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東凜
(南京特殊教育職業技術學院,江蘇 南京 210036)
貝原益軒(1630—1714)是日本江戶時代的儒學者、庶民教育思想家。他出生于福岡一位藩士家庭,自幼酷愛讀書,博學多識。19歲至28歲時憑借藩里學費的資助,在京都學習,潛心鉆研朱子學,歸藩后在家鄉奉公,并教授朱子學。他在晚年則潛心著書立作。貝原益軒的著述《和俗童子訓》是他于81歲時寫下的。該書也被認為是日本歷史上第一個有體系的兒童教育書籍。全書由“總論”(一卷·二卷)、“隨年教法”“讀書法”(三卷)、“手習法”(四卷)、“教女子法”(五卷)構成。該書與江戶時代以前的一些蒙學書籍的不同之處在于,內容用平假名書寫,通俗易懂,因而流傳極廣,影響極大。貝原益軒對女子教育的觀點集中體現在“教女子法”中,從共計十九條的訓誡中,我們可以看出貝原所持有的女子觀,以及建立在此基礎上的女子教育論。
貝原益軒所生活的江戶時代中期,是德川幕府政權統治下的中世社會。德川幕府把以朱子學為代表的中國儒學確立為官學,將其發展寄之于幕府體制的安定。貝原本人對朱子學有很深的研究造詣,朱子學中對女性的看法對其女子觀產生了重要的影響。貝原女子觀的哲學基礎是朱子學中的“陰陽”觀,認為“男主外,女主內”,女性是隸屬于男性、家庭的角色。另外,貝原武士家庭的出生背景也對與其女性觀的形成密切相關。傳統的武家社會中,女性角色雖然被定位在家庭之內,處于從屬地位,受男權的支配,但同時女子教育的價值也得到一定程度的認可。新渡戶稻造在《武士道》一書中,就提到武士階層重視對女子的教育,認為女子的德行和能力起到養育子女、輔助丈夫、發展家庭的作用。因此,可以說貝原的女子觀是其將朱子學思想和武士道精神結合起來的產物。
貝原益軒認為女子有接受教育的必要,但受到自身女性觀的影響,只局限地認為女人應當為了家庭的發展而接受教育。同時,他主張女人有別于男性,這是一種不可抗逆的自然法則,女子教育應該與男子教育相異,因此,在“教女子法”中他提出了心目中理想的女子教育原則。
1.按照年齡階段進行女子教育。“教育須趁早”是貝原幼兒教育的出發點,也反映了他對孟子“性善論”的吸收。“孩童始習飲食、言語、辨人喜怒之初,須不絕教誨,則漸明事理。”“教育若遲滯,一旦沾染惡習,改之則難。”貝原重視早期幼兒教育的同時,更強調教育應該遵循其年齡特征來進行。他指出:“不可強制兒童做不符合年齡和性格的事情。”在他看來,不符合幼兒身心健康發展的教育是急功近利的,效果往往適得其反:“幼時之教,不可繁雜,事繁而生煩,則生厭學之心,故應選擇簡要之事而教,不應難而屈其氣。”雖然他認為女子教育與男子教育應該有所區別,但是也不應該超越年齡條件強行向她們灌輸知識。因而在“隨年教法”中提到如何安排適合女子年齡特點的“簡要之事”:6歲學習數數、辨認方向,7歲讀寫日語平假名的五十音圖、閱讀用假名編寫的蒙學教材,8歲接受待人接物的基本禮儀教導,10歲之后在家庭中接受教育。
2.由父母承擔女子教育。貝原主張女子應該和男子一樣得到父母的教育,他說:“為人父母者,須用心教育子女。”但是,他認為女子不像男子可以在長大成人后,求學四方。因此,女子的教育主要在家庭中由父母負責。貝原用諺語“百萬錢嫁女者常見,十萬錢教女者卻鮮有”指出當時一些生養女子的家庭對女子教育的無知,更進一步說道:“父母不善教導女子,即是不通曉愛子之道。”他將女子沾染惡習,做不好“為子、為妻、為媳、為母”之職的原因,歸結為父母沒有能夠對女子的教育盡心盡力。
3.嚴格要求。貝原主張對子女教育時,排除所謂“姑息的愛”,不要放縱孩子的傲慢、任性,不可無限制地滿足孩子的私欲。對女子的教育,更是如此。他說:“凡嬌縱慣養女子者,待嫁入夫家,必盛氣凌人,怠慢公婆,以致夫妻失和,遭致夫家遺棄,被人恥笑。”因此,對女子嚴格教育是十分有必要的。
另外,貝原益軒在《教女子法》中還提出了詳細而豐富的女子教育內容。
