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聰
(西北師范大學,甘肅蘭州730070
“四國同盟”的戰略構想,最早是由美國人提出的,2004年的印度尼西亞海嘯救災中,美國倡議由自己和日本、澳大利亞、印度組建共同的救災“核心集團”,事后美國官員多次表示,“希望將救災聯盟改造成持久的、共享民主價值觀的地區同盟”[1]。但是最早卻由日本政府的最高決策者以國家戰略的形式提出并向外推廣,2007年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出訪印度時,在印度議會的演講中積極向印度政府推銷自己的戰略構想,他呼吁在亞洲建立一種由民主國家組建的伙伴關系,認為印度和日本擁有共同的民主價值觀及對人權的尊重等,“如果日本和印度以這種方法聯合起來,這個‘大亞洲’將逐漸演變成一張覆蓋整個太平洋地區的大網,把美國和澳大利亞也包括在內”[2]。由日本安倍政府提出并積極推廣的這一戰略同盟,將亞太地區有著重要影響力的大國日本、美國、印度和澳大利亞都包括在內,同樣作為亞太地區有重要影響力,并日益崛起的中國卻被排除在外。安倍晉三提出的“四國同盟”戰略構想,目的是打造“亞洲版的北約”,用意在于遏制和制衡中國在地區的影響力,并借此同盟提升日本自身的國際地位。
安倍晉三在其著作《走向美麗之國》中提出的建立由日本、美國、印度和澳大利亞共同構建的“四國同盟”,目前只是作為一個戰略構想而積極向外推廣,亞太地區內目前并不存在這樣的實際同盟。但是,從同盟成員的構成,以及安倍晉三在印度議會發表講話時所講內容,加之日本一直將中國的崛起視為威脅,認為“現在的日本是落后于追趕美國的第二陣營的‘三等國’這種狀況持續下去,日本作為國家的生命力必將枯竭;此外,多極化在日益發展,如果‘列強諸國’得以確立地區霸權,東亞恐怕會全部進入‘接受中國關照’的地區”[3],可見日本政府構建這個同盟的目的,便是借助四國的力量來平衡和遏制日益崛起的中國。
中日兩國一衣帶水,但是近代以來雙方的關系始終處在極為復雜和矛盾的歷史與現實的沖突之中。冷戰以后,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日益成功,中國綜合國力的日益增強,這一切都對日本當局帶來了不小的沖擊。首先是日本難以接受一個崛起的中國挑戰自己近百年的亞洲首強地位,其次便是橫亙在兩國之間的歷史問題,始終困擾著兩國關系的正常發展。日本對于中國崛起的“不良反應”是最大的,由于兩國之間在歷史問題,領土問題以及地區熱點問題上始終處于相互對立的陣營,加之兩國長期缺乏戰略互信,因此日本政壇尤其是右翼勢力,極為仇視和恐懼中國的崛起。
而作為美國的盟國,日本長期依靠美國的支持在亞洲充當著領導者的角色,但是在共產黨執政的中國崛起之后,日本在應對來自中國的挑戰時已經顯得力不從心。“四國同盟”的戰略構想,其中的三國地理上位于亞洲或者距離亞洲較近,但是美國本身并非亞洲國家,所以作為美國的盟友和代言人,日本在該戰略同盟中便有了機會成為領導者,借助同盟的力量,遏制中國的崛起,甚至在未來和中國潛在的沖突中,有了強大的后衛軍團。
雖然日本政府在提出這一戰略構想之后,一再向外界解釋該同盟并不針對中國,但是,聯系到新世紀以來中日兩國之間國家力量對比所發生的變化以及兩國之間脆弱,始終缺乏互信的外交關系,加之日本以所謂的價值觀和共同信念為主導建立“四國同盟”,針對共產黨執政的中國的意圖更是不言自明。此外,從地理位置來看,日本、澳大利亞、印度恰好對中國可以形成一個大的戰略包圍圈,美國雖然在亞洲沒有領土,可是其位于韓國、日本、菲律賓、澳大利亞、新加坡等的軍事基地也在這個包圍圈之內,日本前駐泰國大使岡崎久彥曾說:“中國一定會成為很強大的軍事國家,這一點基本上沒有疑問,要與之對抗,靠日本一國的力量是不行的,盡管東南亞國家非常希望借助日本的力量;必須以日美同盟為主軸,并讓東南亞國家依賴日美同盟,除此之外無法與中國對抗”[4]。
