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廣鑫
(浙江財經學院 人文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市民社會的概念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期。亞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學》一書中將市民社會定義為政治共同體的概念,具體來說是指“自由和平等的公民在一個合法界定的法律體系之下結成的倫理一政治公共體”。按照亞里士多德的觀點,城邦的形成在家庭和村落這兩種共同體的出現之后,但它在道德上卻是最高的共同體,只有在這種共同體中人們才有可能過上最美好的生活。亞里士多德的該理論奠定了古典市民社會理論的基礎。
古羅馬政治理論家西塞羅在公元前一世紀明確辨析了傳統意義上的市民社會概念的含義。根據安東尼·布萊克在《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中的解釋,在西塞羅那里,市民社會“不僅指單個國家,而且也指業已發達到出現城市的文明政治共同體的生活狀況”。西塞羅是同時在市民社會、政治社會和文明社會三重意義上使用這一概念的理論家中的最典型的代表。
公元17世紀至18世紀,當一些契約論思想家(如洛克、盧梭、康德等人)反對為專制王權提供理論依據的君權神授思想時,市民社會概念再次受到重視并廣泛流行。在這些契約論思想家那里,市民社會和政治社會乃是同義詞,與此相對應的則是自然狀態或自然社會。他們所說的自然狀態實際上是一種無政府狀態,自然社會實際上是一種前國家社會,他們認為人類最初曾處于這種狀態或社會之中。契約論思想家們對自然狀態的描述和評價大不相同,但一致認為自然狀態或自然社會有著自身不可克服的種種弊端(如缺乏和平、安全、人身保障等等),它必然要過渡到市民社會或政治社會,這種過渡是通過處于自然狀態中的人們用訂立社會契約的方式自愿讓渡自己的部分或全部權利給國家以換得后者的保護完成的。就這樣,契約論思想家摧毀了君權神授說,把政府權威的來源從上帝那里轉到了民眾那里。
總之,在古典市民社會理論家那里,市民社會概念的使用呈現出以下三個特征。首先,他們對這一概念的使用具有強烈的道德判斷意味;其次,他們往往在政治社會的意義上使用市民社會的概念;最后,他們所講的政治社會乃是一種市民社會,這是建立在共和政體基礎上的一種社會。
黑格爾是系統論述現代市民社會的第一人。他在吸收前人思想的基礎上,明確將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相區分,從而提出了現代意義上的市民社會概念。黑格爾的市民社會理論的基本內容依然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市民社會的歷史地位。黑格爾認為絕對精神在倫理階段表現為家庭、市民社會和國家三個階段或環節。其中,家庭是倫理精神的直接實體性。它是以“愛”作為價值取向的倫理階段,但它壓抑、淹沒了個人的特性;國家是倫理理念的現實,是顯示出來的倫理精神,是絕對自在自為的理性的東西,它以倫理為原則、以普遍利益為目的;市民社會則是處在家庭和國家之間的差別的階段,它是倫理精神直接統一的喪失、分解和倫理的具體展開。它維護市民社會成員的具體的、特殊的利益,并構成個人權利特別是財產權利的基礎。它用個性的原則去彌補“愛”之不足,使人們物質上的需要得到滿足,從而使個人的目的和任性得到充分的展示。然而市民社會在彰顯了人的自主性的同時,卻使人偏離了倫理生活的真正意義,因此,它必然為國家揚棄。總之,市民社會作為倫理理念發展的反題環節,是倫理理念的具體展開和特殊階段,這是黑格爾對市民社會的基本歷史定位。
