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艷梅,金春艷
(徐州工程學院,江蘇 徐州 221000)
明代佚本戲劇《十孝記》考略*
石艷梅,金春艷
(徐州工程學院,江蘇 徐州 221000)
通過對明代佚本傳奇《十孝記》僅存于《群音類選》等曲選中的十折曲文進行考釋,從而勾勒其大致情節和劇作風貌,并由此對劇作的本事來源、代表的戲曲現象進行了分析與解釋。
佚本戲劇;《十孝記》;戲曲現象
《十孝記》,《曲品》著錄,云:“有關風化,每事以三出,似劇體,此自先生創之。末段徐庶返漢曹操被擒,大快人意。”據此,題沈璟撰。《十孝記》當有十個短劇,計三十出。惜全劇佚。僅《群音類選》“官腔類”卷二十四選《黃香枕扇》、《兄弟爭死》、《緹縈救父》、《伯俞泣杖》、《郭巨賣兒》、《衣蘆御車》、《王詳臥冰》、《張氏免死》、《薛包被逐》、《徐庶見母》十出。分別演黃香、趙孝、趙禮、緹縈、韓伯俞、郭巨、閔損、王詳、薛包、徐庶孝親事。現逐一考釋如下:
《黃香枕扇》,[孝順兒]([孝順歌]與[江兒水]之犯調)四支。皆黃香一人唱辭。敘東漢黃香扇枕溫席孝親事。本事出《后漢書·文苑傳》:“黃香,字文疆,江夏安陸人也。年九歲失母,思慕憔悴,殆不免喪,鄉人稱至孝。”另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二十“孝”轉引《東觀漢紀》云:“黃香父為郡五官,貧無奴仆,香躬執勤苦,盡心供養。冬無被绔,而親極滋味;暑即扇床枕,寒即以身溫席。”[1]
據《群音類選》所存曲詞及出目看劇中僅敘及黃香酷暑“暑即扇床枕”事。且本諸史實。然未敘及史敘“寒即以身溫席”情節。
《兄弟爭死》,[尾犯玉芙蓉]([尾犯序]與[玉芙蓉]之犯調)四支、[梁州賺]一支、[鮑老兒]一支、[尾聲]一支。皆趙氏兄弟與山寨主對唱辭。敘東漢趙孝、趙禮兄弟篤于情義,爭先效死事。本事出《后漢書·趙孝傳》:“趙孝,字長平,沛國靳人也。及天下亂,人相食,孝弟禮為餓賊所得,孝聞之,即自縛詣賊曰:‘禮久餓羸瘦,不如孝肥飽。’賊大驚,并放之,……鄉黨服其義。”
同題材劇作有秦簡夫元雜劇《宜秋山趙禮讓肥》,劇情本諸史實而稍有增飾,如添出趙母與二子并爭死、下山應舉為帥等情節。《群音類選》所收《十孝記·兄弟爭死》亦本諸史實,然其中趙孝上山采食為母充饑以及趙氏兄弟勸寨主“再不將非為作”之情節又與元雜劇相仿,可見此劇的創作受到了雜劇的影響。
《提(緹)縈救父》,[北耍孩兒]一支、[三煞]、[二煞]、[一煞]各一支、[尾聲]一支。皆緹縈唱辭。敘漢時緹縈救父事。本自《漢書·刑法志》:“(文帝)即位十三年,齊太倉令淳于公有罪當刑,防獄逮系長安。淳于公無男,有五女。當行會逮,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緩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緹縈,自傷悲泣,乃隨其父至長安,……妾愿沒入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自新。’遂下令(除肉刑)。”
《群音類選》所收僅敘緹縈為父“乞恕干瀆”、“愿為官婢贖哀父”之情節,但沒有敘及結果如何,蓋為編者選。
