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的主攻方向——以藝術學理論專業研究生教育中的兩個問題為切入點

王 謙

（南京藝術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國務院學位委員會于今年2月通過了最新版的《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目錄》調整方案，將藝術學科從上個世紀90年代形成的 “一級學科”提升為“門類學科”。這樣的調整與藝術在現代文化體系中日漸顯著的地位是相契合的。同時我們也應該能夠看到，正因為有了藝術學門類學科這樣的一個學科支撐，人們對于文化藝術的追求才有可能會具有更加正確的方向以及經久不衰的生命與活力。

在此次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的調整方案中，藝術學是唯一一項獲得通過的升格為學科門類的方案。此調整對于藝術學科而言意義非常。無疑，藝術學的發展具有了更為廣闊的空間。然而，學科目錄實際上同時也是對于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等學科研究方向的一種新的劃分。藝術學作為一門學科門類出現在了我國的學科目錄中，藝術學自然而然必將承擔自身所應該承擔的新的研究及探索任務。

在目錄中，我們看到藝術學理論、音樂與舞蹈學、戲劇與影視學、美術學、設計學共五大學科共屬藝術學學科之內，而同時音樂與舞蹈學、戲劇與影視學、美術學、設計學毫無疑問都屬于門類學科，只有藝術學理論是屬于“藝術一般”[1]的理論型研究學科，顯而易見，藝術學理論這個方向承擔了研究各門類共同的“藝術理論”之任務。這和凌繼堯先生在“美學，藝術學，門類藝術學”疑問中提出的藝術學的研究方向是一致的。然而，在新的學科劃分的格局下，藝術學理論對于藝術研究的主攻方向應該怎么確定？這無疑是藝術學理論當下最應該探討以及把握的問題。下文將試圖從幾個不同的側面來對這個問題作一初步的梳理和探索工作。以期對于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的主攻方向能夠有所啟示。

1 藝術學理論專業教學過程中的問題及其分析

在本人近幾年來與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生的課堂交流中，有著這樣的體會：

眾所周知，藝術學理論專業沒有本科生的招生。從而在一定程度上，藝術學理論專業碩士生以及博士生的生源在專業構成上就可能比較雜多。他們的本科階段有可能是各門類各學科的其他專業，有可能他們來自于其他的人文社會學科的專業，而又有可能出現理工科專業的學生出于對藝術的興趣與愛好，報考并被被錄取為藝術學理論專業的研究生，從而參與到藝術學理論的學習和研究中來。在這樣的情況下，藝術學碩、博士研究生與藝術學理論的教師之間對于藝術學的學科理解就存在著嚴重的信息不對稱的狀況。

首先，就門類生源的學生而言，可能會出現學生對于藝術學理論的理解與門類理論完全等同的狀況，從而在平時的上課以及最后的畢業論文中都表現出極為強烈的門類思維的傾向。而實際上，這樣的狀況在現在的藝術學理論專業的碩博士畢業生中還是比較普遍的。例如筆者課堂上曾今出現這樣的一位同學，他的本科是書畫鑒定專業，不可否認他在其本科階段的專業學習上是非常優秀的，然而，當我和其他同學在課堂上共同感探討黑格爾藝術哲學中的藝術觀念時，他就表現出明顯的無興趣甚至排斥。而他對此的解釋是：我學這個有什么用，我要了解的是怎么樣通過學習，從而提高我的書畫鑒定的水平，而這種理論的學習無疑對此是沒有用處的。從這樣的例子來看，實際上很多學生沒有建立起一種在一般意義上理解藝術的觀念。而這樣的理解如果在三年的學習中沒有得到有效的改變，毫無疑問，他們最后的畢業論文就很有可能是完全意義上的一篇門類藝術學的論文。雖然同樣修了藝術學理論專業，然而其探索的領域實際上不能算是真正的藝術學理論的領域。

其次，就其他人文學科或者理工科的藝術學理論的生源來說，他們對于藝術的理解可能會是非常感性但同時又是非常片面的。他們對于藝術的理解雖然較門類學生而言比較容易建立一種抽象的理解觀念，并且能夠在門類學科之上較為整體的來理解藝術，然而，真正當他們開始進行藝術或者藝術學理論的思考和研究之時，他們的理解可能依舊會停留在對于“藝術”甚至“美學”等詞非常感性的認識上，僅僅認為藝術或者藝術學理論可能會和“美”密切相關，甚至理解它們之間就是某種意義上的等同關系。這樣一來，他們對于藝術學理論的認識實際上就會定位在一種非常局限同時又非常片面的美學觀念里，從而不能真正的理解藝術學理論，并走進藝術世界的大門。