第二,市民社會的基本原則及其相互關系。黑格爾指出,在市民社會中,具體的人作為特殊的人本身就是目的,這些具體的人,既彼此獨立又相互聯系,他們為了保護各自的所有權和人身自由而形成一個聯合體。因此,具體的人,作為各種需要的整體以及自然必然性與任性的混合體,他們的需求,便成為市民社會的一個原則,亦即特殊性原則。他同時又指出,普遍性的形式,是市民社會的另一個原則。在市民社會中,“特殊的人在本質上是同另一些這些特殊性相關的,所以每一個人都是通過同他人的關系就取得了普遍性的形式,并且在滿足他人福利的同時,滿足自己” 。正是因為在市民社會中特殊性必然以普遍性為其條件,所以整個市民社會是中介的基地。
第三,市民社會的基本環節。黑格爾指出,市民社會是各個成員作為獨立的單個人的聯合,“這種聯合是通過成員的需要,通過保障人身和財產的法律制度,和通過維護它們特殊利益和公共利益的外部秩序而建立起來的”。它是作為外部國家存在的。其中,“需要的體系”是市民社會的第一個環節,司法是市民社會的第二個環節,警察和同業公會是市民社會的第三個環節。
在市民社會的“需要的體系”中,需要以及滿足這些需要的手段、方法,呈現出殊多性。但需要“并不是從具有需要的人那單產生出來的,它倒是那些企圖從中獲得利潤的人所制造出來的。”黑格爾認為需要的核心觀點是“勞動”。“人通過流汗和勞動獲得滿足需要的手段”。在這一環節中,無限多樣化的手段及其在相互生產和交換上同樣無限地交叉起來的運動,由于其內容中固有的普遍性而集合起來,并區分為各種普遍的集團,形成了市民社會等級差別的必然性。
司法是市民社會的第二環節。黑格爾認為,司法是用來保護市民社會的“所有權”和人格的。在市民社會中,需要的體系造成了財富和等級的差別,所有權和人格都得到法律的承認,并具有法律效力,其成員的權利有了爭執時,只能由法院來解決。因此,作為對需要的體系中的自由這一普遍物的現實性的保護者,司法是市民社會一個必不可少的環節。
警察和同業公會是市民社會的第三個環節。在市民社會中雖然有司法保護人們的所有權和人格,但黑格爾認為,僅有司法是不夠的,因為市民社會成員在追求自己財富和利益的過程中,既受到他的任性和自然特殊性的制約,又受到客觀的需要體系的制約。市民社會中對所有權和人身的侵害通過司法而被消滅了,它同時需要警察和同業公會以社會公共權力的“普遍物”形式的監督,以確保市民社會成員的個人生活和特殊福利得到維護。同業公會是市民社會的勞動組織,市民社會成員依據其特殊技能成為同業公會的成員,而同業公會在公共權力的監督下享有各種權利。市民社會成員在同業公會中認識到自己的社會性和享有應有的尊嚴,并形成多種美好道德觀念,從而為市民社會過渡到國家奠定了基礎。
當代中國已經進入社會轉型時期,從身份社會逐漸向契約社會、從單位社會向個體社會的轉型。這一轉型表明一個相對獨立的市民社會正在中國崛起。我們國家的市民社會雖然與發達國家模式還有很大差距,然而我們也應看到,中國社會是充滿生機和活力的社會,它應該自覺地追求人類的市民社會理想,在已經把市場經濟、民主政治作為社會共識之后,市民社會建設正在或必將成為社會領域變革的公共目標,所以黑格爾市民社會理論也必將對中國市民社會的發展、對中國和諧社會的建設都有重要的意義。
80年代以來中國政府和市場經濟的雙重發展,直接或間接地促成了市民社會的發展。當然,經濟領域的變化勢必帶來社會的其他變化,如國家與社會關系的調整。俞可平認為中國的社會主義市民社會正在崛起,他列舉了幾個實例來說明這一點:(1)體制外經濟的發展;(2)政府權力的下放和職能的轉變;(3)私人利益得到承認和鼓勵,產權概念開始明確。“所有這些變遷都表明,個人自由活動的空間已經越來越廣泛,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之間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清晰,一個相對獨立的市民社會正在中國逐漸顯形”。應該說,中國處于轉型時期,市民社會也在逐步的形成和發展。然而,中國市民社會的發展卻是不成熟的,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沒有形成有利于市民社會發展的法制基礎。第二,“官民二重性”問題比較嚴重。社會自治組織由于國家干涉,市民社會難以最大限度的發揮作用。第三,嚴重的趨利性導致市民社會難以承擔社會責任。以上是中國市民社會發展的現狀,要想構建健康的市民社會還需要政府和人民的共同努力。
