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敏
(福建對外經濟貿易職業技術學院,福建 福州 350016)
在日本文學代表著作《源氏物語》中,“哀”字處處可見,揭露了理想與現實的種種矛盾,充分體現了日本文學淡然幽深的審美情趣。據統計,在《源氏物語》中“物哀”一詞就出現了13次,這種頻繁出現的“物哀”或多或少對全文作品的價值取向形成了一定的基調,并形成了彌漫在整個《源氏物語》中的審美情趣。在這之后,從紫式部開始,村上春樹、川端康成等日本文學家一如既往地繼承了日本文學“物哀”之傾向。其中,川端康成將日本文學中的“物哀”特質進行了簡單歸納:
第一,“物哀”,“物”是指的外部世界,而“哀”是自我的情緒表達,是個人的主觀感受,“物哀”所體現的對象非僅是“感于物”而哀,而且是物客觀存在的本身之哀。具體來說,就是對于“物”的個人情緒的一種外露,一種審美價值的表達。
第二,“物哀”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情感元素,是一種審美價值取向,與哀傷并無直接關系。
第三,縱觀日本文學史,“物哀”作為日本文學的主基調,幾乎或多或少地存在于日本文學作品中,這種審美取向作為日本文學的特征,所包含的感情色彩在日本人看來具有高潔的意味。
第四,日本文學中的“物哀”精神在日本人意識中具體體現,已經上升到具有某種人物統一、物我兩忘、自然流露的美學境界,其講究的是外部事物在個人世界的如何體現,強調的是“物”的反映,是“哀”的體現。
任何文學作品產生的精神特質都是有原因的,或受歷史、自然、民族、地理等等因素影響,都是受一定因素制約的。日本文學作品中“物哀”傾向產生的原因同樣如此。縱觀日本文學史中的古典文學作品,從最早《古事記》算起,“物哀”傾向伴隨始終。究其原因,筆者認為大致有三方面:
眾所周知,日本是個島國,四面環海,各種自然災害頻發,因此,為了共同對惡劣的自然環境抗爭,千百年來,日本人總是強調堅韌、集體主義,骨子里磨煉出了頑強、好斗的性格。但盡管如此,個人的力量在自然界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在千百年與自然界抗爭的過程中,日本人的心理難免產生不平衡,怨天尤人在所難免。也正是這個原因,在最初的文學作品中,對于自然災害的描寫格外引人矚目,給人感覺彌漫著一種悲觀、對現實不滿意的情調,如描寫地震,感嘆風暴,抱怨火山等等。我們所熟知的村上春樹的地震題材小說《神的孩子全跳舞》、小松佐京日本災難小說《日本沉沒》都屬于這一類型,《日本沉沒》中作者小松佐京運用很大篇幅描寫了日本地質地殼變動、日本列島逐漸沉入大海、日本人流離失所的故事。這些經典文學作品潛移默化地在日本人的思想中灌輸著這種意識,自然而然地在日本文學中,這種因自然地理原因導致的“物哀”傾向曾幾何時便成了主流價值觀,成了日本文學作品的基本格調。
就日本文學作品中的“物哀”美學思想而言,情和物都是“物哀”構成的主體,情只有和物完全融為一體,才能稱之為“物哀”,在這其中,“物”作為“物哀”之現實基礎,格外關鍵。與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豪邁大氣的作品對象相反,日本人似乎更喜歡精致典雅的事物,究其原因,與日本人的審美價值取向不無關系,整個日本社會的審美價值取向是通過小巧玲瓏、精致典雅的事物與天地自然相對比,如此更增添一種無助、渺小之感,先天地蘊含著一種“哀”的思緒。這種審美價值取向更進一步強化了日本文學作品中的“物哀”之傾向,成為了整個日本社會的真實映照。此外,在日本人的固有思維中,瞬間即逝才是美的最高境界。眾所周知,日本國花櫻花的花期是很短的,大約在每年4月左右,持續時間僅僅20天左右。在櫻花盛開的季節,日本人總是成群結隊去觀賞那轉瞬即逝的櫻花,在他們心里,這種難得一見、轉瞬即逝的美才是美的極致,才能夠在個人主觀世界里留下深刻印象。以川端康成為例,其在《伊豆舞女》中以一種巧妙的技法、獨特的藝術構想、極富詩意的語言,以靜寫動、連貫首尾的感傷凄清,構筑了一個空靈美好的唯美世界。其中清純的舞女形象,“生如春花般爛漫,死似秋葉般靜美”,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日本文學作品中的“物哀”美學思想無處不在,是基于審美價值觀念所導致,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人們的腦海之中。