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娥
(武漢職業技術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認知科學的興起與發展進一步揭示了人類大腦與心智的奧秘,同時幫助人們更本質地理解事物,并為新的教學理論與實踐打開一扇大門。本文討論的表象與隱喻,已有悠久的研究歷史,但在認知科學視野下,人們對它們又有了全新的認識并將在極大程度上改變人們的教學理念。
表象又叫意象或心象(image),或表征。現代認知心理學認為,表象是人們在頭腦中以形象的形式對物體進行操作和加工,當物體不在面前時關于物體的心理復現。在科學的心理學建立以前,關于表象的研究都處于哲學的思辨之中,到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知覺表象成為當時實驗心理學中調查研究的主題。但在20世紀上半葉,以行為主義占主導地位的心理學認為表象是完全主觀的想象而將其排斥于科學研究之外。表象研究的停滯狀態持續近50年,直到20世紀60年代后期,隨著認知心理學的興起,表象作為人們信息加工、貯存的基本方式才又受到重視,表象研究也成為認知心理研究的重要內容。[1]
表象是多次知覺概括的結果。從信息加工的角度來講,表象是指當前不存在的物體或事件的一種知識表征。因而表象本身也是記憶,或為記憶表象。對豐富的表象記憶進行新的融合后能形成想象表象乃至創造力。大量的文學藝術作品、科學發明等即是表象的物化載體。
馬致遠在《天凈沙》(秋思)中將12個表現表象的詞語并置疊加,創造出一幅秋日黃昏天涯孤旅圖,令人感傷也感嘆不已。人們感傷于文字中表象所帶來的生動性及其賦予的情感性,感嘆于作者因為運用表象而展示的驚人創造力。紫丁香盛開令人陶醉,而看到紫丁香盛開惠特曼則想到了夜空中巨星的隕落。惠特曼將兩個使人感受迥異的表象疊加在一起而沉吟道,When lilacs last in the dooryard bloom’d,/ And the great star early droop’d in the Western sky in the night,/ I mourn’d, and yet shall mourn with ever-returning spring(當紫丁香近日在庭園中綻放的時候,/那碩大的星星在西方的夜空隕落了,/我哀悼著,這哀痛將伴隨著年復一年的春光。——徐翰林譯)。疊加的表象與精選的詞語傳神地表達出惠特曼對林肯總統事業未竟而英年早逝的痛惜與哀傷,因為紫丁香花于他是春夏的信使(Warble for Lilac-Time),是旺盛的生機!
文學作品是形象思維的產品。由是看出形象思維是借助于表象,并用敘述、聯想、組合、想象、抒情等方式進行的思維活動,[2]并說明表象是形象思維的素材。以精確見長的科技文章同樣不乏表象的存在,如These cables are normally made continuous through the tops of the towers, down through side towers,where these exist,and thence into the anchorage.(鋼纜一般是連續不斷的,穿過塔頂,向下穿越側塔(在有側塔的那些地方),然后再從側塔連接到錨定板上。)[3]其中涉及到空間方位及部件位置,因而須借助表象進行心理操作來理清思路。這也是科技文章配有圖示時易于理解的重要原因。
語言是思維活動的直接體現。以表象為基本元素的思維活動表述為文字后,語言便體現出具象性,其具象性又與生活體驗緊密相關。如生活在北極圈的北美愛斯基摩人的伊努特語言中,表達“雪”這一概念的詞語竟有20個之多;英語中表示“持物”動作的詞語,不過常用carry,take,bring等幾個動詞,而墨西哥的瑪雅語里,表示此類動作的動詞達25個之多,如q’uench(雙肩扛),cjnuc’tay(單肩扛),甚至有表示拿不同形狀物體的動詞,bal(拿螺旋形的物體),ch’et(拿纏繞著的物體)。[4]
至亞里士多德開始,隱喻作為一種語言現象的研究已有2000多年的歷史,而始于20世紀70年代的認知語言學以體驗哲學為基礎,提出隱喻更是一種認知方式。
