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環境法人性化研究

王 偉，遲 瑩

（貴州大學法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法律人性化是指法律必須與人性相協調并盡可能以溫情的方式得到施行。環境法人性化是指在環境法的立法、執法和司法等一系列法律過程中，要貫徹以人為本的精神，尊重人的權利和尊嚴，實現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統一。環境法的人性化是決定環境法效力發揮和實效取得的重要影響因素。論文擬就環境法的人性化問題進行研究。

一、環境法人性化研究的意義和可行性

（一）環境法人性化研究的意義

1.實現環境立法目的的需要

環境法是隨著環境問題的不斷惡化而產生的法律規范。環境法的立法目的就是通過運用法律手段，實現經濟、社會、人口、資源與環境的可持續發展。環境法人性化思想是在人們意識到環境問題的嚴重性以及由此對人類生存發展帶來災難性后果的基礎上提出的,是解決人與自然關系的新理念。它主張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是理性的、結合實際思考的成果。

2.符合環境法正當性的要求

法律的正當性是指法律所具有的被人們認同和服從的功能和屬性。法律正當性,不僅指法律在制定時要通過民主程序產生并取得合法形式，同時在內容上要符合社會需求和公眾利益,符合社會主體價值觀。內容合理是法律正當性的實質要件。內容合理的環境法律應該遵循自然生態規律。只有遵循了自然生態規律，才能反映人民的根本利益，實現人類的可持續發展。

（二）環境法人性化研究的可能性

1.環境倫理觀的發展

環境倫理觀經歷了完全的“人類中心主義”到對之予以完全否定的“生態中心主義”，再到可持續發展倫理觀幾個階段。可持續發展倫理首先發展的是人的發展，發展的目的是為了人類需要的滿足;另一方面,可持續發展觀吸收了非人類中心主義的合理主張,將道德關懷擴展到自然范疇,主張在人與自然的相互作用中,將人類共同的、長遠的和整體的利益置于首要地位,既堅持人與自然兩個方面的和諧,又要求在二者和諧的基礎上，把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作為一切行動和措施的最終目標。可持續發展的倫理觀與環境法的人性化是暗合的。可持續發展觀注重人的利益，注重人類自身發展的根本原則和把實現人的全面發展作為一切行動和措施的最終目標都符合環境法人性化中的以人為本，對人的權利和尊嚴的敬重的基本原則。

2.環境問題的緊迫性

在現代化進程中，困擾全球的環境問題越來越嚴重和緊迫，人類的生存環境正在面臨著越來越嚴峻的挑戰。正因為我們現實中的環境問題如此嚴峻，所以僅僅依靠國家通過環境法律機制確定權利義務關系是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人們能夠自覺遵守法律。而人們自覺遵守的法律一定是能反映人們根本利益的法律，這與環境法應當盡量以溫情的方式實施的環境法人性化標準行事是一致的。

3.公民的環保意識的提升

近年來，隨著國家對環境保護的重視，公民的環保意識也在不斷地提升。為了激勵公民參與環保工作，環境法律一定要重視對公民環境權益的維護和保障，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發揮環境法在法制社會環境問題中的作用。

二、我國環境法律原則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一）預防為主、防治結合、綜合治理原則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所謂預防，是指有明確的科學依據證明如果實施某一行為會對環境造成不利影響，因而事先對該行為進行限制或禁止。由于人的認知能力的有限性，有些行為如果實施到底會不會對環境造成不利影響，現在科學上還沒有明確的依據，但它可能存在損害環境的風險。如果等到科學依據明確了再對該行為進行限制或禁止，可能對環境造成的損害已經不可逆轉了。因此，西方國家在很多領域已經實行風險預防原則，規定對存在環境損害風險的行為，不能以目前缺乏科學依據而不采取措施，這樣就很好地從源頭上預防了污染，保護了環境，維護人民的利益。我們要實現環境法的人性化，就應該將使預防為主、防治結合、綜合治理原則變為風險防范原則，真正做到源頭控制、預防為主，只有這樣，才能使我國環境法的原則符合人性化的標準。

