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案例評析教學師生互動機制研究 ?

楊興培

刑事案例評析是我國法學教育的重要課程，也是我國法學研究的重要領域，更是我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專業本科生的重點專業課程和其他專業本科生的重要選修課程。我華東政法大學法律專業自設置以來，刑事案例評析一直是法律專業本科生的重要課程，已形成了相當的教學規模。刑事案例評析課程的教學目標是：通過刑事案例課程的開設和學習，能夠讓學生學會將豐富的刑法理論直接運用到具體、復雜的各種刑事疑難案例中去，做到學以致用，并從中進行刑法理論的提煉，使原有已經學到的刑法理論得到升華。

一、刑事案例評析在刑法教學中的重要地位

刑事案例評析課程的教學價值和效益主要體現在讓學生們能夠“真刀真槍”地接觸各種具體的刑事疑難案例，通過將抽象的刑法理論與具體的疑難案例結合起來進行學習、訓練，進而學會對案件進行分析認定，使刑事疑難案例在刑法理論運用的過程中得到破解， 使刑法理論的價值在疑難案例分析的過程中得到體現。

刑法規范與刑事疑案存在著密切的相互關系。刑法規范總是以高度簡潔、高度原則、高度抽象的形式加以表現的。刑事立法者在刑事法律中不管設置多少個犯罪規定和設定怎樣的構成要件，總是無法窮盡整個社會現實生活中復雜多樣的犯罪情形，社會生活中總會出現一些還無法直接與刑法已有規定進行簡單“匹配”、以至于能夠輕輕松松直接“對號入座”的疑難案例。于是乎，對這些疑難案例如何正確依據法律、如何運用刑法理論進行定性評價以達到準確認定犯罪的司法效果便成了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面臨的一個重要任務。面對復雜疑難的各種案例，司法實踐各以為是的例子比比皆是，以致在司法實踐中經常造成某些操作困難和定性困惑的景象。然而也正因為如此，也就為刑法理論多角度、多側面、多價值的思考開辟了廣闊的思維空間，從而成為刑法理論源于法律、源于生活、源于司法實踐，又高于法律、高于生活、高于司法實踐的用武之地。于是，在法律院校的刑法學教學中，進行刑事疑難案例的分析認定成了老師們必須要教、學生們又極力想要學的一門“黃金”課程。

在刑事案例評析的教學過程中，教師和學生根據各自對刑事法律的理解和研究，根據自己的生活經驗和學識水平，盡可能站在價值中立的立場上，在刑法理論的層面上，通過對刑法的實在規定進行必要的詮釋，然后以一種獨特的觀察角度和理解程度對現實生活中違法犯罪行為進行必要的規范評價和價值評價，再根據刑法規定與現實的違法有害行為相匹配，得出某種行為是否已構成犯罪、構成何種犯罪的結論，從而完成從刑法理論上對某種行為的定性之評價和評判，是教學者進行理論演繹和理論試驗的應有職責和受教者必須要學會和理解的課程內容。盡管教學者并不是法官，教學者的觀點也非判決，但是教學者可以成為司法工作人員的“參謀”，教學者的觀點和理論可以成為司法實踐的規范判斷和價值判斷的參考，這是因為司法實踐的判決或者決定需要有理論的支撐。正如德國的法學家伯恩·魏德士指出的那樣：“在法學與法理學中，除非出現嚴重的功能（異化）與歧途現象，否則不可能存在無實踐基礎的理論或無理論基礎的實踐。如果一個實踐者，如法官或律師缺乏基本的理論知識，就不能稱為優秀的實踐者。理論和實踐必須彼此引導、豐富和修正。”①[德]伯恩·魏德士：《法理學》，丁小春、吳越譯，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13頁。而受教者盡管將來也不一定就是從事專門的刑事法律應用工作，但這門課程所蘊含的觀察事物的角度選擇、分析問題的方法訓練對于學生們將來從事其他工作也是有很大幫助的。同時正是通過這種具有豐富內容又充滿著理論爭議的刑事案例評析教學，從中真正感悟到刑法理論的魅力和將來真正從事刑事法律工作的挑戰。刑事案例評析課程正是基于這樣的思考，從司法實踐中獲得理論原料和營養，通過課堂面向學生展開對一些疑難案例的思考和討論，從而使刑法學教學得到教學相長的應有效果。