如此明顯針對中國的戰略同盟,很難讓中國人民去相信其僅僅是為了“反恐”或者建立“自由與繁榮之弧”。中國政府及國際社會絕對不會對此視而不見,而其他亞太地區中小國家也會對此感到不安和恐慌,也正是如此,除了日本之外的其他三國,對于安倍晉三的“四國同盟”戰略反應平淡。
“四國同盟”戰略所牽扯到的四國,日本、美國、澳大利亞、印度彼此之間以及各自考慮到自身外交政策的取向及與中國的關系,對于安倍晉三積極倡導的這個戰略構想并未顯示出足夠的積極性。
作為“四國同盟”戰略的倡導者,日本對此的積極性是四國中最高的。日本政府領導人對于能夠促成“四國同盟”戰略的形成抱有很大的期望,為此也積極地奔走呼號。成功構建“四國同盟”,不僅可以在亞太地區建立起遏制和平衡中國崛起及影響力的戰略聯盟,而且日本自身完全可以借助此聯盟“攜盟自重”,提升自己在亞太地區的國際地位,削弱甚至是壓制中國的地區影響力。對于一直渴望成為正常國家,面對日益崛起的中國自身危機感強烈的日本,構建“四國同盟”,不僅僅是從意識形態上孤立中國,而且在地緣戰略上對中國構成潛在的包圍圈,這對于和中國存在歷史問題及釣魚島爭端的日本而言,無疑增加了日后與中國打交道時的砝碼。
從2004年的印尼海嘯救災活動中,可以看出美國當時對于構建“四國同盟”的戰略意圖,但是當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真正以國家名義積極推進“四國同盟”時,美國政府的表態卻是相當的低調。從美國的亞太戰略來講,中國是潛在的競爭對手,并且由于橫亙在中美兩國之間,長期無法徹底解決的臺灣問題,始終困擾著中美關系的發展。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以及綜合國力的顯著提升,無論是在亞太地區還是在全球范圍內,正在不斷的沖擊著美國的領導地位。在美國政府內部鷹派看來,中國將是美國在亞太地區必然的戰略對手,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美國歡迎“四國同盟”的建立,“通過幫助那些既可以抑制中國霸權圖謀又可以讓美國保持其作為亞洲決定性戰略角色地位的友好的亞洲力量中心崛起,維持美國在該地區的戰略地位”[5]。但是,當前的中美關系并沒有走到完全對立角度,中美兩國建設性合作伙伴關系發展良好,盡管對臺軍售以及達賴訪美等議題會時不時地對兩國關系的發展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就總體而言,中美兩國在反恐、防擴散、朝鮮半島核問題、伊朗核問題、全球變暖等重大國際事件上依舊保持著合作的關系。此外,若是美國真的高調宣布組建如此明顯針對中國的“四國同盟”,則不可能不激起中國、俄羅斯、巴基斯坦、朝鮮、印度尼西亞等國的強烈反對和后續的應對措施,如此,則亞太地區將明顯的形成對立的兩大聯盟,這是美國絕對不愿意看到的。更令美國擔心的是,一旦真的組建“四國同盟”,勢必增加日本的地區影響力和外交獨立性,這樣不符合二戰結束以來美國在外交事務上“領導”日本的傳統,所以,在安倍晉三積極倡導的“四國同盟”戰略上,美國僅僅是暗中使勁,表面始終低調。
澳大利亞,作為地處大洋洲的一個島國,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決定了其特殊的發展道路。澳大利亞與中國在戰略上向來幾乎沒有任何瓜葛,也許在人權以及移民貿易投資等方面中澳之間會偶爾聽見噪音,但是就大的戰略格局來講,中國與澳大利亞,是真正的井水不犯河水。在日本和中國之間,澳大利亞不會愚蠢的去一邊倒,而是將保持與兩國關系的平衡和同向發展作為自己的策略。政治和意識形態上,日本與澳大利亞走得更近,2007年2月13日兩國在東京簽署了安全合作聯合聲明,兩國關系進一步深化。但是,中國作為澳大利亞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國,近年來雙方經濟聯系進一步密切,雙方經貿合作的深度和廣度進一步擴大。所以,澳大利亞絕對不會參與到戰略意圖如此暴露,針對中國意圖如此明顯的“四國同盟”中來,“被拉入四邊安排是極其不明智的,這種安排只會加深中國人對戰略包圍的擔心。它包含太多冷戰遏制的意味”[6],也正因為此,澳大利亞政府對于安倍晉三的積極游說,反應冷淡。
