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艷陽
(大連外國語學院,遼寧大連 116044)
日本俳句與中國詞曲之對比研究
周艷陽
(大連外國語學院,遼寧大連 116044)
日本俳句與中國詩歌的親緣關系越來越為人們所關注,可是在具體考察這種親緣關系時,人們的視線往往局限于中國詩歌的狹義范疇之內,很少涉及中國詩歌廣義范疇所包含的詞曲領域。作為一個善于吸收外來文化的國家,日本在文學創作中借鑒了中國豐富多彩的詞匯、巧妙奇特的構思以及表現形式等特質,同時兩者的差異也是較明顯的。本文以松尾芭蕉與謝蕪村的俳句為例,對此試作探討。
日本俳句;中國詞曲;對比研究
在東方,亞洲文化和文學的相互交流和交融的歷史,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重視。日本俳句與中國文化、文學的親緣關系,也為越來越多的學者所關注。日本俳句與中國古代詩歌的親緣關系為不少研究者所認同,但遺憾的是研究內容很少涉及中國詩歌廣義范疇所包含的詞曲領域。本文以松尾芭蕉與謝蕪村的俳句為例,對此試作探討。
材料(或事料)是構成文學作品內容的客觀依據,是文學形象體系的具體原料。文學作品的意旨是從事料中提煉出來的,是形成情感共鳴的基礎。從取材角度往往最容易看出不同作品之間的關系。1678年(日本寶延六年,中國康熙十七年),松尾芭蕉有一俳句云:
水學も乗物かさんぁまの川
漢譯大意是:銀河涌橫波,水學工巧技能多,借船安然過。
此句中所隱含的牛郎織女故事,源于中國民間傳說和古代詩文。但在芭蕉之前,中國宋詞中,對牛郎織女故事,也有不少生動描繪。如李清照的《行香子·七夕》:“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云階月地,關鎖千重。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星橋鵲駕,經年才見,想離情別恨無窮。牽牛織女,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
蕪村有一俳句云:
ほろらぃの山まつりせむ老の春
漢譯大意是:虔誠祭蓬萊,再祝老年青春來,長壽福滿懷。
祭祀山神是日本民族自古以來就有的民間習俗,但以蓬萊為飾物,則宛然積聚著中國文化的印跡。《史記·秦始皇本紀》有云:“齊人徐市等上書,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蕪村此句中的蓬萊,即中國古代傳說中三神山之一的蓬萊山。漸入老境的蕪村(時年60歲),寫作此句也是表達其求生夢仙的愿望。
有了素材,接下來便是構思。根據創作意旨的需要確定題材、布局謀篇,從而更有效地表現主題,這是構思的主要環節和目的。中日作者也頗有相近之處。1681年(日本延寶九年,中國康熙二十年),芭蕉所作題為《茅舍ノ感》云:
芭蕉野分して盥に雨を聞夜哉
漢譯大意是:長夜充耳聞,風打芭蕉雨打盆,輾轉夢難尋。
從其題目和基調中,不難看出此句受杜甫《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影響。然而一拓展中國詩歌內涵的視野,就可發現其構思的意象與中國詞曲十分相近。如南唐李煜《長相思》詞下片:“秋風多,雨相和,簾外芭蕉三兩窠,夜長人奈何!”元朝關漢卿《[雙調]大德歌·秋》曲:“風飄飄,雨瀟瀟,便做陳摶睡不著。懊惱傷懷抱,撲簌簌淚點拋。秋蟬兒嗓罷寒蛩叫,淅零零細雨打芭蕉。”
這些詞曲以芭蕉和夜雨為背景,以聲寫情,以動寫靜,以強烈的反差襯寫愁緒和凄情。從這一角度考察,說芭蕉此句的構思與中國詞曲某些作品相近,恐不為過。
蕪村有一題為《籬落》的俳句云:
うぐひすのぁちてちとするゃ小家がち
漢譯大意是:平民籬落前,黃鶯飛去又飛還,歡跳唱不完。