二、刑事案例選擇過程中的師生互動

當下社會，由于社會正處于解構與重構過程中，刑事案件鋪天蓋地，發案率依然高居不下，即使其中疑難案例相對所占比例不是很高，但其絕對數依然大得驚人。而隨著高考擴招的發展，大學生將來從事司法實踐工作的比例越來越大，如何學會準確地定罪量刑，這是一個學法人的基本功。正規法律院校的一門課程由于受授課時間限制，如何選擇刑事疑難案例大有講究。更何況就其本意而言，刑事案例只有復雜與簡單之分而無疑難或不疑難之別。疑難與否，皆在于人心所設的價值取向如何，皆在于法律規定的明確程度如何，皆在于評價者和學習者的知識水平高低、生活經歷簡繁、法理學識深淺不同而已。這是因為在人類的社會生活中，一切的社會行為都是人為的，對于這種人為行為的認識和評價也是人為的，凡是人為的認識和評價（特別是在社會科學領域）就無所謂絕對的正確和不正確，所謂的俗世無圣人說得就是這樣的道理。俗世無圣人，但是人間有法律。目前在司法實踐中存在著較大分歧的一些疑難案例中，我們往往聽到或者看到的是結論，而很難看到或者聽到規范的合理解釋。而我們始終不應該忽視，解釋是需要依據的，依據必須是規范的。如果在司法實踐中， 刑法學對一個個具體的疑難案例能夠提出合理的規范解釋，有著被規范所認可的與所要討論解決的個案相關的理論依據，其可信度和合理性就大大增強。因為人們認識客觀世界和客觀事物并對此進行的評價和判斷，總缺少不了其背后的價值標準、法律依據和觀照尺度。在已有的價值標準、法律依據和觀照尺度的基礎上，是可以對人們怎樣認識世界和客觀事物和對此進行的評價和判斷進行再認識和再評價的。因此說到刑事疑難案例，不過是人們對法律規范的解讀不同與理解的角度不同而形成的。由于對刑法理論的學習在法律院校14門基礎課程中已經有了系統的學習，所以刑事疑難案例課程的一個重要的切入點就是如何尋找所謂的刑事疑難案例。