（二）協調發展原則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我國環保法規定，環境保護與經濟社會發展相協調，從文字的表述上看，似乎更強調的是經濟社會的發展，環境保護要主動去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并且，環保法中對環境保護與經濟社會發展如何協調也沒有明確。因此，在實踐中就不乏地方犧牲環境以發展經濟，損害廣大人民群眾利益的事例。以人為本的環境法,需要將環境保護作為優先目標。人離不開環境,環境是人的重要感受。如果僅以GDP和貨幣收入為本,就談不上環保優先,更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以人為本。因此，我們應該以法律的形式確立環境優先原則，在經濟發展與保護環境發生沖突時自覺服從環境保護的要求，不能以犧牲環境代價換取經濟發展。

三、我國環境法律制度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一）環境影響評價制度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環境影響評價制度對預防環境問題起到關鍵作用。但目前我國的環境影響評價制度首先是環境影響評價的范圍偏窄，沒有對政府政策等的環境評價問題作出規定。一個錯誤的政策、決策所造成的環境影響遠遠超過一個建設項目所造成的環境影響。其次，環境影響評審制度不科學。一是沒有明確環境影響評價的審批標準，一份環境影響評價是否通過依賴與審批機關的行政自由裁量權；而且評審中沒有規定評審問責制，未規定評審專家的責任，使評審質量得不到切實保證。再次，目前的評價體制不利于做出正確的評價。根據《環境影響評價法》的規定，環境影響評價報告編寫單位應屬中介服務機構，但它編寫環評報告是要接受建設單位的報酬的，為了使環評報告順利通過，獲得報酬，就會出現有些編寫單位未實事求是地編寫環評報告的現象。最后，環境影響評價制度還存在公眾參與不足等問題，直接影響到環評制度實施的功效。

以制度符合人性為標準作為環境影響評價的完善路徑，具體而言要做到以下幾個方面：

1.加強和完善對宏觀性、戰略性政策、法律法規的環境影響評價

根據當前實施的《環境影響評價法》，應進行戰略環境影響評價的內容集中在規劃層次，其并沒有將所有立法機關編制的可能產生環境影響的政策、法律法規等列為評價對象，而政府部門編制的這些政策或法律法規可能對生態環境的影響較之部門規劃或專項規劃更為深遠。

2.建立科學的環境影響評價評審制度

首先，要強化環評報告編寫單位的獨立性，可以考慮編寫單位由行業協會統一管理，建設單位只與行業協會簽訂編寫環評報告的合同，然后由行業協會指定某一個具體的編寫單位進行編寫。其次，法律應規定環評審批的具體標準，如環評文件在形式上應符合什么標準、在內容上應達到什么標準。最后，要規定環境影響評價審批的責任制，避免人情審批等事情的發生。

3.完善環評中制度的公眾參與制度規定

有效的公眾參與可使環境影響評價結果和制定的環保措施更具合理性、實用性和可操作性，使環評的結果更能符合公眾的利益；公眾參與過程也體現了環境影響評價工作和有關部門對公眾利益和權利的尊重，有利于提高人民群眾的環保意識。我國目前環境影響評價工作中對公眾參與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建設項目環境影響評價方面，對于戰略環境評價中公眾參與的方式、內容和程序還處于探索階段。因此，應積極開展規劃層次公眾參與的理論和方法研究。

（二）排污收費制度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我國目前排污收費制度中收費標準過低，現實中大量存在企業治理成本大于違法成本的情況，難以真正發揮排污收費制度的制約作用，以環境法人性化為標準，我國的排污收費制度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完善：

1.明確排污收費的目的

排污收費作為一種經濟手段，其根本目的是利用價格杠桿，將經濟主體在其經濟活動中由于污染而造成的外部成本內部化，促進企業等排污行為主體加強經營管理和技術革新,節約和綜合利用資源,積極治理污染,減少污染物排放。也就是說，收費本身不是目的，我們不能本末倒置，忽視了環境法人性化中的以人為本的主旨。

