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峰
(阜陽師范學院文學院,安徽阜陽,236037)
呂大明散文中的自然書寫特征
黃峰
(阜陽師范學院文學院,安徽阜陽,236037)
現代工業社會的快速發展所帶來的生態問題引起了人類的日益注意,在文學創作中也逐漸興起了自然書寫的創作傾向。呂大明的散文在“返回大自然”的優美氛圍中,對大自然進行了傾心的生態關懷,表現出獨特的自然書寫特征,同時也透露出當下社會難得的生態良知與和諧發展意愿。
呂大明;自然書寫;生態關懷
人類社會長期以來奉行的人類中心主義是一種以人為宇宙中心的觀念,它把人看成是自然界唯一具有內在價值的存在物,是一切價值的尺度,自然及其存在物不具有內在價值而只有工具價值。在這種觀念的指導下,大自然及其存在物就被毫不客氣地排斥在人類道德關懷之外。但越來越多的生態學者意識到人類是屬于大自然的一部分,整個自然界是一個統一的整體,人類的行為不應該“將自己這一小部分利益凌駕于萬物的整體利益之上”。[1]因此,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整體主義觀念在一味發展經濟的今天尤為重要。
呂大明是歐洲華文文學作家中最擅長從事散文創作的作家之一。她在多部散文作品中表達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回歸自然的生態理念,在這個瘋狂發展經濟而不顧生態后果的現代工業社會中獨樹一幟,顯示出人類還未完全喪失的生態關懷與睿智遠慮。臺灣最近二三十年逐漸興起自然書寫的創作潮流,許多具有生態關懷的作家或學者投入其中,為整個社會的生態環保事業搖旗吶喊。呂大明的生態散文創作在生態關懷上恰恰暗合了島內自然書寫的創作潮流,具有自然書寫文學類型的典型特征。
首先,大自然因素在作品中不再只扮演襯托、背景等邊緣的角色,而成為被書寫被突出的主體。呂大明熱愛生活,向往大自然,常常醉心于大自然所帶來的美。文中多有大段的對自然景象的細膩描寫,其敘述語言舒緩而優美,就像是在講一段兒時的童話,令讀者深受感染沉醉于其中。在恬淡的自然環境中,大自然及其生物化為和諧的代號,充斥到字里行間,讓作者在欣賞的過程中,體會與自然融洽在一起的舒心與安寧。
“漸漸地,煙靄消逝了,色和光加強了,湖面呈現著一片碧綠,湖邊的楊柳,鳳尾松,在湖面映下的倒影,清晰明朗。此時的湖是一面綠紗輕罩的鏡面,反映出成群的游魚,悠閑于湖面波影之中,也許會發覺那幾株楊柳,是在一也間由淺變綠,由淡而濃,然后綠上了梢頭”。[2]143
“鏡般平靜的湖面散布著陽光的碎影,湖畔的松林小徑開遍了藍中帶紫的秋菊,而茂密的松林掩蔽了回岸與沓障,沒有欲雨的青云,卻有淡淡生煙的水紋,那種黃昏的景象雖沒有逸興遄飛的情調,卻有著無盡的和平與寧靜”。[3]
看到這些優美的語言,華茲華斯的詩句就會涌向心頭:世上再沒有比這更美的……
這些描寫不是簡單的風景描寫,它們不僅表達了作者內心對安寧的向往,也表達了在大自然中留連忘返的歸依心態。在作者心目中,大自然就是人間的凈土和樂園,是真善美的集中體現。大自然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都是美的,四季晨昏,山水湖海,都是富有詩意的,都是她贊美的對象。自然之精華,天地之性靈,世界之美麗,化成了她孜孜珠璣的精美篇章。大自然及其存在物在作者的心目中有著如此重要的地位,讀者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她的散文作品中離不開對自然大量而又細膩的書寫了。