《伯俞泣杖》,[三換頭]兩支、[集賢觀畫眉]兩支、[貓兒墜隊子]兩支、[尾聲]一支。敘漢時韓伯俞感親衰而泣杖事。本事出漢劉向《說苑》卷三《建本》:“伯俞有過,其母笞之,泣。其母曰:‘他日笞子,未嘗見泣,今泣何也?’對曰:‘他日俞得罪,笞嘗痛。今母之力衰,不能使痛,是以泣也’”。有戴善甫作同名元雜劇《伯俞泣杖》一種,《錄鬼簿》、《太和正音譜》、《元曲選目》均著錄。惜原本佚。無從比勘。據《群音類選》所存曲詞推知劇應敘及伯俞后來功成名就事,據史增出此情節。
《衣蘆御車》,[勝如花]兩支、[啄木鶯兒]([啄木兒]與[黃鶯兒]之犯調)兩支、[簇袍黃]([簇玉林]、[皂羅袍]與[黃鶯兒]之犯調)兩支。敘春秋時損(子騫)蘆衣忍凍事。按:子騫,魯國人,孔子弟子,名損,字子騫。少時,后母虐之,冬,衣所生二子以棉,衣子騫及弟以蘆花。父知之,欲出后母。子騫曰:“母在一子單,母去四子寒。”遂止。后母悔,待諸子如一。又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二十八《人部·孝》轉引《說苑》載:“閔子騫兄弟,母死,其父更娶,復有二子。子騫為父御車,失轡,父執其手,衣甚單。父則歸,呼其后母兒,持其手,衣甚厚溫,即謂其婦曰:‘吾所以娶汝,乃為吾子,今汝欺我。去無留!’騫前曰:‘母在一人單,母去四子寒。’故曰‘孝哉閔子騫!一言其母遠,再言三子溫。’”此敘御車事。
據《群音類選》所存曲詞,知此劇合史述“衣蘆”與“御車”之情節而成,有繼承亦有創造。同題材劇作有宋元南戲《閔子寒單衣記》,惜佚。
《郭巨賣兒》:[北粉蝶兒]、[南榴花泣]([石榴花]與[泣顏回]之犯調)等南北合套的曲調形式。敘晉郭巨賣兒孝親事。本事出晉·干寶《搜神記》卷十一:“郭巨,隆慮人也,一云河內溫人。兄弟三人,早喪父。禮畢,二弟求分。以錢二千萬,二弟各取千萬。巨獨與母居客舍,夫婦傭賃,以給供養。居有頃,妻產男。巨念與兒妨事親,一也;老人得食,喜分兒孫,減饌,二也。乃于野鑿地,欲埋兒。得石蓋,下有黃金一釜,中有丹書,曰:‘孝子郭巨,黃金一釜,以用賜汝。’于是名振天下。”
由《群音類選》所存曲詞知其情節與本事所敘有所不同:即將郭巨埋兒改為賣兒。其間又設有許多曲折:因年災與月害,郭巨先將房賣,又將妻逐出,長街轉將愛子賣,“十謁朱門九不開”,絕戶堪哀無人買。欲將捆縛投枯井,忽見赤兔路邊行,變為天賜黃金塊,施孝心苦盡甘來。由此可見,劇作通過一系列的曲折突出了王祥賣兒的無奈與痛苦,削弱了本事傳說中的“迂孝”意味。同時郭妻與兒子的反抗之辭也使劇作更具人情味與合理性。
《王祥臥冰》:[南晉天樂]、[北斗鵪鶉]等南北合套的曲調形式。敘晉·王祥臥冰求鯉事。本事出晉·干寶《搜神記》卷十一:“王祥字休徵,瑯琊人,性至孝。早喪親,繼母朱氏不慈,數讚之。由是失愛于父,每使掃除牛下。父母有疾,衣不解帶。母常欲生魚,時天寒冰凍,祥解衣,將剖冰求之,冰忽自解,雙鯉躍出,持之而歸。”
劇據此敷衍,僅敘及王祥“脫衣跣足拼剖冰”之情節,而未有出目中所云“臥冰”之事。同題材劇作有宋元戲文《王祥臥冰》(《永樂大典》、《南詞敘錄》皆著錄),全本佚,僅《宋元戲文輯佚》存殘曲八十一支。王仲祥作元雜劇《感田凍地王祥臥冰》,亦佚。又有明無名氏作弋陽腔劇作《臥冰記》,(詳后述)。
《張氏免死》:[憶鶯兒](憶多嬌與黃鶯兒之犯調)四支。皆張氏唱辭。敘西漢趙嵩妻張氏孝姑事。《太平御覽》卷四百四十轉引皇甫謐《烈女傳》云:“漢中趙嵩妻者,同郡張氏之女也,字禮修。姑嚴酷無道,小怒則罵,大怒則罰。禮修恭承,初無慍色,引過自咎。姑后知之,乃變意,厚加愛敬。”