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文化源遠流長。其實,紫式部在寫《源氏物語》的時候,正是日本從唐代文學大量汲取營養的時代,遣唐使不僅給日本帶來了各式各樣先進的生產工藝,所帶回去的唐代文化更對日本文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魯迅先生在日本留學時,就曾驚訝于“日本人對于唐代文化了解的如此之深。”在《源氏物語》中,紫式部直接引用的白居易詩句達到了90多處之多。眾所周知,白居易多以自己獨到的視角針砭時事,在白居易的作品中,作者將平下中層階級的凄苦處境描寫得栩栩如生,尤其是他那些哀怨的感傷詩和帶有很大感傷成分的詩,與日本人最為敏感的“物哀”意識不謀而合,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日本文學中“物哀”傾向與我國唐代文化有著某種直接聯系。可以說,在中日文化交流碰撞的過程中,唐代文化的某些因素成為了日本文學中的“物哀”傾向的催化劑。
“物哀”作為日本文學的審美價值取向,對于其的理解,深受漢字影響。從字面上看,也許大多人認為就是哀傷、哀怨,原因就在于“物哀”的“哀”字,潛意識里就會認為是“悲哀”,其實這是對“物哀”狹隘的理解。“物哀”之所在造成這種理解上的誤差,關鍵在于日語字面的直譯。“物哀”在日文中用假名表示為:「もののあわれ」。其中「もの」用漢字表示就是“物”,而「あわれ」用漢字表示就是“哀”字。縱觀日本文學史,很多學者對“物哀”進行了分析。最早見于本居宣長所著的《源氏物語》注釋書《源氏物語玉の小櫛》中,對“物哀”進行了詳細分析。本居宣長認為,「あわれ」就是指本來是意隨心動,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個人情感,在對外界事物心有所感而發出的嘆息聲。通俗地說,就是觸景生情,通過自己的眼看盡世上萬物,通過自己的心品味世界萬物,了解萬物之間的情趣,這就是“物哀”,是“我”(主觀感受)與“物”(世間萬物)的情感共鳴,包含悲傷、喜悅、憤怒、高興等個人感情。其實“哀”就是感嘆的意味,包含著含蓄的個人感情,哀傷只是其中一種,具體的韻味需要將“物哀”放入具體語境中加以仔細玩味。以日本著名的澀谷忠犬八公為例,也許我們中國人并沒有覺得有什么特殊,但對于日本人卻有著特別的意義,它對主人的忠誠和執著是日本人所標榜忠誠的代名詞,曾經有個人感嘆道:“澀谷忠犬八公也許還會回來的。”我們中國人看了這句感嘆肯定缺乏更深的體會,但日本人肯定會不住地點頭贊同,會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悲哀和一種期望。這種現象就叫做“物哀”。實際上,任何文學作品,只要能夠在作品和讀者之間建立起互動聯系,引起大家的情感共鳴,就已經算“物哀”的范疇。“物哀”作為日本文學的主流審美傾向,其情感成分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簡單一點說,“物哀”就是人與人、人與世界之間建立起一種感情共鳴,形成一種大家共識的自然而然的感情意識。在這其中,日本文學中“物哀”傾向的形成有選擇地接受了中國文學中的某些因素,并加以進一步繼承和發展,在某些方面形成了自己與眾不同的審美風格。在日語文學學習時,通過“物哀”傾向的掌握,對于作者當時的心境可以更好地加以理解和掌握。
不同文化形成了不同的審美價值觀,“物哀”傾向作為日本文學的審美價值觀念,有其本身的特點。在學習日本文學的過程中,我們可以通過日本文學中的“物哀”傾向這一價值內涵,更好地理解作者在作品中想要表達的情感含義,更好地理解日本那個時代的價值取向,更好地從心理上與作者產生共鳴。換言之,正確理解日本文學中的“物哀”傾向,可以幫助作為日語學習者的我們通過作者之筆對日本社會的審美觀念加深理解、加深領悟,更好地理解日本人的思維方式,理解日本文化中的價值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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