在構建中國市民社會的過程中,對中國市民社會的形成和發展起作用的因素主要有三大類:“一是自上而下的國家因素;二是自下而上的社會因素;三是由外而內的外部因素。”具體說來,中國市民社會的形成有自上而下的國家培育和自下而上的自然生成兩種路徑。國家培育主要由政府拉動;自然生成除了市場經濟動力之外,還包括各種民間社會力量的促動。這是構建中國市民社會的兩種主要方式。要想充分發揮市民社會的最大效用應當注意把握以下幾個方:
第一,由自上而下的發展市民社會的途徑可以知道,要建立好市民社會就需要政府的拉動,需要建立健全的法制基礎作為保障,建立健全的法治建設。同時,要培養政府官員和公民的理性意識,這就意味著人民不以情感、沖動和權威等特殊性原則去從事社會行為,而是強調通過公開正當的途徑、不可通過血親關系、權威等進行交往,這在以特殊的人情倫理為社會紐帶的中國顯得尤為重要。因此,大力推進社會的法治化程度和理性化程度,有助于中國市民社會的發展。
第二,由自下而上發展市民社會的途徑可以知道,要避免“官民二重性”,就要解放政府官員的思想,讓市民社會有自己獨立的發展空間,并把市民社會培養成政府的“幫手”。這個觀念不轉變,市民社會永遠不可能得到自由有序的發展。而市民社會的獨立發展也對建設現代化的國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此,政府官員應解放思想,不可過多干預市民社會讓其自有發展,這對和諧社會的發展和現代化國家的建設提供有利的保障。
建設市民社會能夠推進我國法治進程。市民社會是以市場經濟和私人利益為基礎的,市民社會成員在日常交往過程中,他們必然要為維護自己的私人利益而努力,因此平等、自愿、公平的經濟環境成為市民社會的首要保障。而法治蘊含著自由、平等、安全、秩序等豐富的價值內涵,因此市民社會孕育了法治的精神。隨著市民社會的成熟和發展,公民的法治意識逐步增強,會自覺踐行主體自由和理性自律的精神。
建設市民社會能夠促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從市民社會的含義可以看出,獨立于政府和公權力的社會團體是市民社會的直接構成要素,市民社會建構的直接基礎,只有發展出這樣的社會團體才能發展出市民社會,反之,只要存在市民社會,也就必然有這樣的社會團體。也就是說,在市民社會中,政府與公權力天然地和社會團體相對立,而這種對立能夠對政府的決策即公權力的行使產生一種監督與制衡,從而使政府受制于社會團體,防止權力的濫用。
綜上所述,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過程就是解決社會主義建設實踐中遇到的一些社會問題的過程,即民主法治的缺失和社會公平正義得不到保障。這些問題的解決有賴于市民社會的構建。市民社會能夠通過權利約束、制衡公權的濫用,避免權力凌駕于法律之上。這樣有助于人民個體的呼聲和正當權益訴求能夠通過正當而暢通的渠道反映到政府的政治決策中,有助于政府的政策更加體現民意,權力配置和行使受到法律的約束,從而達到真正的民主法治,從制度上保障社會公平正義、安定有序的和諧社會的實現。市民社會的發展完善有助于形成國家和社會的良性互動關系,市民社會能夠充分尊重和保障社會成員的基本權利,而且能夠保障社會成員的意愿以最合理的方式傳達到國家,這樣不僅有利于社會穩定而且也有助于維護國家的統治。同時,改革開放30 多年來我國經濟的持續高速發展,市場經濟已經形成并呈現繁榮狀態,我國的民主政治不斷推進,公民自主自由的意識不斷增強,這些都為市民社會的構建提供了現實條件。因此,無論從理論上還是現實條件來講,以市民社會建設促進我國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構建都是切實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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