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黛嵐 閆曉靜
(贛南師范學院 文學院,江西 贛州 341000)
前段時間中學語文教材整改風波引發社會各界人士討論,《藥》、《阿Q正傳》、《記念劉和珍君》等魯迅名作相繼被刪,而金庸的武俠小說《雪山飛狐》、《天龍八部》等被選入課本,不少人為“金庸要取代魯迅”而擔憂。面對中學語文教材中魯迅篇目的減少,我們并不認為這是件壞事,也許早就該換血了,現當代作家中并不乏名篇,沒有必要總是讓中學生去刻意領會魯迅那個年代的東西。
(一)強烈的悲劇意識。
魯迅在《南腔北調集·我怎么做起小說來》中提到“多采自病態社會的不幸的人們,意思是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縱觀魯迅的作品,大都是寫勞動群眾和下層封建知識分子的悲劇,他筆下眾多耳熟能詳的悲劇人物,如阿Q、孔乙己、陳士成等。他還善于在悲劇中塑造富于喜劇性格的典型形象,通過喜劇性來強化悲劇性,如《故鄉》中的楊二嫂,《離婚》中的愛姑等。即利用悲劇內容與喜劇形式相統一的方式來體現悲劇人物的悲劇命運,也就是“含著眼淚的苦笑”。
(二)耐人尋味的內涵。
因為寫小說的目的是“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所以魯迅的作品往往在簡單敘事的背后,有著極其深遠的內涵,人物病態實質上是社會病態的折射,人物的悲劇其實是社會的悲劇。如《藥》中,華家和夏家的悲劇,只是大社會背景下的一個角落,醫治肉體上的病意在醫治精神上的病,批判國民的劣根性旨在暴露舊制度弊害。而這些,我們都要經過仔細的咀嚼、思索和品味才能理解。
(三)帶諷刺性的幽默。
魯迅在《再論雷峰塔的倒掉》中說“悲劇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喜劇將那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他的一些作品非常善于在戲劇性的諧趣中容納悲劇的主題。他提倡笑中含刺的幽默,就連《祝福》這樣的悲劇,也都把最后一幕安排在了年終祝福的喜慶背景下,用“輕松”的文字收尾。他對阿Q、孔乙己等悲劇人物首先基于深深的同情,先“哀其不幸”,而后再“怒其不爭”,對他們的可悲性格進行嘲諷。
(一)包蘊了博大的中華傳統文化。
細讀金庸的作品,他把中國傳統文化中美好的一面,詩情畫意的一面表現得淋漓盡致,將儒、道、釋教中的哲學原理,古老中華的民俗民風,深刻地、生動地呈現在人們面前。作者通過對眾多人物,故事情節的描寫,對“忠孝仁義”的孔孟之舉,進行了大量的宣揚,從而使小說打上了鮮明的中國傳統思想,道德觀念的烙印。在金庸作品中,還包含了大量的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有詩賦樂理,琴棋書畫,天文地理,數學和醫學,有奇門遁甲,五行八卦,還有武俠小說必不可少的武學,這些都是現代書籍中無法找到的事物。
(二)演繹了中華民族的滄桑歲月。
金庸的作品以中國古代歷史的興衰為舞臺,從古代中國各個不同的歷史年代取材,遠至春秋戰國,近至宋元明清,跨越了兩千多年的中國歷史。既寫了改朝換代的歷史演變,又寫了民族之間的紛爭離合;既寫了統治階級內部的鉤心斗角,又寫了黎民百姓的悲歡離合;既寫了戰爭年代互相廝殺的戰爭畫面,又寫了太平盛世的繁榮景象。由此,使生活在現代文明社會的中國人得以與遙遠的歷史親密接觸,從中領略到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滄桑。
(三)刻畫了眾多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
金庸的作品中塑造了許多血肉豐滿、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大大豐富了中國小說的人物畫廊。在他的筆下,有瀟灑忠義的俠士,有慈祥仁善的得道高僧,有大奸大惡的小人,偽君子,還有行事怪僻,卻又不乏善良之心的“怪人”。可以說金庸筆下的很多人物形象都深深地刻在了讀者的心里,像渾厚木訥、心明智清而又以天下為己任的郭靖;悲歌慷慨、瀟灑不羈而又急他人所急的胡斐;桀驁不馴的楊過;自由灑脫的令狐沖和“其聲宏也類有德”的“偽君子”岳不群……試問,在中國文學史上,有幾人能像金庸作品一樣給我們提供如此多的性格迥異的人物形象?
