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曉燕,石立林
(東華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西撫州 344000)
華裔美國文學:回顧與展望
潘曉燕,石立林
(東華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西撫州 344000)
針對當前國內盛行的華裔美國文學文化批評現象,本文首先研究了目前世界范圍內對華裔美國文學的普遍認識,討論華裔美國文學作品的本質;接著通過對華裔美國文學和黑人文學進行比較,分析華裔美國文學的發展根源并提出華裔美國文學和文化批評之間的聯系與挑戰。
華裔美國文學;文化批評;政治意識形態
華裔美國文學在文學評論界被列為亞裔美國文學的一個分支。在西方學者眼里,它是美國文化多樣性的證據和象征。因此,西方世界的華裔美國文學批評,也多從種族身份出發,借助賽義德的東方主義、女性主義、馬克思主義、文化語境批評等對華裔美國文學的價值進行探討。進入21世紀,種族政治、宗教以及文化研究成為亞裔美國文學的研究熱門。同時,隨著美國“理論鼎盛”時期的過去,反對理論或對理論質疑的聲音越來越響。西方評論界以及學術出版界一改過去的西方視角,開始歡迎從非西方精神視角出發的學術論著;并且由于新紀元運動的影響,新紀元精神以及近來新出現的各種精神視角也成為學術界廣受歡迎的學術評論出發點。
自20世紀80年代初以來,國內的美國文學界率先與國外接軌,對在美國流行的文學批評的各種新思潮、新作家和新作品作了全方位的引進和審視,從新批評、現象學批評到結構主義、解構主義,從讀者反應批評(接受美學)到符號學、闡釋學、敘述學——這里面當然又包含了神話原型的批評、女權/女性主義的批評、精神學的批評、新主義批評等,緊接著是鋪天蓋地的后現代主義,然后又是熱火朝天的“文化研究”,后者不僅把早先的女性主義、少數族裔批評包容其中,而且又增加了后殖民的文化批評。
作為少數裔美國文學之一的華裔美國文學,其批評路線在國內基本上沿襲了西方傳統的批評手法,種族身份探索成為關注的核心焦點。并且,國內大多數學者仍然沿襲了西方的方法理論,其中后殖民主義、女性主義以及文化批評成為研究華裔美國文學的熱門。很多國內學者把華裔美國文學看成一種“反思文學”,或者當成了解美國以及美國華裔歷史的資料。
隨著文化批評的流行,曾經給國內華裔美國文學批評吹來新風的中國視野成為桎梏國內華裔美國文學批評進一步發展的枷鎖。盡管許多學者認識到華裔美國文學(亞裔美國文學)的內容與形式上的沖突,但從目前趨勢來看,華裔美國文學批評仍然走在西方學術界的老路上。國內外文學界都陷入了被“后殖民”文學包圍的怪圈,“邊緣化”、“雜合性”等詞成為描寫美國華裔特性的代名詞。文化批評成為包括華裔美國文學批評在內的少數裔文學批評界的時尚。評論家、小說家筆下的華裔無所不在地流露出一種特性:永遠存在著的被排斥感以及孤獨感。
曾被譽為“華裔美國文學教父”的趙建秀(Frank Chin)把華裔美國文學定義為“由美國出生的作家采用英語語言寫出的、以美國為題材并且所面對的讀者主要為同是亞裔美國人的人的作品”[1]。從這一定義來看,趙建秀已經將第一代移民美國的華裔的作品排斥出了華裔美國文學的行列,而這一舉動其實也表明了美國華裔移民以及土生土長的美國華裔的思想意識之間的對立和沖突。
