實業教育浪潮。隨著東北的開禁，移民大量涌入，黑龍江人口驟增，1861年——1904年，“黑龍江地區的人口已激增到二百多萬”。[24]這些外來移民普遍存在文化素質低、生產技能參差不齊的問題。同時，由于東北長期封禁，旗人長期處于“不士、不農、不工、不商、不兵、不民”的寄生狀態，“僅賴國家餉糈藉資養育，以致餉不充足，號寒之虞立見”，[25]旗人生計問題逐漸突出。如何使旗人自食其力，生活無憂，已成為黑龍江的一個社會問題。正是在全國實業教育浪潮沖擊下，加之解決黑龍江實際問題的需要，黑龍江實業教育蓬勃興起。當然，地方官員的大力推動也是一大動力。

黑龍江將軍程德全提出“今日為政之要，莫先于力圖富強，而富強之基必本于改良教育，以開通民智，造就人才”，而“學校為培養人才之根源，開發智慧之基礎”，[26]“教育造端于初等，民生莫重于實業”。[27]這是在上述幾方面因素作用下，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開始起步，并快速發展到16所之多。這種發展速度在全國名列前茅。

然而，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實際上只是數量上的增加，并沒有實質上的發展。“璦琿、嫩江、青岡之農校，呼蘭、綏化、蘭西之工校相繼停綴”[28]現象的出現就是很好的證明。這不僅源于地方官員急于求成的辦學心理，最根本的原因是經濟基礎薄弱，不能為實業教育提供推動力，即既不能為實業教育提供資金支持，也不能消化和吸收實業教育培養的人才。

黑龍江實業發展總體上仍處在技術水平低、機械使用少、單純依靠人力和畜力的低級階段。理論上，這種落后的生產水平更需要大量的、掌握先進理論和技術、能夠使用機械生產的工人和技術人員。但實際上，實業企業對實業教育培養出的人才的需求，并沒有那么強烈。造成這個反差的原因是雙方面的：一方面，黑龍江民營實業企業大都是家族企業，又受到認識水平的限制，企業基本采取學徒工的形式，自己培養人才，很少雇傭專業人才。官辦實業企業集中在工礦業，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但是對勞動力的素質要求并不高。另一方面，由于實業教育在專業設置上缺少針對性，專業不對口，致使實業教育培養的人才不能直接走上生產崗位，一些有需求的企業，得不到所需人才。這不僅造成資金和人才的浪費，而且也對實業教育的推廣起到阻礙作用。

所以，由于經濟基礎薄弱，黑龍江實業教育發展缺乏內部經濟推動力，猶如汽車沒有發動機，不可能有長足發展。

總之，黑龍江初等實業教育在資金不足、師資不足、生源不足以及經濟基礎薄弱等因素的限制下，開辦三年就草草收場，雖遺憾但卻是種必然。對于地處邊疆，經濟、文化落后、教育基礎薄弱的黑龍江來說，很難有更大的突破。但是處封建統治下，封建思想影響下的黑龍江民眾，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能夠使實業教育從無到有，并取得一定成績實屬不易，不應過分苛求。

[1]徐世昌.東三省政略.學務，黑龍江省.

[2]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949.

[3]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432.

[4]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430.

[5]齊齊哈爾市志總編輯室.齊齊哈爾市志稿·教育志.133.

[6]齊齊哈爾市志總編輯室.齊齊哈爾市志稿·教育志.131.

[7]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432.

[8]朱紅，等.清末民初的兩次戶口人口調查.歷史研究，1997，（1）：60.

[9]黑龍江省檔案館，編.黑龍江歷史大事記（1900—1911）.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4：166.

[10]齊齊哈爾市志總編輯室.齊齊哈爾市志稿·教育志.134.

[11]黑龍江省檔案館，編.黑龍江歷史大事記（1900—1911）.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4：70.

[12]吳希庸.近代東北移民史略.東北集刊（第2期）.東北大學東北史地經濟研究室，1941：51.

[13]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421.

[14]姜樹卿，單雪麗，主編.黑龍江教育史.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2：269.

[15][16]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951.

[17][18]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422.

[19]東三省政略.實業黑龍江省，紀呼瑪河金礦.

[20]政協哈爾濱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編輯部.哈爾濱文史資料（第十五輯）.哈爾濱出版社，1991：130.

[21]佟冬，主編.中國東北史（修訂版）·第五卷：405.

[22]汪敬虞，編.中國近代工業史資料（第二輯）1895—1914年上冊.科學出版社，1957：285.

[23]大清光緒新法令（第一冊）.商務印書館宣統二年版：15.

[24]李德濱，石方.黑龍江移民概要.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87：28.

[25]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422.

[26]程德全.江省興學維艱請變通旗缺俾資勸勵折.轉引自：李興盛，馬秀娟，主編.程德全守江奏稿（外19種）.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9：280.

[27]謝嵐，李作桓.黑龍江省教育史資料選編（上編）.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8：421-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