體驗哲學包含三個基本原則:認知的無意識性、思維的隱喻性及作為其核心成分的心智的體驗性。心智體驗性原則認為,人類通過身體經驗,特別是運動感覺系統來感知、認知世界,但我們的范疇、概念、推理和心理并不是外部世界客觀的、鏡像的反映。[5]上世紀70年代,一些美國心理學家通過表象與空間認知關系的研究發現,人類由于頭/腳、胸/背構造的差異性,容易判斷上/下、前/后等空間位置,而左右手的對稱性導致難以辨認左右手及以左右手為參照的東西方向。[1]可以想象,我們的祖先從認識空間和自己開始認識世界,因此空間概念和身體部位是形成若干抽象概念的兩個主要基礎,并成為人類原始思維的出發點。考察語言中來自空間概念的時間表達詞語和用感覺方式表達抽象概念的詞語有助于理解心智的體驗性、語言的具象性。
如現代漢語的“馬上”顯示了騎在馬上即將出發的圖景。通過《牛津英語辭典》,人們可以發現許多詞表示時間的用法比表示空間的用法晚一個世紀以上,如after,among,before,behind 等等。[6]另外,我們會“看透”世事、“感覺”興奮;他政治“嗅覺”敏銳。而It makes my blood boil/ run cold(那件事使我氣憤萬分/不寒而栗),He has eyes in the back of his head(他眼光敏銳)。
心智的體驗性反映為思維的隱喻性:把熟悉的、已知的、具體的范疇概念投射映現于抽象的未知的范疇概念。傳統隱喻研究理論認為,隱喻就是把某事物的名稱用來指稱另一事物,兩者間具“相似性”,其功能主要是修辭作用。這種觀點忽視了隱喻的巨大認知作用。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是人們借助一個領域(源域)的概念結構去理解另一個不同領域(目的域)的概念結構,是人類普遍的思維方式和基本的認知工具。隱喻思維不只是現代人才具備的思維模式和認知結構,也是人類原初思維方式之一。語言中的隱喻是隱喻思維的外在物質表現形式。語言必須滿足人們對不斷增長的新事物概念化的需要。隱喻語言現象是語言經濟原則的結果,更是人類認識世界的體認模式所決定的一種認知模式。是人們由已知世界通往未知世界這一艱巨認知過程的重要手段。
表象是形象思維的素材,隱喻是思維的一種方式,二者與語言都有著密切的關系。前面內容的陳述為我們推導出表象與隱喻亦存在相當的關系。表象是主觀的,對真實世界的不同心理意象包含有復雜的體驗信息。心理意象是“肌肉運動過程”的“心理仿真”,肌肉運動因素參與被感知與想象事物的整個概念化過程[7]。因此隱喻往往帶有心理形象(mental image)。[8]周榕等用時間隱喻為研究材料,考查了解到隱喻表象性與多個心理維度(理解度、熟悉度、喜好度、適當性、重要性)聯系密切,且與理解度相關性最高。兩者間的高度相關佐證了時間隱喻中表象表征的重要作用。[9]結合表象知識有助于隱喻理解。
語言中表象的運用使所呈現內容既因圖畫般描繪生動形象,又能調動人們情感使閱讀時產生共鳴。隱喻使語言表達經濟可行,又能起到裝飾作用,給文章帶來意想不到的美感。同時表象表征與隱喻理解關系密切。因此,關注表象和隱喻研究將有效提升英語教學效果。
一是鼓勵學生用心生活,以生活經歷為學習素材。英語的世界性語言特性表現在,我們身邊時時處處有英語,如飲水,就有spring/ mineral water /purified water等。觀察身邊人、事、物,多講述所見所聞,將英語學習融入日常生活無疑有助于語言水平提高。
再者,在可能的情況下,用圖示、圖片、多媒體等手段引導學生隨機了解、認識英語國家及我們生活中的事物。如碰到蘇格蘭,可展示kilt,tartan(噢,民族風啊!我也曾蘇格蘭過!)或一枝玫瑰(A Red Red Rose)(原來是如此才情人節送玫瑰呀!)。我們用身體經驗認知世界,因而易于對身邊事物感興趣,并由此產生記憶的自我效應;體驗哲學也啟發教師將學習材料與學生聯系起來,激發學生學習興趣。神經語言學研究認為,在加工自己感興趣的材料時,與記憶、情感和驅力有關的邊緣系統的神經中心之一的杏仁核,會釋放更多的麻醉劑到專門的感覺加工皮層系統,促進材料在長期記憶中的保存。[10]
人類的思維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隱喻式的,反映為語言中大量的隱喻表達。許多具有普遍意義的主題,如,理智、情感、人生的意義等,都是用隱喻的手法來表達的。人類認知的共同性表現出一些英漢語隱喻表達的相似性。如wolf down(狼吞虎咽);like a cat on hot bricks(像熱鍋上的螞蟻);She is blind to her husband’s fault.(她對丈夫的過錯毫無察覺)。也有一些習語因語言文化交流而被廣泛了解,如Achilles’ heel(致命弱點)、olive branch(和平,和解)、meet one’s Waterloo(慘遭失敗)。但更多情況下我們對習語可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如楊永林教授初次接觸get one’s hands dirty時以為它如字面意思而暗含貶義。[4]身體經驗的體認模式不能獨立于所生存的地理環境、社會文化等因素,因而每種語言又表現出其獨特性。如漢語中用“自食其言”形容一個人不守信用,說話不算數。而英語中有to eat one’s word,字面上看似乎兩者就是一對絕佳搭檔,但英語原版辭書對其釋義應理解為“收回前言,認錯道歉”,可說是與“自食其言”相去千里。[4]