呂大明對自然及其存在物的描寫不僅單獨成段,被作為書寫主體加以重點突出,而且處處與作者對生活的熱情和希望融為一體,化為了一首首情濃意遠的田園頌歌。在作者描寫自然景物時,她的靈魂就蘊含在優美的語境中;不論是四季的花朵,或是蠟染的月份,不論是雨后的小小蓮塘,或是竹林深處的一葉扁舟都有一種非比尋常的韻味,表達著愿與大自然合二為一,追求著內心的恬淡與生活的平靜。自然及其一切存在物都成為了和諧的載體、淳樸的化身,它的處處存在對于作品的唯美意韻起到了很好的表達作用。
其次,注視、觀察、探究與發現大自然所獲得的“非虛構”的自然經驗,成為作者創作過程中的重要靈感來源。雖然呂大明含蓄地說自己是個生性膽怯的人,但這卻并不妨礙她投入大自然的懷抱,與其親密接觸。田園、森林、小溪、山川,甚至包括友人花園作者都曾一一駐留片刻,在欣賞品味的過程中,她一方面充分運用印象主義畫派手法,對眼前景物進行美倫美渙的詩意般描寫;另一方面旁征博引,引經據典,借古今中外歷代賢人的智慧光芒與自然的旖旎風光相融契,借以表達自己的審美觀與人生觀。
呂大明善于憑借對自然景象的觀察與探究,表述出自己對人生與自然的樂觀信念和超然脫俗的心態。植物,動物,自然風光,四季更替以及名人故居和歷史遺跡都是作者醉心觀察與描述的對象,就連最最普通的石頭也帶有靈性,給予了作者最美的想象空間。
“我愛山間的山石,仰望山石,仿佛走入一種崇高而帶豪氣的境界;我更愛水中的石,在水中的巖石上,我經常默坐整個下午,望著白茫茫的水云,與飛繞在云間寥落的歸燕,雖然荷香已散,晚桂也凋落了,而有水聲清吟,也可聊解寂寞。我也常涉水去揀拾那些靈巧的小石,點綴在案頭,讓山水長伴我的書齋”。[2]211
這些切身感觸的游覽經驗不是靠想象和閉門造車就能虛構出來的,只有在抱著審美態度——非功利的態度——滿懷對大自然的熱愛和崇敬,到大自然中去探尋和體驗萬物所具有的種種外在美麗與內在意韻。如此這樣才能獲得豐富的自然經驗,創作出散發著自然氣息的生態散文。
游覽是作者接近自然的重要途徑,在細心觀察的過程中,她感受到了自然的魅力。對作者而言,實地游覽不僅僅是一種消遣,也是一種自我內心凈化與審美情感升華的過程。正是通過與大自然的親身接觸,她的作品才能獲得豐富的自然經驗,才能在緩緩的敘述語速中描繪著脫塵離俗的優美語境,讓讀者在體會自然的動人與平和的同時,又有如暢飲一杯甘甜的泉水,從內心深處洗凈了粘滿世俗味道的疲憊身心。
再次,采用了相關的自然知識要素,并與作者對自然的人文關懷情素相融洽,進而構成作品生態觀念的科學知識基礎。臺灣自然書寫創作潮流中有個顯著的特征就是作品融文學性和知識性于一身,重在用極富故事性的流暢文筆表述作者的自然經驗,呈現一種生態關懷與人文精神并存的內在邏輯。而單純的從事自然及其存在物觀察的記錄研究資料反而因艱澀與無味而失去很多讀者,只能算作是自然科學研究成果。
呂大明也不是地道的自然學家或是生態學家,相關的科學知識素養肯定比不上專門從事自然生物研究工作的專家們,其對自然的觀察也是重在內心感悟與生態關懷,所以她筆下的生態散文讀起來是文學性遠強于知識性。即使如此,作者依然在以其卓絕的描寫才華向讀者展現她所發現的自然美景和審美體驗的同時,也附帶著介紹了必要的自然科學知識。
在《夏蒂拉隨筆》中,作者描述了法國東部高山上的一座典型的山城,這里的特產是一種只能欣賞而不能食用的瓜,它的表皮結構像是一種堅硬如石英的物質,所以作者感嘆到“它純粹表現了造物的神工而沒有匠工的刀斧氣”。[4]此外,山澗里有很多野山羊或野羚羊,會在冬日下雪的時候下山到處覓食,它們會用蹄子敲開厚厚的冰層,尋找冰層下的草葉花朵為食。
熱愛大自然的作者對美麗的花朵當然也是寵愛萬分,寫了很多介紹植物的篇章:中國的杜鵑開得特別袖珍,紫紅色、毛茸茸花球是蒜科植物;在孟仙園里,作者觀察到一種叫“玫瑰云”的水仙自身長著六瓣白色的外層花瓣,它的中間還寄生著一朵小小的牡丹花。
呂大明對自然存在物的介紹和觀察是散落在作品各處的,雖然分量不夠重,但因與作者對自然的內心感悟和生態關懷緊密聯系在一起,所以具有極強的可讀性和趣味性,這樣可以保證讀者在了解相關自然科學知識、取得生態共識的同時,也能獲得閱讀上的快感享受。