表面看來，以上的狀況都可以通過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習迎刃而解。然而，當我們仔細分析如今的藝術學理論專業具體的主干課程，我們不難發現，想緩解上面的狀況，僅僅靠課程的學習實際上是難以實現的。張道一先生說：“如果以經緯作比喻，來說明藝術學研究的具體內容，那么，應以藝術的整體、共性和總的特征為經；各種各類、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藝術為緯。具體的某種藝術只能說明具體的某個問題，不能說明藝術的整個問題，只有研究、認識、理解了藝術的整體，才能把握住藝術的整個特點。很明顯，藝術學的任務是用“經”線將音樂、美術、舞蹈、戲劇和戲曲、電影和電視、曲藝和雜技等專門研究的“緯”線織在一起也就是說，具體的藝術各有特點，通過理論的抽象將它們聯系起來，便可找出一些人文的共性。”[2]然而，我們看到藝術學理論專業的課程中，嚴格來說，只有藝術學導論或者藝術學原理這樣的課程是藝術學理論專業能夠區別于其他門類藝術專業的專業課程。然而，就算是這兩門專業課程的教學，也不是非常的成熟。少數有經驗的教師會根據自己對于藝術學理論的理解自己編撰教材或者講義。這對于學生理解藝術學理論來說，是具有很大益處的。因為這其中必然包含著對于藝術學理論這個學科自身的一些理解以及其發展現狀、發展目標等等的闡述。然而若選取現成的藝術概論等教材的話，在教學中則很難達到深入了解藝術學理論這個學科產生的目的，更無法使得學生建立正確的藝術學理論觀念，從而完成真正意義上的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習。

而除了藝術學原理這樣的課程之外，我們看到，藝術學理論專業所開設的課程實際上或多或少的都與其他門類藝術專業所開設的課程相類似。而這些課程的設置則或多或少的存在張道一先生在《藝術學研究》創刊時所描述的那種狀況：“中國的藝術研究主要力量是在高等學校里，但高等學校的教學也同社會上的藝術團體一樣，多是以藝術實踐為主，即培養創作、設計、表演、演奏的人才和使用這些人才，對于藝術的理論、歷史和藝術美學的研究，人員既少，又很分散，并且各專一門，互不通氣。雖然各有各的建樹和成就，但難以形成藝術的整體和綜合。”[3]從而藝術學理論學科的教學實際上還是停留在門類研究的“拼盤”狀態中。這樣一來，我們就很難有效的提高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生對于藝術學理解的理論深度，從而有效地完成藝術學理論專業的教學。

上述狀況是藝術學學科在生源的專業背景，藝術學理論專業的課程設置以及藝術學理論專業的課堂教學中存在的問題。通過分析不難發現，這些問題的產生還是源于藝術學理論學科實際可供輸出的東西還沒有豐滿，也沒有真正的完善以及結構化。所以解決此問題的途徑實際還是要回歸到藝術學理論本身的學科建設上。深挖藝術學學科的理論內核，在此基礎上建立并完善其理論架構。使得藝術學能夠從一個理論構想真正跨入到實質性的研究當中來。

2 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生就業中的問題及其分析

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生的就業狀況同當下所有人文社科類專業的就業狀況雖然類似，都不容樂觀。然而筆者卻認為，藝術學理論專業不容樂觀的就業狀況不能用形勢嚴峻一詞簡單帶過，從而把問題簡單化或者歸咎于其他因素。這實際上對于我們真正所面臨的問題是一種逃避心態。如果我們仔細分析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生的就業狀況與出路，我們依然可以看出藝術學理論學科建設中的存在的某些問題。