我們所熟悉的華裔美國文學作家和他們的作品,在思想史上走的似乎是一條從叛出到回歸的曲折小路。且不提Edith(鑒于她是個混血兒)。我們所熟悉的華裔美國文學中,雷庭招的《飲一碗茶》中,Ben Loy與Mei Oi之間不幸的婚姻生活,根源似乎不在于作為小說背景的1924年的排華法案所帶來的弊病,而在于Ben Loy的老父對兒子關于傳宗接代的強烈愿望。小說最后Ben Loy違背父親的命令,仍然和出軌的妻子Mei Oi離開父親,去另一個城市尋找新的生活的行為,似乎證明了他已經下定決心拋棄“中國”的自己,去接受新的自我,尋找新的生活。在這部小說里,美國政府所制定的排華法案對華裔的壓迫已經成為遙遠的背景墻。而真正起作用的是生活在美國的二代華裔內心所產生的“排華法案”。中國傳統的父母對子女的期望與控制已經成為新一代華裔美國人的束縛。但是,在小說的結尾,Ben Loy和妻子Mei Oi搬到了舊金山。Jeffery Chan在小說的前言里指出:“為了獲得新生,他(Ben Loy)并不是作為一名旅者回歸到舊金山。他代表著華裔美國人和第一代美國華裔口中的美國——金山——重新定下了契約。他回到了這個華裔美國人的起始點。”[2]
《飲一碗茶》 (1961)被稱為第一部以中國人在美國為背景的華裔美國文學作品。之后,便是華裔美國文學的蓬勃發展時期。這部小說第一次描寫了美國社會中第一代與第二代華裔美國人父子之間的矛盾關系。到了20世紀70年代,湯亭亭的《女勇士》又掀起了華裔美國文學的熱潮。這部小說的五大部分(無名女子、白虎、鄉村醫生、西宮門外、羌笛野曲)分別講述了五名中國女性的故事。無名女子通過第一人稱“我”來聽母親講述家庭的慘劇。在這一部分,女主角“我的姑姑”,一個因通奸而投井自殺的女人,在母親看來是家庭的恥辱,而在“我”看來卻是一種光榮。姑姑的死是對封建禮教的控訴,她死得壯烈。她的行為可敬,她的遭遇可憫。第二部分——白虎借用了中國傳統文學中“花木蘭”的故事以及美國的語境,代入自己的情感,塑造了一個抗爭的女英雄形象。第三、第四部分描寫了“我”的母親和姨媽月蘭的生活經歷和不幸遭遇。最后一部分改編了蔡文姬的故事,通過蔡文姬之口抒發了湯亭亭尋求精神、文化獨立的渴望。這五個故事在母親的講述里是一個版本,但在湯亭亭的筆下又是另一個版本。因為,“我也在講故事。開頭是母親的,而結尾卻是我的。”[3]
到了20世紀80年代,譚恩美的《喜福會》再次引起了社會的廣泛注意。這部曾被多次拍成電影的小說,一度被看作闡釋不同文化教育背景下的母女關系的典型代表。只不過這部小說已經從湯亭亭的《女勇士》中的“女兒的故事”轉換成了“母親的故事”。評論家瑪麗娜·黃曾經對《喜福會》作出如下解釋:“在追溯一個混淆了母女、姐妹之間界限的家族史時,《喜福會》成功地完成了它的基本的轉型工程——從以女兒為主的文本轉換到了以母親為主的文本。”[4]盡管故事重心發生轉移,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部小說仍然沒有擺脫中國母親和香蕉人女兒的矛盾糾葛以及最終和解的套路,盡管匹茲堡報紙認為“譚恩美的小說把湯亭亭的家庭敘事法和黃哲倫的戲劇結合在了一個新的跨文化的亞裔美國作品流派里面。”[5]
這些我們熟知的華裔美國文學作家和作品,無一不是圍繞中國人以及中國家庭這根軸轉(除了極個別的奇詭的間諜戲劇,如黃哲倫的《蝴蝶君》)。任碧蓮的《典型美國人》里,與主人公的成敗糾葛在一起的也是個中國人。這顯然與同為少數裔的“黑人文學”有極大的不同。黑人小說更趨向于一種“批判小說”、“抗爭小說”的形象。黑人作家們更主要傾向社會的不公。他們的小說相對來說更富有強烈的反抗精神。當然,反抗的對象是白人統治下的白人特權。而作為勞工們遠渡重洋到美國的最初的華裔,也受到了種族歧視和壓迫,那么為什么他們的作品里面沒有明顯地表露出對白人社會的反抗,而更多的是掙扎于對自身文化的排斥以及嘗試接受之中呢?
