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稀土定價話語權與產業發展

高興佑

(曲靖師范學院 經濟與管理學院，云南 曲靖 655011)

一、我國稀土概況及行業發展現狀

稀土(Rare Earth)是化學元素周期表中15種鑭系元素加上與其同族的2種元素鈧(Sc)和釔(Y)，共17種元素的總稱。“稀土”一詞是歷史傳承下來的名稱。18世紀末至19世紀初人們習慣把不溶于水的固體氧化物稱為“土”。稀土一般是以氧化物狀態分離出來的，而且很稀少，所以得名為“稀土”。按元素原子量及物理化學性質，稀土分為輕、中、重稀土，前5種元素為輕稀土，其余為中重稀土。稀土有“工業維生素”、“新材料之母”和“21世紀的黃金”等稱號，具有獨特優異的光、電、熱、磁、超導和催化性質，廣泛應用于新能源、新材料、節能環保、航空航天、電子信息和國防軍事等領域，是現代工業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源。鄧小平的名言“中東有石油，中國有稀土”很好地表述了稀土資源的戰略地位。經過近半個世紀的開發建設，我國稀土產業已初步形成了完整的資源開發、冶煉加工和市場應用工業體系。中國稀土資源的儲量、生產量、消費量和出口量都居世界第一，是名副其實的資源大國，具有得天獨厚的資源優勢。根據美國聯邦地質調查局的公開資料(見表1)，目前世界稀土資源探明儲量以稀土氧化物(REO)計約為9，858萬噸，中國約為3600萬噸，占全世界的36．5%。2009年中國稀土產量12．48萬噸，占全世界產量的97%以上;國內消費量8．87萬噸，占全世界消費量的60%以上;出口量3．31萬噸，占國外需求量的90%以上。［1，2］但我國稀土的資源優勢沒有轉化為產業優勢和經濟優勢，稀土產業存在突出的問題，使我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主要表現在:第一，資源過度開發。20世紀70年代我國稀土儲量占全世界的74%，現在則降到了36%。如果按現在的速度繼續開采，則30年后中國的稀土資源將面臨枯竭的危險，屆時我們不但會喪失資源優勢，而且可能會在高新技術領域受制于人。第二，生態環境破壞嚴重。稀土開采、選冶、分離的落后生產工藝和技術，嚴重地破壞地表植被，造成水土流失和土壤污染、酸化，使得農作物減產甚至絕收。第三，產業結構不合理。冶煉分離產能嚴重過剩，而新材料開發和終端應用技術與世界先進水平差距明顯，這就導致了低端產品過剩而高端產品匱乏。目前我國稀土行業企業眾多，產業集中度低，缺少具有核心競爭力的大型企業。第四，價格嚴重背離價值。長期以來，稀土價格沒有真實反映其價值，資源的稀缺性沒有得到合理體現，生態環境損失沒有得到合理補償。第五，出口走私比較嚴重。2011年國外海關統計的從中國進口稀土量，比中國海關統計的出口量高出1．2倍。

表1 世界稀土儲量分布

二、我國稀土定價話語權缺失的現狀

中國稀土資源的儲量、生產量、消費量和出口量都是全球第一，但稀土資源優勢并未轉化為產業優勢和經濟優勢。我國只是稀土資源大國和生產大國，并不是應用大國，更不是稀土強國。在稀土應用方面，我國與日、美、歐盟等發達國家和地區相比，具有很大差距。日本的稀土應用總量占全世界的30%，高新技術領域的用量占其總用量的90%以上。美國用于高新技術領域的稀土量占其總用量的77%。［3］在我國，稀土主要是應用在傳統領域，高新技術領域的用量還不到總用量的50%，特別是在稀土新材料領域，我國的自主知識產權很少。在出口方面，由于產品附加值低，稀土的出口創匯值不高。特別是由于產業集中度低，無序競爭，低價競銷，造成出口越多價格越低的現象，“稀土賣成土價錢”，我們并沒有掌握稀土市場定價的話語權。稀土價格沒有真實反映其價值，資源的稀缺性沒有得到體現，生態環境損失沒有得到合理的補償。圖1給出了我國1995－2010年稀土出口平均價格。1990年至2005年的15年間，中國稀土的出口量增長了近10倍，但平均價格卻從1990年的13．7美元/千克一路下跌到2005年的6．05美元/千克，跌幅高達56%。從2006年起，稀土價格才出現再次回升，2007年稀土出口均價為16．83美元/千克。2000年至2010年的10年間，稀土價格上漲2．5倍，而同期的銅、黃金和鐵礦石價格分別上漲了4．1、4．4和4．8倍。［4］自進入國際市場以來，中國的稀土價格已有4次跌破成本線，寶貴的稀土資源廉價流失。舉例來說，包鋼稀土是我國乃至全球最大的稀土公司，1997－2009年12年間只有5年業績實現正增長，其余7年都是凈虧損。2009年上半年，包鋼稀土虧損6719萬元。中國稀土“多產不多得”的怪現象的發生，主要是因為中國在國際稀土市場定價話語權的缺失，造成議價能力的喪失。我國具有稀土資源優勢，滿足了世界稀土需求的90%的份額，居于供給壟斷地位，然而卻未能制定壟斷價格，實現壟斷利潤，這是為何?