從刑法理論的層面來分析，刑事疑難案例的類型既有傳統的也有時尚的；既有古典的也有現代的；既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既有總則的也有分則的；既有綜合的又有單一的。因此如何選擇那些既容易展開討論，能夠將各種刑法基本理論融會貫通于具體復雜的刑事案例的分析認定過程中，又能夠激發受教者的討論熱情，是上好刑事案例討論課的重要一環甚至是一種重要的開端。大體來說刑事疑難案例應當要考慮三個方面的來源：一是直接來源于司法實踐中曾有爭議的疑難案例；二是來源于各種報刊雜志刊登討論的疑難案例，一些當下剛發生的雖不充滿爭議但卻具有一定新聞價值的熱點案例，也可以在選擇的范圍內；三是來源于法律院校課堂教學所使用的甚至是國外的一些經典案例。從國外有些刑事案例評析課程開課狀況來看，案例的來源也是多種多樣的，比如有司法實踐中所發生的那些新穎的、重大的、疑難的刑事案例；也有一些以前甚至古典的一些刑事疑難案例；還有一些因教學需要融匯各種刑法原理的屬于虛構的刑事案例。這種刑事案例的選擇既可以滿足不同受教者的不同要求，又能夠照顧到刑法理論的全方位滲透。不然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當然，在進行刑事疑難案例的遴選過程中，及時激發受教者們的興趣，經常聽取他們具有建設性的意見也是十分必要的。由于目前司法實踐中刑事疑難案例很多，數量很大，司法實踐又隨時會發生各種新的疑難案例。所以，刑事案例選擇過程中的這種師生互動既可以在課程開始之時進行，也可以在課程中間進行，甚至還可以在課程結束之時進行，以此為學生在以后的延續思考提供材料。盡可能激發學生們的熱情，滿足學生們的基本要求，在照顧到課程能夠大致按既定計劃進行的基礎上，盡可能選擇學生們所喜歡的刑事疑難案例，固然可以營造熱烈的課堂氣氛。但作為教師不能僅僅為了照顧學生們的興趣而放棄自己的基本要求。教師畢竟是過來人，應當把老師的眾多經驗融匯于教學過程中。所以在師生互動過程中老師必須處于主導的地位。作為教學者之所以選擇這個或那個疑難案例作為理論評價的樣本，無非是通過對這些案例的評價分析，從中挖掘出刑法理論的產生根由，同時也反過來檢驗已有的刑法理論在解決刑事疑難案例過程中的成敗得失。選擇的疑難案例又必須是能夠作為一個典型的疑難案例，只有這樣才可以舉一反三帶動一個面的基礎理論運用。學者們在刑法理論上對每一個疑難案例的深入思考和理論演繹，不管其眾說紛紜如何，不管其得失成敗如何，由此能成為又一種參考系數和觀照尺度，其本身也是刑法理論向前發展必不可少的一個組成部分。所以能夠通過教學者和受教者經過一番苦思冥想，尋經引典進行評析后，能夠起到舉一反三，以期觸類旁通的案例，都應當在刑事案例選擇的師生互動過程中進入師生們的視野。

三、刑法基本原理溫故中的師生互動

刑事疑難案例的評析不過是刑法基本原理、刑法規范與具體案例的匹配與對接的一種教學活動，但是它又是刑法教學的一種深化過程，刑事案例評析教學所收集的案例都不可能從現有的教科書中直接獲得答案。在現有的大學本科階段的教學安排中，刑法學一般都是在一、二年級開始學習，到三、四年級再開始進行刑事疑難案例的評析訓練。在當前大學應試教學日趨嚴重的背景下，很多學生對一些刑法的基本原理學得并不十分扎實，經過應急性死記硬背的考試之后，會發生對一些基本原理淡忘的現象。所以在刑事疑難案例評析的教學過程中，當一些案情復雜、性質疑難的刑事案例公布后，有些學生往往會發生一時無法適應的現象，這又會影響到學生積極思考、主動發言的熱情。因此需要進行一些熱身活動， 溫故知新的預熱活動就是一個必要的準備過程。

應當說原先的刑法理論學習，學生們只是按部就班按課程體系進行被動學習的過程。何為重要、何為重點往往會循著如何應考的思維想象加以確定。而進入到刑事疑難案例的評析時，就會一下子讓他們感到自己在好多方面是缺乏準備的，有些方面的理論儲備是明顯不夠的，有些方面又是自己平時想不到的。所有這些都會讓一些學生在刑事疑難案例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不足。但這些現象的出現與存在對老師和學生來說都是好事，這樣才可以有針對、有目的地展開能實用的深化教學。這是因為在平時一般性教學過程中，所謂教學者的循循善誘、諄諄提醒遠沒有他們自己在“臨陣實戰”時發現如此缺少“槍支彈藥”給自己留下深刻的影響。于是就會產生缺什么補什么的學習緊迫感，其學習效果也將明顯突出出來。仔細想這里也談不上“臨陣磨刀擦槍”，因為即使是刑事疑難案例的評析也不過是課堂訓練，對于學生來說，依然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就好像對于一個當兵的人來說，依然是在“新兵連”進行訓練。