從地緣戰略的角度來講,印度一直將自己北方的中國視為潛在的對手和威脅,中印之間藏南領土爭端遲遲不能解決,西藏流亡政府受到印度政府長期庇護等,加之上世紀曾發生在兩國之間的邊界戰爭,使得印度對于中國目前的崛起總是耿耿于懷。日本安倍政府積極推行的“四國同盟”戰略,印度是實現對中國的戰略包圍圈中最關鍵的一環,所以安倍晉三積極拉攏印度構建針對中國的戰略包圍圈是何其急切。但是,自1947年獨立以來,印度一直以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和不結盟的外交理念在全球范圍內發展多邊外交,加入“四國同盟”,不但意味著印度放棄不結盟的立場,而且在亞太外交事務中,多少會喪失自身外交的獨立自主性。此外,眼下的中印關系,藏南領土爭端是影響兩國關系大局的重要事件,但是從中印交往的全局角度來看,雙方之間的友好合作絕對占據主流位置。目前,印度自身經濟發展也處于關鍵的戰略機遇期,印度自身的發展需要一個穩定和平的周邊環境為基礎,貿然加入“四國同盟”,戰略上激怒中國,勢必不利于印度自身的發展。所以,盡管安倍晉三在印度議會大談特談“四國同盟”的好處,而印度方面的回應卻是相當的平淡。
從地緣戰略上講,如果在日本的牽頭之下,美國暗中鼓勵,在亞太地區建立一個由日本、美國、澳大利亞、印度四國組成的“四國同盟”,加之美國在亞太地區的其他盟國和軍事基地,構建對中國的戰略包圍圈絕對不是紙上談兵。
中國當然會清醒地洞察到安倍晉三“四國同盟”戰略背后的真正意圖,我們不應該坐以待斃,而是應該采取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策略。
美國和中國的關系對于雙方而言都是極其敏感而重要的,中美兩國目前在諸多國際事務中存在著合作的機會和可能,所以,只要我們牢牢把握住中美關系良好發展的大局,則其他問題迎刃而解。目前美國由于自身經濟衰退,國際影響力日益下降,在很多地區性和全球性問題上需要中國的合作和支持,考慮到中美關系發展的大局,美國也不會冒著與中國徹底劃清界限的風險去建立滿足日本人野心的所謂“四國同盟”。美國副國務卿伯恩斯指出,這并不意味著建立一個聯盟,它僅是四個同心國家在對四國有重要意義的領域一起合作。
澳大利亞與中國的經濟聯系已經足以影響到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周期和增長速度,兩國之間密切的經貿聯系使得雙邊關系的加強存在著巨大的契機。澳大利亞與中國本來素無瓜葛,所以只要中國政府繼續緊緊地抓住中澳經貿關系發展的大局,促使兩國關系由“經熱政冷”像“政經同熱”方向發展,加強雙方人員往來和文化交往,中澳關系的發展將是經得住考驗的。
印度和中國,作為金磚國家,全球人口最多的兩個發展中國家,面臨著諸多相似的難題亟待解決,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確保亞太地區的和平和穩定,都是符合印度自身發展要求的,加之近幾年中印雙邊的共同努力,兩國各領域合作已經逐步加深,增強戰略互信,合作共贏已經成為大勢所趨。印度政府也充分地認識到,“遏制中國的政策現在既不可行也無必要,印度目前并無興趣成為任何旨在遏制中國的聯盟的一部分”[7]。