據《群音類選》所選曲詞此劇敘張氏“命劣”,夢中得語被將被雷震滅,瀕死,因孝心恐婆婆受驚怯,“不敢明言,只得吞聲別”。上天神明又憐其孝節,增壽把其身赦。可見所敘與本事不同,然亦是一番“好做話兒說”。
《薛包被逐》:[攤破金字令]一支、[夜雨打梧桐]一支、[劉袞]四支、[駐馬泣顏回](駐馬聽與泣顏回之犯調)兩支。敘東漢薛包孝母事。包字孟嘗,汝南(今河南上蔡西南)人。唐·歐陽詢《藝文類聚》卷二十《人部·孝》轉引《汝南先賢傳》:“薛苞(包)好學篤行,喪母,以至孝聞。父娶后妻而憎苞,分之令出。苞日夜號泣不能去,至被毆杖,不得已,廬于舍外,旦入而掃。父怒,又逐之。乃廬于里門,晨昏不發。積歲余,父母慚而還之。”此事又見《東觀漢紀》,大略相同。
劇本此事敷衍,敘薛包因后母挑唆而遭父逐,但終不改孝義,終使父母悔悟事。蓋增飾其父聽信得老仆勸釋而悔悟,將薛包接回之情節。
敘此事之劇作還有宋元戲文《薛包》一種,佚。無名氏作明雜劇《薛包認母》一種,《也是園書目》、《今樂考證》皆著錄。
《徐庶見母》:[繡太平](繡帶兒與醉太平之犯調)兩支、[東甌金蓮子](東甌令與金蓮子之犯調)兩支、為庶與母對唱辭。敘漢末三國徐庶事。本自《三國志·蜀志》,庶字元直,穎川(今河南禹縣)人,初與諸葛亮友善,后從劉備,并向備推薦諸葛亮,共扶蜀漢,中因庶母為操所得而止。又羅貫中《三國志通俗演義》第七十三回《劉玄德三顧茅廬》對徐庶至許昌處見母情形敷衍甚詳。
劇本創作或據此敷衍。選出敘徐庶接書至皇州見母,卻挨訓斥之情節,蓋據演義增飾也。又《曲品》著錄云“末段徐庶返漢曹操被擒,大快人意”。推知劇中又敘及徐庶蓋因母訓返漢擒操事。各書皆無此情節,應為劇作增飾,亦可據此視此劇為三國故事翻案作品之一種。
以上分析可見:
1.《十孝記》各劇皆取材于人們熟知的歷史或傳說之孝親故事,帶有濃郁的教化色彩,可見劇作維護風化之旨以及中國古代文學所奉行的標準——“話須通俗方傳遠,語必關風始動人”。[2]
2.呂天成《曲品》、清高奕《新傳奇品》、黃文暘《重訂曲海總目》以及姚燮《今樂考證》等戲曲書簿皆著錄此劇,且皆錄其總名《十孝記》,而無劇內諸劇題目。各分劇劇目(或稱出目)亦皆賴《群音類選》得以明晰。《群音類選》將沈璟《十孝記》每事(每劇)皆選一出,且從所選曲文皆可得知其主要關目情節,使得這位重要劇作家的重要劇作之原貌大體賴以保存。這些都證明了《群音類選》的重要文獻價值。
3.《十孝記》殘存各出所選曲調或用南曲,且多集曲犯調,亦或有北曲,說明作者不僅精于南曲,且對北曲亦不陌生。這種南北曲混雜的曲調形式與《群音類選》中所謂“南之雜劇”的體制相仿。對于明代傳奇的“北曲化”現象亦是有力的證明,難怪《曲品》著錄中云:“又似劇體”。
4.明代劇作家沈璟向來被人們認為是“吳江派”(曲律派)的代表人,注重戲曲的音律,甚至以“寧聲葉而詞不工”為創作旗幟,《十孝記》被當時的戲曲選本《群音類選》選錄,證明其劇作作為場上之曲的可行性,具有一定的舞臺欣賞價值。
I207.37
A
1006-5342(2012)01-0029-02
2011-10-17
201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課題《古代佚本劇曲研究》(10YJC760058)兼2010年徐州工程學院校級科研項目課題《邳州民間曲藝研究》(XKY2010404)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