在刑法基本理論的溫故預熱過程中， 方法可以是多種多樣的?？梢杂衫蠋熡嗅槍π缘靥釂?，通過點名強迫學生進行回憶性的復述回答；也可以由教師進行提示性的重復，當然還可以由學生們進行相互間的提問與回答或者由師生進行互問互答。理論熱身可繁可簡，但應以針對性、實用性和應用性為主。這是因為刑事案例評析課程已不是一般的知識修養和知識傳送，所以強調實用性非常重要。這是因為刑事疑難案例評析與刑法學的一般教學相比較而言，也有它自身的一些上課要求和特點。一般的刑法學教學，是一個先介紹刑法基本原理再尋找相應案例進行講解的過程。所以刑事案例是為基本原理服務的，案例雖有“畫龍點睛”之妙，但畢竟是起輔助性的作用。而刑事案例評析課程卻是一個以分析案例為主的課程，所以上課時往往先介紹刑事案例然后再尋找相應的刑法原理，刑法原理是為刑事案例評析服務的。所以一般性的刑法學教學是講究體系性的教學，刑法規范、刑法理論介紹到哪兒，刑事案例也就跟隨到哪兒；而刑事案例分析是跳躍性的教學，刑事案例介紹到那兒，刑法原理才跟隨到哪兒的。在刑法基本理論的溫故預熱過程中，還要注意到學生們的基礎水平參差不齊，有所不同，無論在學生們之間、還是在師生之間的互問互答都是在一對一的交流，面對不同的對象，教師應當要預設各種困難，解決困難要有針對性并以引導為主。老師畢竟是過來人，不但要照顧課程內容的進展， 也要考慮到學生們的情趣和知識基礎。

對刑法基本原理的溫故過程，其實還是一個尋找刑法規范的過程。如前所述，我們一旦對刑事疑難案例進行分析定性，實際上就是在從刑法理論上進行解釋。但是解釋是需要依據的，依據必須是規范的。刑法原理不過是解決疑難案例的理論說明，真正對疑難案例正確定性起決定性作用的依據還是刑法規范。所以學會尋找相應的法律規范，在刑法原理的溫故預熱過程中一點不應被疏忽。其實刑法學的本體不過就是一種規范注釋學。就一般的實用刑法學而言，刑法的原理都是來源于刑法規范，而且理論的結論最終也得歸宿于刑法規范。這樣教學者在介紹刑事疑難案例時要求學生們記憶溫習刑法基本原理的過程中一并要求尋找、復習相應的刑法規范，也是溫故知新的一個必要內容。

從刑事案例評析課程的效果來看，在進行疑難案例分析之前有一個刑法原理和刑法條文的溫故知新學習大有必要，它會使學生們找到感覺、找到自信。如果說在刑事疑難案例分析課上，疑難案例是原料，那刑法規范是菜譜，刑法原理就是調料。有了好的原料、好的菜譜和好的調料，那接下來就是如何進行下鍋炒菜了。如何就刑事疑難案例與刑法條文通過相應的刑法原理說明解釋，進行合理合法的定性定罪，實際上就是一個如何分析的方法運用。

四、刑案分析方法傳授中的師生互動

在初次進行相對獨立的刑事疑難案例分析時，很多學生往往反映一時不知從何著手，這里就有一個方法訓練的問題。對學生來說， 有一個事半功倍的方法進行引導當然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古人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社會科學能否像自然科學的工程管理、像生產過程中的那樣形成對技術方法的依賴是人們常常研究的，對此人們當然有不同的看法。但如果說現代文明可以由三個內容組成或者可以劃分為三個層次，即技術文明、制度文明和觀念文明，這三個文明應當說屬于一種立體結構，最下面層次的是技術文明。這種劃分應當說對法學這門帶有極強的應用性學科也是有借鑒作用的。從這一意義上說，刑事案例分析僅僅屬于技術文明層面的一種技術應用。