“四國同盟”最熱心的一員便是與中國有著特殊歷史關系的國家日本,中日之間的經貿關系早已經非常地密切,但是,中日之間的政治關系,卻始終起伏不定。對于中國崛起的擔憂是日本積極謀劃組建“四國同盟”最直接原因,面對改革開放以來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綜合國力不斷上升的中國,自身危機意識極其強烈的日本在意識到以一己之力已經無力遏制和平衡崛起的紅色中國的情況下,便采取聯盟戰略,借助區域內其他國家的力量來綜合應對中國的崛起。
由于中日之間不僅存在歷史問題,而且還存在釣魚島領土爭端,東海油氣田劃界爭端,最新的南海爭端中日本也積極的參與進來,其用心是何其毒也!
從安倍晉三到福田康夫、麻生太郎、鳩山由紀夫、菅直人、野田佳彥,中日關系起起伏伏,總體上還是繼續經熱政冷。所以,盡管安倍“四國同盟”戰略受到其他三國不同程度的冷落,但是日本自身對于中國崛起的憂慮,將伴隨中國崛起的全過程。
今天已經進入到了新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人類歷史發展到今天早已超越了當年梅特捏或者俾斯麥大搞聯盟戰略的時代。“亞洲在21世紀初最大的挑戰是找到一條適應經濟日益強大的中國的出路,而不是陷入過去那種破壞性的軍事競賽。對美國、日本及印度來說,目前主要考慮不應該是新的遏制政策”[8]。和平與發展成為時代的主題這早已深入人心,國家之間肯定會存在諸如意識形態、領土爭端、經濟糾紛等各種矛盾和困難,但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也要與時俱進,拉幫結伙,大搞聯盟來確保地區和平的做法早已被兩次世界大戰所證明是錯誤的。
今天,歐盟式的區域合作和全球經濟一體化,和平與發展才是解決人類發展面臨的諸多問題的唯一出路,那種企圖依靠拉幫結伙,打群架式的解決問題的思維,只能淪為歷史的笑料,兩次世界大戰已經告訴了人類這樣做的代價真的是太高了!
安倍晉三的首相上屆任期早早的就結束了,他所積極為之奮斗的“四國同盟”戰略暫時也不再被提及。但是,從2007年至今的亞太國家關系的發展趨勢來看,由于美國高調重返亞洲,積極維護自己在亞太地區的領導地位,加之中國的崛起步伐并未受到經濟危機的沖擊,自身實力有所下滑的美國不排除在亞太地區通過建立潛在的聯盟力量來遏制中國。
[1]“How to go Global”,Economist[J].2006 -03 -25.
[2]“Confluence of the Two Seas”[N].speech by Mr.Shinzo Abe,Prime Minister of Japan at the Parliament of the Republic of India,2010 -09 -06.
[3][日]中西輝政.日本要“作為一極崛起”[N].參考消息,2007-07-29,(3).
[4]孫立祥.戰后日本右翼勢力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141.
[5]Daniel Twining,“America’s Grand Design in Asia”,“the Washington Quarterly”[J].Summer,2007,(2):88.
[6]Alan Boyd,“US,Japan in security overdrive”,Asia Times[J].2007,(4).
[7]Ashley J Tellis,“the US-India‘Global Partership’:How Significant for American Interests?”[J].2006 -03 -15.
[8]“A Cold War China Policy”,The New York Times[N].2005-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