圖1 1995－2010年我國稀土產品出口平均價格圖(美元/千克)

三、我國稀土定價話語權缺失的原因

我國稀土定價話語權缺失的機理如圖2所示，原因大概有6個方面。

圖2 我國稀土定價話語權缺失的機理

(一)產業集中度低

在中國稀土產業中，中小企業占絕大多數，大型骨干企業偏少。有資料顯示，2009年中國稀土開采選冶企業有1000多家，應用企業有1000多家，但年處理能力在2000－5000噸的企業只有十幾家。由于稀土企業數量多且分散，產業集中度偏低，沒有實現規模經濟，生產工藝落后，為求生存，相互壓價，惡性競爭。［5］所以在國際市場上是“一盤散沙”的中國稀土出口企業，在面對實力雄厚且協調一致的外國跨國企業時，嚴重喪失了稀土價格的談判能力。

(二)供給大于需求

隨著我國稀土冶煉分離技術的成功研發，中國稀土產量逐年增加。1978年我國稀土產量僅1000噸，30年后的2008年已達12．5萬噸，后者是前者的125倍。據統計，世界稀土市場每年需求量約為8－9萬噸REO，目前我國稀土冶煉分離能力已達20萬噸，實際產量約為13萬噸，大大超過全球市場的需求量。［6］長期的供大于求勢必導致中國稀土產品出口價格偏低。

(三)產品附加值低

稀土產品的種類很多，既有稀土礦產品，又有各種不同加工深度的系列產品。從稀土原料到最終的稀土產品，要經過稀土礦開采——冶煉分離——功能材料制備——功能器件生產——稀土產品集成的完整產業鏈的各個環節，涉及稀土上、中、下游產品，且每個環節都有核心技術，越接近最終產品，其技術含量越高，產品附加值當然也就越大。有研究表明，在稀土產品的價值鏈上，稀土精礦、新材料和元器件的價值之比為1:50:500。［7］我國稀土產業沒有掌握核心技術，產品主要集中在價值鏈的上游和中游，因而產品的附加值不高。

(四)儲備制度缺失

美國是稀土資源戰略儲備很完善的國家，日本的稀土庫存足夠其未來20年應用之需。［8］出于保護資源和環境的考慮，美日自己基本上不開采稀土，而主要從中國進口并儲存。國家戰略儲備制度一方面能保證國家戰略資源安全，另一方面能有效調節供給，從而使稀土價格保持相對穩定。它的作用就像蓄水池，能有效調節余缺，保持水量的穩定。我國沒有稀土儲備制度而他國卻很完善，當稀土價格上漲時，它們可以拋出儲備，從而平抑價格;當稀土價格下跌時，它們又可以大力吸納，進行儲備。這就使得我們很難控制稀土價格。

(五)價格水平偏低

我國長期以來在給自然資源定價時沒有把資源成本和環境成本計算在內，造成其價格水平嚴重偏離價值。［9］這一方面導致我國在國際市場沒法制定高昂的壟斷價格，另一方面又加劇了資源枯竭和環境污染。我國的稀土價格沒有反映其戰略地位和稀缺性，沒有體現代際補償成本和環境補償成本。

(六)出口走私嚴重

受巨大差價的誘惑和利益驅動，雖然海關嚴厲打擊，我國每年走私到國外的稀土數量驚人。2006年至2008年，國外海關統計的從中國進口的稀土量，比中國海關統計的出口量分別高出35%、59%和36%。［10］數量巨大的逃避了關稅的低價走私稀土，擾亂了國際稀土市場的正常秩序，大大打壓了稀土的價格。

四、重獲定價話語權，促進稀土產業健康可持續發展的對策

針對我國稀土定價話語權缺失的原因，可以從以下5個方面找到對策，從而奪回稀土定價權，把我國的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同時，促進稀土產業可持續發展，并維護國家的戰略資源安全。

(一)進行行業整合，提高產業集中度，提升市場勢力

我國眾多的稀土開采、冶煉企業長期存在“小、散、亂、差”的現象，規模小、成本高、效益低，為求生存，惡性競爭，浪費資源，破壞環境。中國稀土行業作為主要的供給方，由于力量分散，競爭明顯，接近壟斷競爭市場;而實力雄厚又協調一致的少數幾家外國需求方接近寡頭壟斷市場。這樣，前者在與后者進行價格博弈時，往往因為缺乏市場勢力而處于下風。為了改變這種被動局面，目前國家已經采取措施，進行了一些制度安排。主要有:第一，進行兼并重組，扶持龍頭企業，淘汰落后產能。2010年6月，工信部和發改委已經選定幾家國有骨干企業對我國稀土行業進行整合。目前，包鋼稀土基本控制了北方輕稀土，而五礦集團、中國鋁業等實力雄厚的企業也將對南方中重稀土進一步整合。［11］第二，提高行業準入門檻。2011年頒布的《稀土行業準入條件》規定，使用混合型稀土礦的冶煉分離項目、使用氟碳鈰礦的冶煉分離項目、使用南方離子型稀土礦冶煉分離項目、稀土金屬冶煉項目，其規模分別應不低于8000噸(REO)/年、5000噸/年、3000噸/年和1500噸/年。［12］第三，成立稀土行業協會，隸屬于工信部，增強了聯合協調能力。

