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平
(連云港外國語學校,江蘇 連云港 222006)
荀子是戰國末期的一位儒學大師,他早年大部分時間是在齊國的文化中心稷下長期執教,曾三次擔任稷下學宮“祭酒”之職,影響很大,李斯、韓非子都是他的學生。后來游歷于齊、秦、趙、楚等國。他不僅在哲學上提出了一套樸素的、直觀的唯物主義理論,而且在教育上有許多進步的見解。他的教育思想中先進而積極的成分,不僅影響了那個時代,而且直到現在仍然熠熠生輝。我曾在《教育探索》2011年第11期發表 《論荀子的教育思想及其現實意義》一文,重點探討了荀子關于教育的意義、內容、方法等主張,我近來又研讀《荀子新注》一書,對荀子的教師觀、教育功能等論述再探析。
人性的善惡是先秦思想家們所爭論的熱點之一,它與教育則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孔子最早闡述對人性的認識:“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論語·陽貨》)認為人性先天相近,但由于后天習染與人為的不同,便出現了較大的差異性。這樣,教育就顯得尤為重要。孟子提出了“性善論”,荀子卻以他的“性惡論”而駭世驚俗。荀子認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性惡》)意思是說:人的本性是惡的,是天然的屬性,亦是天賦的本能,但是可以通過后天的教育,使其棄惡從善。“化性起偽”這一著名命題為我們揭示了教育的作用和重要性。
荀子對教育的作用深信不疑,他認為,教育不僅可以使人由愚轉化為智,由惡轉化為善,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政治和經濟地位。荀子認為,普通人通過接受教育和學習,依靠自身的不斷努力,是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這種依賴于主觀的不斷努力,荀子把它稱之為“積”。他說:“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備焉。”(《勸學》)
荀子曰:“凡所貴堯、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偽,偽起而生禮義;然則圣人之于禮義積偽也,亦猶陶埏而生之也。”(《性惡》)他認為,人們所以敬重堯、禹和君子的原因,是他們能夠改造自己的本性,做出人為的努力,人為的努力興起,禮義便產生了,那么圣人對待禮、系積累了人為的努力所致,這就好比陶器工人調制陶泥生產了瓦一樣。只要人不放縱自己的本性,不貪圖私利,而是通過學習和思考知禮義,守法度,經過不斷努力就能成為君子或圣人。
荀子在重視主觀上的“積”的同時,還重視環境的教育影響,稱之為“漸”。他說:“注錯習俗,所以化性也。”“習俗移志、安久移質。”認為實行風俗習慣,可以改造人的本性,風俗習慣能夠改變人的思想,日積月累地受風俗習慣的影響就會改變人的素質。荀子還指出,不同的文化環境會使人形成不同的習俗和文化特質。“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積靡使然也”。(《儒效》)社會環境的影響和社會習俗的熏陶對人所產生的影響和作用,荀子在《勸學》中給予了精彩的論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故君子居必擇鄉,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勸學》)蓬草生于叢麻中,不扶植就筆直;白泥混于黑泥中,不染就變黑;香芷浸在臭水中,無人愿意佩戴。從這些人們所熟知的現象中,荀子推論出:君子居住一定要選擇鄉里,交友一定要是接近有道德學問的人,這是為了防止自己走入邪道,而接近正直。一個人即使有好的素質,較好的辨別能力,也一定要跟著賢師學習,選擇益友交往。跟著賢師學習,所聽到的就是堯、舜、禹、湯的道理;與益友相交往,所看到的就是忠誠、信用、恭敬、禮讓的行為。自己一天天懂得仁義自己還不知道,這是環境的影響。假如與不好的人相處,所聽到的是欺詐、誣陷、虛偽的事情,所看到的是骯臟、欺騙、淫邪、貪婪的行為,自己遭受刑罰還不知道原因,也是環境的影響。荀子用這些看似淺顯易懂,實則意味深長的道理提醒人們環境對人是何等重要。
環境對人固然重要,但荀子認為,環境對人們能起到什么樣的作用,最終取決于人們自己,而不是機械地客觀環境本身決定的。他說:“肉腐出蟲,魚枯生蠹。怠慢妄身,禍災乃作。強自取柱,柔自取束。”(《勸學》)