隱喻表達既為我們理解英語提供便利,也可能使我們的理解“失之毫厘,謬之千里”。總之,引導學生了解隱喻思維于英語學習大有裨益。隱喻思維以表象為素材進行概念映射,因而教學中需指導學生在表象基礎上聯想、想象,更好地理解隱喻。
隱喻存在于語言表達的各個層次,從單詞到句子乃至語篇。英語學習中隱喻性詞匯掌握顯得尤為重要,因為英語隱喻性詞匯在整個詞匯中比例高,且其透明度和理據性較低。[11]
隱喻是詞義發展乃至詞匯產生的重要方式。其中基本范疇詞比其它范疇詞隱喻用法更多,其義項及與其他詞語的搭配也是數量眾多。詞匯教學的重心在于這些詞的本義及引申意義的獲得;建議學生學會使用詞典,在掌握這些詞匯基本意義基礎上形成心理表象,以便理解隱喻。隱喻是從源域到目的域的部分特征的投射映現,這種特征可能是典型特征,也可能是非典型特征。如《朗文當代英語詞典》第四版和《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第六版中詞條crane的義項順序都是(1)起重機,(2)鶴(長腿長頸的鳥)。動物“鶴”先于機器“起重機”存在。這里“長腿長頸的鳥”之義應屬于“源域”范疇,“起重機”之義應屬于“目的域”范疇。從“源域”到“目的域”之間,是存在著隱喻映射的,隱喻的基礎就在于其外形的相似性。[12]詞典對某些詞條的義項安排不盡人意,不利于學習者實現從“源域”到“目的域”的映射。因而使用詞典時,單詞學習的總體原則是“先來后到”。
現代教育觀認為,高等教育就是要培養學生學習、思考、判斷等能力。這一切在校時就需開始實踐,它們不可能在走出校門時“拔地而起”。廣泛閱讀是獲取表象、培養隱喻思維的有效途徑,也是學生自我學習能力、思考判斷能力形成的必要途徑。身體經驗是有限的,世界是廣大的,因而無論是學生還是教師,學習、借鑒他人的認識來認知世界是必須的。
表象是隱喻思維的基礎,思維是隱喻的,語言是具象的。具象性表現為語言的隱喻式。英語學習中培養運用隱喻思維,首先要豐富表象。各語言隱喻包含多視角的文化信息,英語學習中表象積累應從日常生活開始,聯系英語地理、社會、文化等進行表征。R.W.Gibbs把“體驗”歸屬社會文化范疇,強調體驗認知研究來自思維、語言和身體活動的不同體驗層次的文化參與性。[7]通過了解包容兩種文化體系下的不同表象特征,更好地學習語言文化。如“狗”,在漢語中形成的隱喻詞匯多為貶義,而英語中則會有Every dog has its day(人人皆有得意日)以狗喻人的說法。最后,書籍是人類智慧的結晶,無論是有意閱讀還是隨意涉獵,都是促進表象、隱喻思維的良方,是學會學習的必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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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任紹曾.概念隱喻與語篇——對體現概念隱喻的語篇的多維分析[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8,(2).
[9]周榕,孫桂英,隱喻的表象表征及其加工效應研究[J].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5).
[10]楊亦鳴,耿立波.《雙語的神經語言學理論》(2004)評介[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9,(1).
[11]蔡基剛.英漢隱喻詞構成與比例比較研究[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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