(四)嫻熟的創作技巧。
創作藝術技巧上別的不說,單說金庸小說的回目設計,可謂是匠心獨運,既豐富博大又新穎獨特。從《天龍八部》的回目來說,該書共有五冊,每冊的回目自成一首詞,合起來便是《少年游》、《蘇幕遮》、《破陣子》、《洞仙歌》和《水龍吟》五首宋詞。五首詞詞牌各不相同,長調短調,平韻仄韻,豪放婉約,兼而有之。既繼承了古典小說回目的特點,又豐富發展了傳統的手法,讀者不僅讀了故事,而且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古典詩詞的文化滋養。其精細嚴謹而又灑脫自如,開拓創新,確實是前無古人的。
如今,金庸小說的價值被越來越多的人承認,甚至有人說“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金庸”,這話的確不假,金庸的武俠小說激活了中國文字在現代的再生力,豐富了我國的文化,能為中學生提供豐富的藝術營養。
(一)符合中學生的閱讀心理,激發其閱讀的興趣,培養其良好的語感。
當今語文教育有三大難——文言文、周樹人、寫作文。在這同時,電視、網絡也沖擊了學生的閱讀興趣,擠占了他們的閱讀時間。什么東西能給我們保留還擊的余地?武俠小說是個不錯的選擇。
傳統教材所選的課文,的確有不少經典名篇,具有永恒的思想及文學價值。但也有不少篇目所反映的價值觀念或所刻畫的人物形象,已經明顯滯后于當代中學生的精神視野,難以激發他們的共鳴。傳統語文教材給我們的總體感受是:可敬而不可親,或者可以說是高不可攀。面對嚴肅古板有余而生動活潑不足的教材,有多少學生能從中體會到語文學習的樂趣呢?而金庸的武俠小說卻有著引人入勝的特質:其跌宕的情節,絢麗的辭藻,生動的表述……都非常有助于學生培養良好的語感。
目前正在陜西師范大學讀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的李躍力同學在網絡帖子上表明,他之所以對文學專業產生興趣,要感謝金庸武俠小說的啟蒙,上初中和高中階段他對武俠小說特別癡迷,從中感受到文學的無限魅力。他沒有覺得看武俠小說有什么不好的影響,相反好處很多,比如金庸小說離奇的故事情節激發了他的想象力,小說中使用的很規范的漢語表達方式培養了他很好的語感。
(二)豐富的歷史知識,讓中學生更好地了解歷史人生。
金庸小說演繹了中華民族的滄桑歲月,蘊含了豐富的歷史知識。我們的歷史教科書教給學生的歷史知識,可能遠沒有一部《書劍恩仇錄》來的形象、生動、深刻。從金庸的武俠小說中,學生可以了解到,郭靖是南宋的,西夏的叫完顏,遼國的叫耶律,蒙古的叫鐵木兒,張丹楓是明初的,于謙那時候就有倭寇,等等。對此,北大教授嚴家炎認為,江湖世界是社會現實的折射,只不過金庸運用了夸張甚至荒誕的形式。由此可知,武俠小說教給學生的并非只有“武”,更多的是“俠”,還有歷史人生。
(三)體現語文教育的宗旨,提高中學生語文素養,促使其精神健康成長。
語文教育不是單純地識字和語法教育,而是為了提高學生的語文素養,使學生具有較強的語文應用能力和一定的審美能力,探究能力,形成良好的思想道德素質和科學文化素質,為終身學習和有個性的發展奠定基礎。而對文學的閱讀、理解則關聯著一個人的精神成長。因此,如何通過語文教育讓學生接觸到更多的文學形式,接觸到更豐富的文化現象和文化觀念,促使中學生健康成長,是語文教材編寫和教育教學過程中必須注意的大問題。
以金庸武俠小說為代表的“武俠文化”,影響非常廣泛,成為通俗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倘若我們承認語文教材擔負著促進中學生全面發展方面的價值追求的責任,那么就不應該對武俠小說持視而不見或不屑一顧的態度。文化是多元的,包容性是文化最為可貴的品質之一。既然要讓學生獲得較為全面的語文素養,就不能狹隘地只傳播自以為“高雅”的或“正統”的文化。事實上,很多時候文化雖有雅俗之分,但無高下、正誤之別。根據中學生的特點,給予他們兼容并蓄的豐富知識,要比過去那種“有選擇”地給予更有好處。
不可否認,在我們的記憶中,學過的印象最深的課文都是魯迅的,這不僅僅是因為魯迅的作品是重點,我們背誦過,更重要的是他筆下的人物形象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比如阿Q、孔乙己、閏土、祥林嫂,等等。還因為他的作品中很多名句幾乎成了我們的口頭禪,“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不在寂寞中爆發,就在寂寞中滅亡”,等等。但是,魯迅的有些文章實在是晦澀難懂,要中學生去理解要求未免有些太高了,連魯迅自己都說:“中國書籍雖然缺乏,給小孩子看的書雖然尤其缺乏,但萬想不到會輪到我的《吶喊》。”當年《吶喊》、《彷徨》再版時,魯迅就不愿意,說不要用他陰暗的念頭影響小孩子。想想我們學習魯迅的作品是為了什么,是認清當時中國社會的黑暗?是認清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是領會革命者的悲哀?最終目的是讓學生覺醒?愛國?學會做人?但是這樣圈子未免繞的大了些。因為,相對來說更容易令人理解的金庸作品也可以做到這些,何必要讓中學生去刻意領會魯迅那些晦澀難懂的東西呢?