荀子以為,教育的目的就在于改變人性,使人性經過長期的變化不再回復其本來面目。荀子的性惡論,實際上就是教育哲學,在理論思維上有其進步意義。
荀子的一生是為師授業的一生,非常重視教育。他認為辦學校的目的在于傳道解惑、教人育才,他說:“立大學,設庠序,修六禮,明十教,所以道之也。”(《大略》)教育的對象沒有貧富貴賤之分,人是否能得道成才不在于出身,而取決于后天所受的教育。“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勸學》)無論何種人,他們在剛出生時,本來是沒有什么差異的,但長大以后成就各異,這完全是由于他們所受的教育不同。
荀子還認為,教育關系到國家的興衰、安危、榮辱,關系到移風易俗,使人棄惡從善。他說:“國將興,必貴師而重傅;貴師而重傅,則法存。國將衰,必賤師而輕傅;賤師而輕傅,則人有快;人有快則法度壞。”(《大略》)在荀子看來,是否尊師重傅關系到一個國家的法度存廢問題,尊師重傅會使國家法令得以推行,賤師輕傅勢必致法令荒廢。因此,教育的成果關系到國家的命運和前途。而今,《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序言再次強調:“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教育是民族振興、社會進步的基石,是提高國民素質、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根本途徑,寄托著億萬家庭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強國必先強教。優先發展教育、提高教育現代化水平,對實現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奮斗目標、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具有決定性意義。”
荀子認為教育的關鍵是教師,并將教師與天、地、君、親等同看待。他說:“禮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焉無安人。”(《禮論》)禮有三個本源,天地是生存的本源,祖先是種族的本源,君師是治國的本源。沒有天地怎么生存?沒有祖先怎么出生?沒有君師怎么治國?三者缺一,人們無法安寧。荀子不僅將師與君并列,而且把師與禮相提并論。他說:“禮者,所以正身也;師者,所以正禮也。無禮,何以正身?無師,吾安知禮之為是也? ”(《修身》)在荀子看來,“國之命在禮”,(《天論》)因為“非禮,昏世也;昏世,大亂也”,(《天論》)不隆禮就陷國家于大亂。“禮以定論”,禮是最高的社會規范,是糾正一個人的思想行為的標準。“禮”的觀念和行為是通過教育形成的,是由教師傳授的。教育是改造民性的必要手段,“不教無以理民性”。(《大略》)沒有教師,禮由誰來傳授呢?禮無人傳授,又怎么能被人們所接受和效仿,又靠什么完成治國安邦的大業呢?荀子感慨地說:“有師法者,人之大寶也;無師法者,人之大殃也。”(《儒效》)教師的地位既然如此之高,作為“為人師表”的教師,又將具備什么樣的條件呢?荀子給教師提出了嚴格的要求:“師術有四,而博習不與焉。尊嚴而憚,可以為師;耆艾而信,可以為師;誦說而不陵不犯,可以為師;知微而論,可以為師。”(《致士》)荀子認為,有廣博的知識是做教師的基本條件。教師還要有尊嚴,能使人敬服;有崇高的威信和豐富的教學經驗;還需要具備有條理有系統地傳授知識的能力,而且不違反師說;能理解精微的道理,而且能清楚地加以闡述。這樣的人才能稱之為師。荀子認為,教師要樹立起崇高的威信,就必須嚴于律己。對于不合乎禮法的事情和言論,采取不說、不問、不聽的態度。在教學過程中,要避免浮躁、隱瞞、無的放矢的現象發生。
當前,教師要堅持育人為本。充分發揮學生的主動性,把促進學生健康成長作為學校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關心每個學生,促進每個學生主動地、生動活潑地發展,尊重教育規律和學生身心發展規律,為每個學生提供適合的教育。