首先，就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生的就業方向而言。藝術學理論專業畢業生理所當然應該從事與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習相關的工作，以做到能夠學以致用。任何一個專業的畢業生其理想狀況都應該是在工作崗位上能夠真正輸出與自己的學習成果相關的東西。而實際上，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除了少部分進入高等學校，從事藝術學理論的相關教學與科研工作，從而能夠做到把所學的藝術學理論成果的順利的輸出以外，大部分則面臨著與藝術學理論即與自己的專業很少甚至不再發生任何關系的狀況。例如我們有些藝術學理論專業的碩士研究生畢業以后從事了房地產銷售等銷售行業的工作，也有的從事了服務、管理等行業的工作。也有一些藝術學理論專業畢業的學生，雖然畢業后從事了與藝術有關的行業，例如拍賣行，某些藝術工作室等等，然而仔細和他們交流后發現，使得他們能夠獲得工作機會的并不是研究生期間的學習，而是本科期間的藝術門類學科的學習經歷，另外再加上自己取得的一個研究生的學歷與文憑。這就不得不讓人對于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習的實際價值產生一定的懷疑了。當然，這種狀況也會發生在其他專業的學生就業中，然而在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就業中，這種狀況相對來說則更為嚴重。這不得不讓我們認真反思其中的原因。

一個理想的專業學習與就業之間的銜接，應該是在在專業學習中掌握一定的技能，從而在踏上工作崗位以后能夠學以致用。如果我們把這樣的過程分解開來，實際上就是一個學習階段中知識和能力的有效輸入，以及工作階段中知識和能力的有效輸出。然而如果在學習階段沒有或者只有有限的知識、能力的有效輸入的化，工作過程中自然不會有有效輸出的發生。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習實際上則存在著這樣的狀況。不可否認，實際上藝術學理論專業的輸入和輸出其實都是比較弱的。而同時，如果把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和其它門類藝術專業的學生作一比較，我們還會發現，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還缺少了門類藝術中專業實踐能力的鍛煉，從而在實際的藝術實踐中要遠遠弱于門類實踐類專業的學生。加上上述的課程設置的原因，藝術學理論專業的課程實際上別的門類藝術專業的學生大多數都上過，而別的門類專業的課程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倒沒有過接觸。導致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懂”的理論，其他門類藝術專業的學生都懂；而其他門類藝術專業學生掌握的東西，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卻沒有掌握。這樣一來，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在用人單位對于人才的選擇上，其辨識率便非常的低。即完全沒有區別于其他門類藝術專業學生的專業性的有效輸出，也沒有突出于其他專業畢業生的專業能力，自然在工作崗位的激烈競爭中落敗。

我們看到藝術學理論專業的學生在就業中暴露出的問題依然和藝術學理論學科的學科發展狀況相關。提高藝術學理論專業學生在專業素質以及專業能力方面有效的輸入和輸出，以及提高藝術學理論學科在專業上的辨識度，已經迫在眉睫。

3 藝術學理論一級學科的主攻方向

以上，筆者從藝術學理論專業的教學以及就業兩方面分析了目前藝術學理論建設中存在的問題。我們看到藝術學理論學科實際可供輸出的東西還需要進一步豐滿、其學科辨識度也還有待提高，教學與就業中暴露出的問題也需要藝術學理論專業解決這樣的兩個實際問題，即：我們在這門學科中將會學到哪些東西，以及我們學習這樣的一個學科它將會給我們什么樣的區別于其他學科的獨特價值。這些問題的亟待解決實際上已經為藝術學理論的學科建設傳達了某種信號，或者說已經為藝術學理論的學科建設提供了一種可能的發展方向。而如果把教學層面和就業層面兩方面所面臨的問題結合起來看，實際上它們背后所蘊含的是藝術學理論學科的理論價值與實踐價值還學要進一步豐滿，充實。而豐滿學科的理論價值與實踐價值，彰顯學科的獨特魅力，則是一個學科，尤其是新興學科的立足之本。

藝術學學科的獨特學科價值有體現在哪里呢？實際上，不管是張道一先生在我國的藝術學專業創立之初，還是凌繼堯先生對于藝術學理論學科價值的闡釋，都突出了藝術學理論對于“藝術學一般規律”或者說“藝術一般”的研究和探索。這實際上正是藝術學理論學科最能夠得以發掘其學科價值的發力點。藝術的一般規律需要被人類所認識和把握，從而揭開藝術世界的神秘面紗。而如果我們把藝術世界設想成一個實體、一個如同有自然規律的自然界那樣的藝術世界的話，這樣一個藝術世界的奧秘、藝術世界的規律自然需要被挖掘。自然界的規律有科學去探尋，而藝術世界的規律又應該有誰去探尋呢？