當然,很多人會擔心武俠中宣揚的善惡因果報應思想,濃厚的迷信思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復仇思想會帶給中學生更多的負面影響。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當下很多人都是讀金庸古龍過來的,縱觀整個局面,還是積極影響大于消極影響。況且魯迅的文章也會帶給學生一些消極影響,究竟哪一方的影響更大些,恐怕還不太好說。
難道我們要摒棄魯迅嗎?不,絕對不能。魯迅是我們的“民族魂”,豈有拋棄的道理?更何況,魯迅作品中相對來說比較好理解的篇目也不少,比如《少年閏土》、《阿長與山海經》、《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等,這些文章都帶有童真和樂趣,很適合中小學生閱讀和學習。至于魯迅的《拿來主義》、《狂人日記》、《藥》之類內涵比較深刻的文章,應該放在學生合適的階段再學習。
在教育心理學中,有一個非常著名的試驗,是由一位叫格賽爾的美國心理學家完成的。這個試驗叫做“雙生子爬梯試驗”,研究的是雙生子(即雙胞胎)在不同的時間學習爬樓梯的過程和結果。格賽爾選擇了一對雙胞胎,他們的身高、體重、健康狀況都一樣。讓哥哥在出生后的第48周開始學習爬樓梯,48周的小孩剛剛學會站立,或者僅會搖搖晃晃勉勉強強地走,格賽爾每天訓練這個孩子15分鐘,中間經歷了許多的跌倒、哭鬧、爬起,終于,這個孩子艱苦訓練了6周后,也就是到了孩子54周的時候,他終于能夠自己獨立爬樓梯了。雙胞胎中的弟弟,基礎情況跟哥哥完全一樣,不過格賽爾讓他在52周的時候才開始練習爬樓梯,這時的孩子基本走路姿勢已經比較穩定了,腿部肌肉的力量也比哥哥剛開始練的時候更加有力,并且他每天看著哥哥訓練,自己也一直躍躍欲試,結果,同樣的訓練強度和內容,他只用了兩周就能獨立地爬樓梯了,并且還總想跟哥哥比個高低。
一個是從48周開始,練了6周,到了54周學會了爬樓梯;另一個是從52周開始,練了2周,也是在54周時學會了。后學的盡管用時短,但效果不差,而且具有更強的繼續學習意愿。格賽爾原來認為這只是個偶然現象,于是就換了另一對雙生子,結果類似;又換了一對,仍然如此。如此反復地做了上百個對比試驗,最終得出的結果是相同的,即孩子在52周左右,學習爬樓梯的效果最佳,能夠用最短的時間達成最佳的訓練效果。此后的幾年,格賽爾又對其他年齡段的孩子在其他學習領域進行試驗,比如,識字、穿衣、使用刀叉,甚至將試驗領域擴展到成人的學習過程,都得出了相類似的結論,即任何一項訓練或教育內容針對某個特定的受訓對象,都存在一個“最佳教育期”。
借用這個實驗,類比推斷,我們認為接受魯迅內涵較深刻的作品“最佳教育期”不是在初中,初中,只是學生走向魯迅的初級階段。等學生的理解能力上升到一個較高層次后,再看魯迅的文章就比較好懂了,比如高中,大學階段較適宜。有很多網友也表示了類似的觀點,如貓撲網友說:“當時年紀小,讀不出味道,直到自己在社會上混跡幾年過后才能感覺到其中的含義,現在很少能看到這樣好的雜文了。”騰訊網友表示:“長大后,我就理解了他。隨著年齡的慢慢增長,知識的慢慢積累,也越來越了解這位偉人了。現在上了大學,也會在圖書館里借些他的書,慢慢體會那個時候他的感情。”
所以學生要在有足夠能力的時候,再去解讀魯迅那些高深的作品。否則,似懂非懂,只會是對這位導師的褻瀆。
綜上所述,魯迅作品中那些晦澀難懂的作品在中學語文教材中被刪而被金庸作品所取代,這是符合語文教育的宗旨和規律要求的,是適應時代發展趨勢的需要,充分體現出當今中學語文教材的價值取向。我們要正確理解和看待這種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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