最后,作者對自然有相當程度的“尊重”和“理解”,能表達出超越“人類中心主義”觀念的生態關懷。呂大明在自然審美方面的親身體會頗得審美心理的真諦,不僅具有普遍的美學意義,而且具有深刻的生態意蘊。在她的散文作品中,山川河流不再是純地理學的自然世界,也不單是作家審美意識的簡單載體,而是具有寧靜品格、頑強生命和優美意韻的生態個體。作者以平等的態度對待自然萬物,尊重它們的自身生長規律和各自習性,通過向自然學習,從中體會自然規律,領悟人類與自然應該和諧相處的生態玄機。
呂大明明確提出人類應以審美的方式走進大自然,以關愛的態度對待大自然中的動植物及江河山石等,用人性化的觀點來展示它們的個性和生命價值。人類中心主義的觀念在作品中不僅絲毫看不到痕跡,就是連人物也是伴隨著自然的出現而出現,人融入在自然中,自然才是人類存在的客觀環境。所以呂大明筆下的人物都是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自然人”,尊重自然,理解自然,很好地契合了大自然的自身規律,他們也因此獲得了來自自然的快樂源泉。這種書寫模式的背后蘊涵著作者對現實平和生活的內心追求和與世無爭的自然心態。
在《迦南的婚宴》一文中,“寂靜的鄉野,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是生活背景,常春藤是房子,風鈴草花是門簾,安詳、自在的動物和同樣怡然自得地生活于此的人們,是這個田園般村莊共同的主人。對于生活在后現代工業化社會的人們來說,田園是“更自然的一種生存方式”,是對從自然中產生的和諧親近的審美感受的向往和回歸。田園生活的回歸就是在尋找人與自然重新修好的途徑,在尋找中調整自然觀,轉變把自然看作機械的客體的觀念,而建立有機整體的健康的自然觀念,并從中尋找充滿家園意識的自我。
呂大明的散文大都是從人與自然相互尊重、相互契合的角度來書寫的,表現的是作者的一種生態良知,反映了作者對現代社會生態現狀的反思和自嘲。在作者抒情般的田園生活描述中,和諧生活就體現在對自然及其簡樸的自然生活真實而又純樸的審美體驗之中。人既然屬于自然,便就是自然整體圖景中的一個成員,只有回歸自然,人類才能更融洽更合理地生活在地球上。
呂大明的散文作品是一種向自然延伸的文學創作,它雖然不可能逆轉對自然生態造成極大破壞的工業文明的發展潮流,但卻可以和其他有關的人文學科共同消解人與自然的對立、分離的世界觀,顛覆征服自然、控制自然、肆意揮霍自然資源的“人類中心主義”的思想觀念,喚醒人類在功利主義驅動下而沉睡已久的生態關懷意識,重新尋找在工業文明中丟失的天人合一的田園理想。雖然作者沒有直接為生態事業搖旗吶喊,但文中所表達的生態整體主義理念無疑是確鑿的,在現代社會一味發展經濟的今天,我們的身邊無疑需要更多的像呂大明這樣有著生態關懷的人文學者。
[1] 繆爾.我們的國家公園[M].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2] 呂大明.伏爾加河之夢[M].青島出版社,1997.
[3] 呂大明.流過記憶[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5:130.
[4] 呂大明.塵世的火燭[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105.
I106.6
A
黃峰(1982-),男,碩士,助教,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與華文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