從刑事案例分析課程的互動過程來看，一個刑事案例予以公布后，學生們往往會直奔主題，提出應當認定為什么罪。但當詢問定罪的理由與根據時，他們又往往會將某種犯罪的構成要件復述一遍或者認為案例與某個刑法規范相吻合就事了事了。真是可以說其已知其然、然不知其所以然。然而就刑事案例的分析方法而言，盡管是一個技術方法的應用，但刑法的技術應用應當受規則制度即刑法規范的制約，也應當受法治觀念的引導。遵從規則的重要性，就是指在罪刑法定原則的牽引下，已有的規則不能隨便違反。這里有一個“惡法亦法”的觀念支配作用。此時作為教師有必要厘清“惡法亦法”與“良法才是法”的界限和提出堅守罪刑法定原則不可動搖的重要性。

“惡法亦法”還是“惡法非法”，是兩個不同層面的觀念問題。在立法的層面，在民主制度下的法治觀念上，“法治應包含兩重意義：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定良好的法律?！雹伲酃畔ＥD］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199頁。從這一意義上說，“惡法”不是法，“惡法”當然要受到人們批評和批判，是人們痛斥的對象。但“惡法”只有被推倒以后才不能是法，在被取代和更替之前，“惡法”作為一種實在法依然存在，依然作為司法實踐中需要被遵照執行的一個依據。正是從這一意義上說，“惡法”也是法，“惡法”就是法。既定的法律是一種鐵的規則，“惡法亦法”的古訓應當在司法實踐中得到尊重和貫徹。 柏拉圖曾經有一句名言：“統治者是法律的仆人”。②梁治平：《法辯——中國法的過去、現在和未來》，貴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66頁?！皭悍ā碑旐毟?，但“惡法”被修改之前依然是法。在司法實踐中，法官只能作為法律的“奴隸”身份而出現，而不能以法律的“主人”身份去改變法律的實際存在和既有規定（如何理解則是另一個問題了）。在刑法實踐過程中，犯罪作為一種法律規定一旦固定在刑法之中，就具有中性的特征，成為全體社會成員共同遵守的行為規范，人們絲毫不能批評刑法。只能在已有的規范基礎上遵守它、運用它、執行它。因此在司法實踐的技術應用層面，即使刑法規定不盡人意，對于執法者來說，必須以鐵的意志去執行鐵的規定。

在理解法律規則的基礎上進行技術方法的運用，不外乎有兩種方法：

一是縱向性的技術方法。縱向性的技術方法運用也就是“犯罪二次性違法理論”的實踐運用。刑法本身具有二次性規范的屬性，這說明一個社會當中，利用刑法作為對社會的控制實際上應當是作為一種最后的手段。犯罪是什么，犯罪當然是一種觸犯刑法的行為。但是在現代法治社會中，存在著多方面、多層次的法律規范，它們有機地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法律體系。每一個具體的法律規范都擔負起調整特定領域內社會關系的重任。它們在法律功能的總和上，達到了維護社會整體秩序、保衛社會整體利益的需要。在這個完整的法律體系中存在著一種嚴格的階梯關系，在這個階梯關系中，刑法是保證各種法律規范得以實施貫徹執行的最后一道屏障，它始終處于保障法的地位。如果說犯罪行為是各種具有社會危害性行為中的一種最極端的表現形式，那么適用刑罰不過是社會進行自身防衛所采取的最后手段。只有當違法行為已經超越了其他法律，而其他法律規范再也無法容納已經超出其既定界限的某種危害社會的行為，只有當其他法律制裁手段再也不能也不足以制止和懲罰觸犯其規定的行為時，社會公共機構才不得已而動用刑法來宣布這種行為是犯罪，并動用刑罰來加以懲罰。如果說古代社會制定刑法設立犯罪時，遵循著“出于禮而入于法”的基本準則，那么在現代社會制定刑法設立犯罪時，就遵循著“出于他法而入于刑法”的立法基本原則。今天我國已宣布基本建成了社會主義法律體系。這種法律體系有民法、有經濟法、有行政法、有刑法，刑法和它們的關系算是階梯型的關系，互為表里的關系。刑法中的犯罪都應當以其他法的違法性作為前提，也就是說一種犯罪都應當有它兩次性的違法在里面，其中首先有一個前置性的違法問題。如果行為只具有前置性的違法時，其他法能處理的，盡量讓其他法去處理。只有超越了前置性的法律，其他法律不能處理的，才能讓刑法來處理。刑法不過是其他法的一種保障法。所以從法的等級階梯上來說，落實到技術應用層面的話，犯罪具有二次性的違法特征。刑法應當是最后一道社會防衛的屏障。