日本學者認為“此句是富有漢詩情趣的作品。”這可能與“籬落”一詞在中國古代詩歌中時有所見有關。如果透過這一表象,從其構思謀篇的內容看,這一俳句倒有些像中國的田園之作。這類作品往往通過描寫田園風物,歌詠鄉村環境,表現人與自然接近的樂趣,贊美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所謂田園之作,不只是田園詩,其實在詞曲中亦不乏這類佳作。如宋朝秦觀《行香子》詞:“樹繞村莊,水滿坡塘。倚東風,豪興徜徉。小園幾許,收盡春光。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遠遠圍墻,隱蔽茅堂。揚青旗,流水橋旁。偶然乘興,步過東岡。正鶯兒啼,燕兒舞,蝶兒忙。”元朝白樸《[越調]天凈沙·春》曲:“問荊溪溪上人家:為甚人家,不種梅花?老樹之門,荒蒲繞岸,苦竹圈笆。寺無僧狐貍漾瓦,官無事烏鼠當衙。白水黃沙,倚遍闌干,數盡啼鴉。”
這些田園詞曲雖然所寫之景與所抒之情各有側重,但都從不同側面反映了自然之美和田園之樂,也都不同程度地表現了作者超然物外和怡然自得的心緒。閱讀這類作品,常常使人感到質樸中有真淳,在平淡中含深味,使人覺得詩中有畫,靜中生趣,很容易喚起直觀的印象,引起綿長的聯想。從構思創意、布局謀篇角度看,蕪村這一“籬落”句作,與中國詞曲亦不無相近之處。
所謂詩的意境,就是作者的思想感情(意)和客觀事物(境)的巧妙契合,在藝術表現中所創造的那種既不同于生活真實,又可感可信,并且情景交融、神形兼備的藝術境界。芭蕉1680年(日本延寶八年,中國康熙九年)所作秋景名句即是一例。其句云:
かれ朶に烏のとまりけり秋の暮
漢譯大意是:晚秋少生機,蕭索枯枝寒鴉,慘淡夕陽西。
作者以簡潔的語言、概括的手法,創造出一種“枯木寒鴉”的特殊意境,把晚秋日暮的寂寞和羈旅行役的愁苦表現得生動感人。中日學者一般都認為此句脫胎于中國有“枯木寒鴉”意境的詩畫。其實詞曲中亦常見此類作品。如秦觀《滿庭芳》詞上片:“山抹微云,天粘芳草,畫角聲斷瞧門。暫停征棹,聊共飲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元朝關漢卿《[雙調]大德歌·冬》曲:“雪粉華,舞梨花,再不見煙村四五家,密灑堪圖畫。看疏林噪晚鴉,黃蘆掩映清江下,斜攬著釣魚艖。”
這類詞曲雖然表現的內容不盡相同,運用的技法亦有所區別,但基本都是以獨特的自然景物使人與物結合,情與景交融,構織成多視角道德畫面,加之蕭索、衰頹、灰暗的色調,“寥寥數語,深得唐人絕句妙境”。細加體味,芭蕉等俳人相似的句作,也許可說是這類特有的“妙境”在“山川異域”的藝術再現。
在兩種文學作品的比較研究中,不排除文學創作的某種偶然巧合。但是從上述簡要的比較分析中,我們不難看出日本俳壇的代表人物松尾芭蕉與謝蕪村的句作中蘊含著中國詞曲的一些影子,融合著中國文學的某些因子。
有人說文化是“天下為公”的。包括文學在內的文化一旦產生,就要向外擴散,不管膚色,不擇遠近,都要傳播交流,相互影響。國與國之間文學的交流和影響的研究,中文學者都已做了大量的工作,但中國學者的研究重點往往是西方著名作家作品在中國的傳播和影響,而對中國文學的外傳研究較少。自古以來,中國和日本的文化交往就相當頻繁,文學即是一條重要的紐帶。中國文學在日本的傳播、影響和被“內化”,是一個越來越為人們所關注的文學事實,也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大課題。本文只是從一個很小的視角入手試作探討,期冀能對中國文學的外傳研究提供一點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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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178X(2012) 04-0100-03
2012-02-03
周艷陽(1974-),女,遼寧大連人,大連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從事日語語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