2.盡快建立起排污費交易制度，并付諸實踐

將先排污、后收費方式向先收費、后排污的主動收費方式轉變，環保部門根據企業所繳納的費用，給出該企業的允許排污量，同時要求企業每年的總排污量要控制在允許排污量內，如果超出允許排污量就另行購買，企業買取排污量的費用遠遠大于所繳納的排污費，企業就會通過技術方法有效地控制排污量，環保部門也達到了總量控制的目標，從而將節能減排工作真正落到實處。

四、我國環境法律責任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一）我國環境民事責任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在我國現行環境民事責任的相關規定中，承擔民事責任的構成要件要求損害具有確定性。也就是說，環境侵害所造成的損害后果已經實際存在。眾所周知，環境侵害狀態具有間接性、繼續性、反復性、廣闊性、累計性以及損害結果的潛伏性、滯后性，要求損害具有確定性會使很多受害人喪失要求賠償的權利。同時,我國現行的環境民事責任承擔賠償責任現在不賠財產的間接損失，精神損害賠償上要根據各地的經濟發展水平來定，可能造成同樣性質的案件最后賠償額不一樣，未能很好地保護受害人的利益。另外，我國環境民事責任缺乏配套的制度支持，如環境責任保險制度。我們知道，環境污染所造成的受害者的人數是比較多的，而污染企業只承擔有限責任，因而，可能就會出現受害人得不到完全賠付，并且污染企業也破產的情況。而環境責任保險制度，既減輕了污染企業的負擔，又能使受害人得到充分的賠償。

（二）我國環境刑事責任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刑法是環境保護的最后一道屏障。對于嚴重污染環境、破壞生態平衡的行為應該追究其刑事責任。我國現行刑法設有“破壞環境資源保護罪”專節，在打擊環境犯罪、保護生態環境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我國現行對環境犯罪的刑罰以財產刑為主，這是合理的，因為在一般情況下環境犯罪行為既具有破壞性和社會危害性，又具有社會價值性(尤其是因過失而造成嚴重環境污染的產業活動)，所以不宜采用人身刑，而且財產刑還可以為我國的環境保護工作提供更多的資金。為了獲得更好的社會效果，對環境犯罪可以引入資格刑，取消罪犯從事某種經濟活動的經濟資格。還可以采取責令恢復環境等輔助性刑罰措施。

（三）我國環境行政責任中人性化的欠缺及完善

首先，從行政責任的構成要件來看，行為人必須實施了環境違法行為。但國外一般規定，即使不違法，但只要環境惡化也要承擔責任，即使合法也要承擔責任。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國行政責任制度的僵化，違背了環境法的人性化。其次，從承擔行政責任的主體來看，在實踐中我國更多的是行政相對人承擔行政責任，而行政機關承擔責任的情況較少，行政機關在環境保護工作中更多的是以管理者的身份出現。環境保護工作離不開公眾的廣泛參與，通過民主監督才能限制行政部門利益傾向，這樣才符合可持續發展所要求的公平和社會利益本位。應該賦予相關自然人包括非政府組織起訴行政機關造成環境損害的權利，還應規定公眾對政府相關行為予以監督和提起行政復審的權利。再次，現行的行政處罰措施屬事后的處罰，恰恰缺少最為重要的事前預防措施。處罰雖然起到威懾的作用，但事后所造成的環境損害依然存在，即使施加更重的處罰或懲治，對于環境遭受的損害而言也是無濟于事的。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環境行政責任制度沒有充分認識到人性中理性與非理性因素的綜合應用，責任手段單一，過于偏重處罰手段的適用，而處罰手段適用中又過于重視罰款的形式，背離了環境法人性化的內涵。通過以上對我國環境法律原則、環境法律制度、環境法律責任等幾個方面的完善，使其逐漸向環境法人性化靠攏，更契合人性，考慮到人性中理性的、善性的以及非理性的層面，這樣才能使環境法真正發揮預期效果。

[1]王之佳,柯金良.我們共同的未來[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2]王明遠.環境侵權救濟法律制度[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