二是橫向性的技術方法，橫向性的技術方法也就是行為并列性違法的遴選方法。 一個刑事疑難案例之所以被稱之為疑難案例，除了前面講到的刑民（包括與經濟法、行政法）交叉之外，往往會同時觸犯幾個刑法規范，存在著此罪與彼罪的交叉。此時在進行分析定性時，要求在橫向的層面上可以同時選擇幾個原理相關的刑法規范作為備選，然后根據犯罪構成的要件內容進行初次匹配，再慢慢進行篩選甄別，只有尋找與刑法規定的性質最相符合、與刑法原理最相接近的規范作為定性的依據，才算完成了定性要求。

在進行技術應用過程中，允許學生在技術運用時有不成熟、不熟練甚至失敗的感覺和經歷， 通過師生的互動出了差處再糾正，會給同學留下更深的影響。有時師生互動的經驗模式中，教師可以故意留下破綻，讓學生識破，再通過相互糾正、總結達到完美狀態，也不失為一種好的嘗試。

五、案件情景傳輸過程中的師生互動

當下學生在刑事疑難案例分析的過程中也會比較喜歡案件的情景播放，這也許跟現在的學生生活背景有關?，F在大學本科年齡段的學生，畢竟經常喜歡與電子類讀物相伴，畢竟已缺乏看書讀報的長時間熏陶，畢竟還是屬于形象思維豐富而邏輯思維不足又缺乏抽象思維訓練的人生階段。從人的思維訓練過程來看，從形而下到形而上的訓練是一個十分艱難的過程，從形而上到形而下卻相對容易。但刑事案例分析所需要運用的刑法基本原理是一個形而上的訓練過程，而刑案分析本身畢竟是屬于形而下的技術應用過程， 因此通過形象圖景播放案情有時會加深學生們的印象。

但即使這樣，在這一過程中作為老師也得時時提醒學生們，刑事案例評析課程播放情景圖像畢竟不是放電視電影，沒有必要在這里進行藝術欣賞。案例情景圖像的播放，只是展現案例中每一個細節對案例分析產生的作用，要求同學們格外注意其中的細節，告知學生有時細節會決定案例的性質，正所謂人們常常講到的在生活中有時細節決定成敗的道理一樣，所以在播放情景圖像時特別要告知學生們注意觀察細節，學會如何收集證據、認定證據和分析證據。古人云紙上得來終覺淺。通過案例情景圖像的播放，讓學生們了解到紙面材料無法展現的案例疑難之處是案例情景圖像的優點。但案例情景圖像的播放也有它的短處，即由于社會發展很快，社會生活內容十分復雜，各種疑難復雜案例、形形色色的稀奇古怪的案例都有，有時案例反映了社會生活的負面內容。盡管作為法律院校的學生沒有必要諱醫忌藥，但作為教師還得時時注意正面引導，需要經常進行告誡作為情境圖像觀看時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即使在觀看具有五顏六色的案例情景圖像時，也需要進行形而上的哲學思考。