1.德行。貝原益軒非常注重培養女子的德行。他反復強調“女德”的重要性,其核心內容主要是“和、順”二字。所謂的“和”是指以內心的道德修養為基礎,容貌端莊、言語溫和。貝原認為女子內心的美好勝過容顏的嬌美,說“世間女子應正心而非重容顏”。為了佐證自己的觀點,貝原從中國古代歷史中舉出“褒姒、趙飛燕、楊玉環”作為反面的例子,同時他高度贊許齊宣王夫人無鹽、諸葛亮之妻的賢良淑德。貝原所倡導的“女德”中的另一個核心概念是“順”,“順”的字面意思就是順從、不偏離的意思。可以說,儒教思想中“幼時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的“三從”觀念在貝原這里得到了完全的認同和繼承。
2.實用技能。貝原在闡述其庶民教育思想時,重視實用技能的學習。認為女子需要掌握的實用技能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學習做家務,為今后的家庭生活做準備。“女子年滿十歲后,大門不出,居于閨門之內,學習紡織、縫紉等實用家務”。這點對于出身富貴之家的女子而言也不例外。他還強調女子做家務必須親力親為,這樣才能夠獲得夫家的認可、周圍人的尊重。貝原從《日本書記》中列舉天照大神與妹妹稚日女尊二人自己織布做衣的事例,批評當時的士大夫、武士階層的女眷們生活安逸,不勤于家務。二是與當時社會上已經根深蒂固的“女子識字,乃隱晦之始”的觀點不同,貝原意識到如果女子不懂書寫、不會算數,就無法打理家庭事務,有礙家庭的發展。因此,他肯定了女子學習知識的必要性,說“女子如若習得書寫、算術、才能治家理財”。
3.禮儀教養。“人有禮法,猶如岸有河堤。河有堤可免泛濫之害,人有禮法則不生惡事。”這是貝原在日本家喻戶曉的一則名言。他將禮儀教養看做是個人立身處世的行為準則。武家社會自確立以來,在“文武合一”思想的前提下,禮儀舉止就被認為是武士個人修養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朱子學更將“禮”視作社會生活的秩序。貝原從中得出“無禮法,即無秩序,則人心易亂”。所以他主張應當教導女子從小學習諸如言談舉止、飲食起居、待人接物等各方面的禮儀。
4.音樂、文學。貝原本人精通音律,樂理造詣頗深,贊許音樂可以陶冶情操,修身養性。同時,他對音樂的教育作用也做出了區別看待,特別是在他談論女子教育時,將“小唄、凈琉璃、三弦琴之類”視做“俗樂”,認為:“如若女子沉溺于其中,則有損心智。”這些日本的傳統藝能為何在貝原那里受到如此的貶損,是因為在貝原眼中,真正能達到教育目的的并非這些“俗樂”,而應是體現朱子學道德,即“孝悌忠信人倫日用之道”的“雅樂”。除了“俗樂”對女子有害無益之外,貝原還告誡父母應該謹慎選擇給女子閱讀的繪本和書籍,如:他在評價《伊氏物語》、《源氏物語》辭藻優美、文章風雅的同時,就指出內容不乏男女情愛之事,不宜讓女子過早閱讀。
從形式上來看,貝原益軒的女子教育思想以訓誡文的形式,分散于其多部論著中,缺乏較為完整的理論體系。從內容上來看,由于受到時代、思想觀念的局限性,他所論及的女子教育原則、教育內容還未擺脫日本封建社會的“賢妻良母”主義的桎梏。但貝原的女子教育論也有其超越前人之處。他第一次站在教育者的角度,提出具有實踐操作性的女子教育指導方針,并在教育內容上表達出自己獨到的見解,其中不乏很多真知灼見。他的女子教育思想促使大眾對女子教育給予重視,推動了江戶時代女子教育的普及,從而為之后明治時期的女子教育改革奠定了堅實的社會基礎。
[1]貝原益軒著.石川謙譯.養生訓和俗童子訓.巖波文庫,1961,5.
[2]張寶三、徐興慶合編.德川時代日本儒學史論集.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11.
[3]朱玲莉.日本江戶時期的平民道德教育.倫理學研究,2010,11.
[4]楊孔熾.貝原益軒教育思想簡論.日本研究,1991,4.
[5]井上正.貝原益軒的音樂教育思想——通過與熊澤藩山的比較.帝京大學文學部教育學科紀要,2005.2,30:1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