藝術世界是一個未知世界，它需要人們不斷的去探尋。而我之所以說它是一個未知的世界，是因為若我們把科學對于自然界的探尋水平與藝術理論對于藝術世界的探尋水平相比較的話，對于藝術世界的探尋狀況相較之下顯然是微不足道的。我們不妨仔細去觀察一下如今我們面對的這樣一個生活世界：人類的科技發展水平已經到了令人驚嘆的地步，科學技術的成果遍布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人類的衣食住行處處充滿著對于科學技術的依賴，可以說，人類現在實際上已經生活在了一個由科學技術所展現的技術化世界里。而由于我們對于藝術世界的探究還遠遠不如科學對于自然界探索的那么深入，甚至由于人類對于藝術世界探索的忽視，“藝術被推向邊緣，將之降為生活與精神的調味料，使之淪為純然的休閑產品，全然無視藝術的智性力量”。[4]

人類如今已經生活在由科學技術展現的技術世界里，而藝術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卻成了某種程度上的“休閑產品”。這自然迫使我們去反思：如果我們對于藝術的探索足夠的深入，人類對于藝術的依賴是否也能夠如人類依賴科學技術那樣，從而藝術也變成人類生活的必須呢？

是天生的休閑產品，還是我們對于它的認識遠遠不足？我們是應該相信藝術的價值其實只是人類生活的調味料，還是該大膽的設想藝術能夠徹底的改變人類如今的生活呢？實際上，不管是理論界還是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藝術越來越顯示了其不可替代的地位。自康德以來美學的藝術轉向已經從理論角度證明了藝術對于美學甚至人類審美經驗一種不可替代的作用。古典美學中的“美”不再能夠涵蓋人類審美經驗中豐富的思想內容，這時候美學的藝術轉向實際上是對于美學本身的一次救贖，更是對于人類審美經驗的豐富化；而日常生活中，日常生活審美化的風潮實際上已經席卷了二十世紀以來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從個人美扮到家庭裝飾再到城市景觀，無一逃出藝術的視線。這樣的轉變實際上對于藝術而言，已經能夠證明藝術確實可能擁有比現在更大的可能性。而同時，如果我們追溯到遙遠的“物”“我”不分的年代，“技”、“藝”其實也是不分的。然而如今“技”“藝”這對同根兄弟對于人類生活的影響卻如此的懸殊。這一切使得我們相信藝術世界還有待我們進一步的去認識，進一步去挖掘、發現更多的還未被發現的藝術的規律，藝術的奧秘，改變人類的藝術觀念，從而推動藝術的發展。

然而研究藝術世界、探尋藝術世界的規律這樣的工作交由美學或者門類藝術學都是不實際的，因為藝術絕不僅僅是概念世界里的東西，哲學依賴于概念和邏輯對于未知世界作出深刻探究，然而藝術絕不僅僅依賴于概念就能發掘它的魅力。同時美學也并不是完全意義上的以藝術作為本學科的研究對象。準確的說它實際上是一種“心”“物”關系的研究，而“心”“物”關系的研究實際上已經超出藝術的范圍之外。同時，對于藝術的探究若要僅僅依賴于門類藝術學，則很難尋找到一條門類藝術通向藝術一般的整體概觀性的理論路徑，從而使得藝術規律的研究依然停留在“拼盤”的狀態。很顯然，此時我們不得不把眼光投向藝術學理論這個學科。它把藝術世界作為自己唯一的研究對象，并把探索藝術規律作為自己的全部職責，這樣的學科定位是其他任何對于藝術有所探究的學科所不可比擬的。它對于藝術的研究不管是在其對于藝術觀念的理解上，還是在發掘藝術獨特魅力，總結藝術規律的可能性上，相較于其它學科都有更多的可能性。所以綜上所述，藝術學無疑應該承擔起對于藝術世界探究的任務，從而為“藝術”拓展更為廣闊的發展空間。藝術學理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上述問題或許也正應該是藝術學理論學科的主攻方向。

[1]凌繼堯.美學、藝術學和門類藝術學[J].藝術百家，2007，（5）.15-18.

[2]張道一.藝術學研究之經[J].山東社會科學,2005，（7）.23-27.

[3]張道一.藝術學不是“拼盤”[J].藝術學研究,第一卷：10-18.

[4]曹意強.藝術門類的設置與我國創新思維的培養[J].新美術，2010，（4）：77-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