(二)加大研發投入，提升技術創新能力，提高產品附加值

我國稀土產業集中在全球價值鏈的上、中游，主要進行的是開采、冶煉分離和初加工，這些環節的附加值很低。而美、日、法、德等發達國家則把注意力集中在稀土全球價值鏈的下游，進行高新產品的研發，這個環節的產品附加值最高。例如，在“稀土精礦——碳酸稀土——氧化釹——金屬釹——釹鐵硼永磁材料”這條產業鏈中，其附加值比例為1∶1．9∶17．4∶28．3∶52．2。［13］目前，我國在稀土應用領域投入不足，人才缺乏，科研力量薄弱，缺少關鍵技術和核心技術，導致我國在稀土基礎理論研究和稀土功能材料的開發應用方面遠遠落后于發達國家。我國稀土產業發展的關鍵在于，轉變簡單低級的冶煉分離為主的“賣資源”型發展模式，有效解決稀土產業低水平發展的深層次問題，著力培育和延伸稀土產業鏈。我們要提升稀土應用水平，加快產業轉型升級，激勵技術創新，掌握稀土核心技術和產品標準，只有這樣，才能使我國稀土產業從價值鏈的低端走向高端。為達到這個目的需要做好三件事，一是加大研發投入，二是加速人才培養，三是加強創新激勵。

(三)建立和完善國家稀土資源儲備制度

戰略儲備就像“三峽水庫”，不僅具有調節余缺、穩定市場的作用，而且能維護國家的資源安全。從國外的情況來看，美國是世界上最早建立國家礦產資源戰略儲備的國家，1923年就建立了國家海軍石油儲備基地。［14］美國的稀土蘊藏量僅次于中國，卻從1999年開始就停止開采本國稀土資源，轉而從中國大量進口并儲存。日本在1983年便出臺了稀有礦產戰略儲備制度，其稀土量的83%依靠從中國進口，但近期使用并不多，而存于海底的戰略儲備卻可滿足未來20年應用之需。我國應建立和完善國家稀土儲備制度，有目的、有計劃地收儲稀土。當國際市場稀土價格較低時，可以進行保護性收儲，避免稀土資源廉價流失，同時也能減少供給從而提高價格;當稀土價格較高時，則把稀土儲備投放市場，換來經濟利益。我國已于2009年啟動了包鋼稀土戰略儲備試點。［15］

(四)建設稀土國際貿易平臺和期貨市場

稀土交易平臺的建設，對于公平透明定價，規范市場行為，維護市場秩序，防止價格劇烈波動有著重要的作用。在期貨市場，大宗商品不僅具有基本的商品屬性，還表現出流動性、風險性和收益性等金融屬性。期貨市場具有價格發現的功能和套期保值的作用。大宗商品的價格基本由最大的期貨交易所的標準期貨合同價格決定，期貨市場已經成為大宗商品基準價格的確定中心。［16］“倫敦銅”、“紐約石油”和“芝加哥大豆”在全世界得到認可，并一直成為全球銅、石油和大豆現貨交易的定價基準。如果某種大宗商品的期貨市場的規模足夠大，能占其市場的足夠份額，它就能自然成為國際市場定價中心，進而主導了國際定價權。［17］我國期貨市場起步較晚，尚處于探索和建設中，總體來說還不成熟，交易品種、交易規模有限，但是在期貨市場的建設方面我們已經積累了一些經驗。比如，大連商品交易所成為了全球非轉基因大豆定價中心，上海銅期貨也成為國際三大銅產品定價中心之一。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稀土生產國和供應國，因此具有建立稀土期貨市場并建設稀土國際定價中心的巨大潛力。2012年8月我國已建立了包頭稀土交易平臺。［18］

(五)加強國家的政策引導和宏觀調控

為規范稀土市場，促進稀土產業的可持續發展，國家相繼出臺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和調控手段。相關的政策和法規主要有:國務院發布的《關于促進稀土行業持續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環保部發布的《稀土工業污染物排放標準》，國土資源部發布的《稀土行業準入條件》，工信部發布的《稀土工業發展專項規劃(2009～2015年)》和《稀土工業產業發展政策》。這些法規不僅涉及稀土資源的開采數量和出口配額，還對其生產規模、生產工藝和環境保護提出要求，并對未來稀土資源的重點開發區域和保護區域進行了規劃。調控手段主要有:限制產量、限制出口、行業整合、行業準入、戰略儲備、成立行業協會、成立技術創新戰略聯盟和征收資源稅等。［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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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蘇文清．中國稀土產業經濟分析與政策研究［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9．

［20］ 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中國的稀土狀況與政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