荀子在長期的教育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教學經驗,為后世留下了許多寶貴的財富。在他看來,人們獲得知識有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便是聞、見、知、行的教學認識過程。他說:“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學至于行之而止矣……故聞之而不見,雖博必謬;見之而不知,雖識必妄;知之而不行,雖敦必困。”(《儒效》)意思是說,取得知識的途徑,只能從一無所知到親耳聽,親眼見,親身經歷,以學得的知識付諸實踐。只聞不見,不免錯誤百出;見而不知,也不免虛妄不實;只知道而不付諸實行,積累知識再多,也不免困惑不解。只有實行了,才算完成了教與學的過程。對實行的知識,會得到更正確的理解。荀子的許多教育方法方面的觀點對教育者和求知者來說是十分寶貴的經驗之談。
“行高于知,善假于物”。荀子把“行”作為學習的目的和認識的歸宿。他認為,人只有在實踐中才能真正弄懂和掌握所學的知識;只有在實踐中才能檢驗自己所學的知識是否符合客觀事實,是否有價值。前人積累的知識是什么?荀子認為不過是一種工具。人在實際生活和學習中,不可避免地遇到困難,要善于運用所學知識排憂解難,才可謂所學有所用。
“虛壹而靜,鍥而不舍”。“虛壹而靜”源于《管子·心術》等篇的常用術語。荀子給這些術語賦予了新的內容:“虛”,虛心;“壹”,專一;“靜”,不受干擾。能虛心就不會先入為主,能專一就不會注意力不集中,能不受干擾就不會目標不始終如一。說到底,不過是排除一切雜念,專心不二地求取新知識。荀子以蚯蚓與螃蟹相比較,說明用心專一與用心浮躁,在結果上的差距。說明了學習必須有恒心、毅力,有誓不罷休的頑強精神。要以堅持不懈、持之以恒的求知精神,不斷地向著確定的目標努力。一個人沒有精誠專一的志向,不可能通達事理,沒有埋頭苦干的行為,不可能有顯赫的成績。要想求得真知,欲有所作為,就不要耍小聰明,別寄希望于投機取巧,而要踏踏實實、自甘吃苦、專心致志、鍥而不舍,成功就離你不遠了。(《勸學》)這是荀子對我們的忠告。
“啟發誘導,循序漸進”。這是荀子倡導的學習方法。他要求學生能舉一反三,反對死背硬記,主張“思索以通之”,要自己思考問題。不要把老師當成拐杖,一旦離開了就寸步難行。老師要循循善誘,啟發學生獨立思考問題。不要不問而答,也不要問一答二,即“不問而告謂之傲;問一而告二謂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矣”。(《勸學》)荀子特別鼓勵學生好學求教的精神,通過日積月累的問和學,才能增長知識和才干。所謂“學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強也”。(《學記》)知識的取得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非一朝一夕所能獲得。荀子說:“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勸學》)學習有一個積少成多,由淺入深,由知之不多到知之甚多,逐步提高的過程。
荀子強調,教師要對學生進行啟發式教育。首先要了解自己的學生,從實際出發,在深入了解每個學生性格特點的基礎上,因材施教。“良師益友,學以致用”。學習中遇到疑難問題,沒有比向良師益友請教更便捷的了。荀子還鼓勵積極的入世精神。他強調知識須用于實際生活,經過客觀事物的檢驗。他勉勵學生,自己的路要自己走,不論事情如何微小,都要親自做,因為“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勸學》)真正的知識要在用中取得,也要在用中得到體現。
荀子在中國學術史和教育史上,均占有重要的地位。他薈萃百家學說,成一家之言,對后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梁啟超評價說:“兩千年政治,既皆出于荀子矣,而所謂學術者,不外漢學、宋學兩派,而其實皆出于荀子,然則兩千年來,只能謂之荀學世界,不能謂之禮學世界也。”(《論支那宗教改革》)荀子在教育學方面的成就與他的其他學說同樣卓越,其教育思想是他一生教育實踐的總結,值得我們珍視,作為中華民族的寶貴遺產,一定會源遠流長。
[1]北京大學《荀子》注釋組.荀子新注[M].北京:中華書局,1979.
[2]唐淑云.治國名儒——荀子[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1996.
[3]李霞.荀子教育思想及其現實意義新探[J].管子學報,2004,(4).
[4]張琳.荀學三論[D].復旦大學,2003.
[5]李雅琴.荀子的人性論與人格教育心理思想探析[D].陜西師范大學,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