導致華裔美國文學和黑人文學差異的根本原因在于兩個民族的歷史差異。從移民起源來看,美國的黑白種族對立可以追溯到美國建國之前。從新大陸的發現開始,非裔美國人參與了美國從建國、發展以及成為世界霸主的不同階段的各個重大事件。美國的南北戰爭,雖然根本原因不在于廢奴運動,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林肯的廢奴宣言是該戰爭的戰斗口號。這場被稱為“一個女人引發的戰爭”,對非裔美國人來說是一個歷史轉折點。此后,非裔美國人經歷了一系列各種爭取自由平等權利的斗爭,包括19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平等普選權斗爭、20世紀初中期的平等教育權斗爭和反種族隔離斗爭。從20世紀70年代起到現在,非裔美國人已經越來越多地參與到美國的政治生活中。現在黑人運動的深遠影響已經為世界所承認。當前的共同觀點是:黑人民權運動不僅改變了美國黑人的命運,賦予了他們很大程度的平等、自由和尊嚴,也深刻影響了所有美國人的生活與觀念。具體來說,民權運動推動聯邦政府實行鏟除種族隔離制的改革,最終消滅了公開的白人至上主義,為黑人贏得民權。它把美國從一個容忍種族主義、歧視黑人的社會轉變為一個不管膚色與種族,承認每一個公民的平等權利的社會,從而深深改變了民眾的思想。不僅如此,民權運動也激發了新時期美國社會的民主和自由斗爭。現代婦女運動、反戰運動、新左派運動和其他族裔爭取權利的斗爭等都受到民權運動的推動和影響。從這點來看,非裔美國人在美國的少數裔中已經成為領頭羊,其他少數裔美國人所做的不過是在前者所開拓的道路上前進。
作為在美國黑人之外的少數裔之一,華裔美國人的移民歷史在轟轟烈烈的黑人運動之前就顯得沒那么引人注目了。美國加州州立大學長堤分校 (CSU Long Beach)退休教授勞思源 (John Jung)曾就北美華人的歷史做過專門研究。他的專著《甜與酸:華人家庭餐館的營生》 (Sweet&Sour:Life in Chinese Family Restaurants)和《南方炒飯:美南華人洗衣館的營生》 (Southern Fried Rice:Life in A Chinese Laundry in the Deep South)等描述了華裔因為移民背景、語言、文化而飽受艱辛的生活。根據紀錄,有華裔參與美國南北戰爭,不僅有華裔伙夫負責煮飯,也有人上戰場。這些華裔的生活事跡,在其他華裔作家的小說中也被多次提到。然而,蒙特利公園市圖書館員陳文亮也說到,非裔和西裔在美國生活故事已被廣泛注意,但日裔和華裔則較少被提及。陳文亮發表這一說明的時間是2010年9月19日。相對于已經發展了差不多百年歷史的華裔美國文學來說,歷來的華裔作家和華裔作品雖然喚醒部分美國人對華裔群體的關注,但是效果顯然是不夠的。因為,以迎合讀者獵奇心理為部分目的的文學作品所能維持的關注并不能持久。至少從目前來看,國外學術界對華裔美國文學的關注并沒有我們想象得那么強烈。
文化批評與華裔美國文學作品的創作有什么關系?這體現了文化研究本身的一個兩難問題:“文本是否是自身獨立的一個流動的客體?它是否“反映”某種語境或基礎?在那種情況下,它是否僅僅在意識形態上復制后者?它是否具有可將它看作否定那個語境的某種自治力量?[6]以上問題是詹姆遜在《論闡釋:文學作為一種社會的象征行為》所提到的問題。把這些問題放到華裔美國文學作品中來看的話,顯然華裔美國文學作品以及作家都不可避免地被與政治以及歷史語境聯系起來。也許,這正是潛藏在華裔作家以及作品中的政治無意識性,同時也體現了批評家們的政治意識形態。
但是,過去的華裔美國文學所代表的只不過是歷史。用發展的眼光來看,隨著世界時局的變化,隨著人們思想意識的兼并融合,少數裔人已經不能被單純地“邊緣化”。第一代移民的子女已經不再是怪胎,他們已經不再扮演無法融入雙方文明的角色。他們可以一邊在西方的教育體制下長大,一邊接受上一代人的文化。他們不是被排斥者,也不是孤獨的心靈流浪漢。這些,都是將來可能出現的情況。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么華裔美國文學又該走向何方呢?這個問題也許要等待歷史事實來解答。
[1]Wong,Sau-lingCynthia.Chinese American Literature[M]//King-Kok Cheunged.An Interethnic Companion toAsian American Literature.NewYork:Cambridge UniversityPress,1997:40.
[2]Chu,Louis.Eat a Bowl ofTea[M].NewYork:Carol PublishingGroup,1993:5.
[3]Kingston,Maxine Hong.The Woman Warrior[M].NewYork:Vintage International,1989:206.
[4]Heung,Marina.Daughter-Text/Mother-Text:Matrilineage in AmyTan’s“ JoyLuck Club”[J].Feminist Studies,1993(Autumn):597-613.
[5]Tan Amy.The JoyLuck Club[M].NewYork:IvyBooks,1989:2.
[6]王逢振,主編.詹姆遜文集:批評理論和敘事闡釋[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162.
I106.4
A
1008-178X(2012)08-0089-03
2012-03-04
潘曉燕(1974-),女,江西婺源人,東華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從事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