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把時光吹得遼闊

流泉

中年書

塵埃與稻谷一樣多

羞恥與榮光一樣多

在翻過去的一頁里，風和流水都是插圖

我有心為此畫一個句號

讓悲欣歸之沉浮

讓誓言和怨言，都歸之于

夜深的寂靜

是的，人生至此，已把多余的感動

交給了木頭

已把第一根白發的意義

重新續寫。蘆花飛起來的時候

我相信了鋸木廠的轟鳴

相信了一朵小波瀾的無言和安靜

我寫下的文字

抹去了前身之重，因而，我擁有充分的輕之理由

和疲憊后之憩息

這樣的時光，我已滿足

一片葉子的消逝

等同于一個靈魂找到出口時的

——慰藉

我就是那個不合時宜的人

真相是：摁住馬頭

依然露出馬尾

對于時間這樣一匹強壯的馬

作為一個人，是難以去馴服的

基于此

過好馬下的生活

才是根本

通常，我們總在幻想自身的強大

與秋風較勁時

往往忽略了——

春光的腐蝕性

流水在上，泥沙在下

我們浮沉其間，這是入世之必然

但我們起碼

還擁有戰勝時光的理想

盡管一切徒勞

這樣對你說吧，我就是那個

不合時宜的人

我想要的，一定是在博弈中

消逝的

在一匹馬面前

我認同了這風一樣的消逝

風把時光吹得遼闊

萬物睡去，風把時光吹得遼闊

合上手中書

就看見舊年代的陌生人，像橘燈下的我

一個一個，形容憔悴

懶散，繾綣，了無生趣

獨對塵世，我不談理想，也不談愛情

生活，已漸漸褪下……

習慣在幽暗處，將房門打開

如果恰好有樹葉經過

我會告訴它：這人間更多的消息

是我所不關心的

我只在乎——

萬物睡去，風把時光吹得遼闊

月亮升起

一萬匹清輝覆蓋曠野的寂寥

清明帖

——致九菇山上的爺爺

除了衛虹早夭

其他一切安好

衛虹不在了，你只有三個小孫子

一個醫生

一個曾經的教書先生，另一個就是我

爺爺，我是老大

頭有些圓，身子有些薄

父親說——脾性很像他的老爸

他的老爸是你

我早已備好香燭，備好酒

爺爺，來吧，我們都干了這一杯！

然后，你可以睜開眼睛

去看一看

——時光更迭中的煙火……

你的長孫，與你一樣

胸懷舊年代，具有民國風骨

罌粟花

直性子的罌粟不懂隱藏

開起花來不管不顧

往死里開，往驚艷里開……

開得連賞花人都不知道什么叫美了

就有好色者，恨不得咬了它

就有咬了它的人，迷失它的妖冶下

世俗太深了，而罌粟太美了

一種悖論借此而生——“大美即大毒”

愛美的罌粟，只能把花，從地上

開到了地下……

流 泉：本名婁衛高，男，浙江龍泉人，現居麗水。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在《詩刊》《詩歌月刊》《星星》《詩江南》《詩潮》等國內外報刊發表文學作品。多次獲獎并入選各種選集。詩集《誰在逼近我們》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