黑格爾曾說過，密涅瓦的貓頭鷹只有等到黃昏到來才會起飛。①“密涅瓦” （又譯密納發）是古羅馬神話中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傳說是她把紡織、縫紉、制陶、園藝等技藝傳給了人類，因此，她最受雅典人的尊敬，棲落在她身上的貓頭鷹因此成了智慧和理性的象征。黑格爾用“密涅瓦的貓頭鷹在黃昏中起飛”來比喻哲學思考。在黑格爾看來，哲學的思辨之光就像密涅瓦的貓頭鷹一樣，它不是在晨曦中迎著旭日而飛，也不是在午后的藍天白云間自由地飛翔，而只是在黃昏降臨的時候才悄然起飛。黑格爾借用這個譬喻說明形而上的哲學思考是一種反思活動，是一種沉思的理性。哲學的認識方式只是一種反思——意指跟隨在事實后面對既有經驗和現實對象的反復思考。按照黑格爾的說法，“反思”是“對認識的認識”，“對思想的思想”。是思想以自身為對象反過來而思之。如果把“認識”和“思想”比喻為鳥兒在旭日東升或艷陽當空的藍天中翱翔，“反思”當然就只能是在薄暮降臨時悄然起飛。另外它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這就是哲學的反思必須是深沉的，自甘寂寞的，不能嘩眾取寵。哲學家經歷長久的沉思，等待瓜熟蒂落的那一刻，猶如貓頭鷹等待黃昏的來臨，然后展翅飛翔。這似乎給進行刑事案例評析的學習者一個深刻的啟示：進入深邃復雜的刑法原理思考領域，注定不屬于熱鬧而得甘于寂寞。刑事案例評析雖然屬于形而下的技術應用，但這里依然絲毫離不開細致的觀察、嚴密的邏輯思維和哲學思維。①黑格爾說過：時代的艱苦使人對日常生活中平凡的瑣屑興趣予以太大的重視。使得人們沒有自由的心情去理會那高尚的內心生活和純潔的精神活動，以致許多優秀人才都為這種艱苦環境所束縛，并且部分地被犧牲在里面。因此黑格爾提出：精神上、情緒上深刻的認真態度也是哲學的真正基礎。哲學所要反對的，一方面是精神沉陷在日常膚淺和浮泛的興趣中，一方面是意見的空疏淺薄。精神一旦為這些空疏淺薄的意見所占據，理性便不能追尋它自身的目的，因而沒有活動的余地。哲學的反思需要“精神上、情緒上深刻的認真態度” ，需要從“日常急迫的興趣”中超脫出來，需要排除“意見的空疏淺薄” ，這就是黑格爾把哲學比喻為黃昏中起飛的貓頭鷹的深層含義。

結語

俗話說，鐵打的學校流水的學生。刑事案例評析對于教師來說不管進行得如何嫻熟和得心應手，但對每一屆學生來說，都是新課程，總有新感覺。所以老師們之間及時反饋各種信息，對于提高刑事案例評析課程的教學質量是大有好處的。同時向學生們說清楚，從事社會科學工作特別是從事法律工作的，不但要學會寫，更要學會說。所以借助刑事案例評析課程，鼓勵同學們積極發言，促使同學們勇于發言，甚至迫使學生們發言、引導學生們發言，都是這門課程所應當做好的一項特別的工作。有的學生可能由于理論基礎比較差，會抵觸發言，對此作為教師要善于寬容，但又要循循善誘。還有及時布置作業，這又是一個極為有效的互動機制。

對于刑事疑難案例的評析，是教學者自己刑法知識和理論水平的直接反映，是其理論觀點和理論修養的曲折延伸，通過刑事疑難案例的分析，給受教者一個參考的標桿和系數。對于刑事疑難案例評析的受教者來說，也是刑法理論和司法實踐相結合的一種有效嘗試和理想的教學互動的形式。自從人類有了法律以來，各種各樣的以法論案、以案說法、案法相應、案法相合的書籍隨之問世，何其多也。刑事疑難案例評析課程就是以司法實踐和理論討論中的疑難案例作為考察對象，以刑法理論緊密結合司法實踐為實用訓練的出發點， 以發揮理論思辨和實證證偽為表現形式，以解決疑難問題為技術應用的歸宿，以提供多維參考系數為價值所在。刑事疑難案例的評析課程是否完全實現這一初衷目標，在某種意義上取決于教學者與受教者之間互動的主動性和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