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美術》:您認為究竟怎樣才能稱為一個“畫派”?
李勁堃(以下簡稱李):作為一個畫派,應經由主要的創始人,基于一種共同的美學觀念,形成學術主張,并身體力行把這一主要宗旨,發展成為一個美術現象,而在這一過程中有明確的學術綱領。
高劍父先生當年針砭時弊,認為明清以降,中國畫臨摹之風,已使傳統的中國本土繪畫陳陳相因,了無生氣,于是撰寫了《我的現代繪畫觀》,明確提出“折衷中外,融匯古今”的學術主張。他的觀點與主張在當時畫壇領風氣之先,他身后一批嶺南文化人從廣東通過上海把這一重要的中國畫改革的方案推向全國。“二高一陳”諸位先生,從辦學、改寫教材、學習“宋畫”,試圖建立“新宋元的繪畫高度”。提倡寫生,鼓勵學生留學日本,試圖透過改良后的日本繪畫,了解西方繪畫的精神。而高劍父的重要學生方人定、黎雄才、關山月等更身體力行,在20世紀30年代開始在祖國游歷寫生,使中國畫氣象為之一變,而這一學術行為,漸成規模,而最終形成一影響近現代中國美術的重要畫派。
所以一個畫派必須建立在同一的學術宗旨上,產生一種學術的影響力的美術群體,而最終通過時間被史學作出定論的稱之為畫派。
《中國美術》:嶺南畫派的稱呼由何而來?據說二高一陳主張折中,對“嶺南畫派”的提法覺得并不合適?嶺南畫派在領軍人物過世后發展情況如何?
李:據學者說,“嶺南畫派”始稱“折衷畫派”、“新國畫”等。20世紀上半葉,廣東嶺南一批畫家,在上海開展學術活動并產生影響。見諸于當時的文獻,由于主要的畫家的身份都是嶺南人,于是把這一學術活動的人群稱為“嶺南畫派”。但具體準確什么時間開始定下這個稱謂則沒有明確的文獻可證。就像“印象派”、“野獸派”等都是在社會某一稱謂流傳而逐步成為該學術組織的標志。
嶺南畫派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直接影響中國畫發展進程,是一個重要歷史現象,并在新中國美術發展史及美術教育上具有重要的貢獻。關于嶺南畫派的稱謂,是后期約定俗成的。高劍父先生開始以“新宋元”、“新國畫”、“折衷畫派”等作為主張及稱謂,在確定一種藝術主張的時候,明確它并不是一個地方性的畫派,是立足廣東,面向全國的藝術主張,后來學者根據這個藝術群體,稱為嶺南畫派,這是符合一個畫派形成的規律的。
《中國美術》:有觀點認為,畫派在領軍人物過世后會走向衰落,您覺得呢?
李:這個問題要具體分析,第一、第二代部分領軍人物的過世,他們這一學術主張往往并沒有因他們的離去而消亡。相反,如嶺南畫派前輩的學術觀點被堅持和隨著時代而補充更多的學術因素:
第一,新中國美術教育的形成,當時許多包括關山月、黎雄才、楊之光、何磊、趙崇正等一批重要的代表,他們悉數進入新中國的中國畫教學中,編新的教學方案、教學大綱、教材編寫等。他們使廣州美術學院中國畫學科,迅速成為新中國南方地區中國畫教學支柱性的教學基地,為新中國美術教育的形成產生重要貢獻,而這一學術行為為嶺南畫派在美術拓展、美術思想、創作方向、傳承與改進產生重要影響,并形成當代嶺南中國畫創作人良好基礎。
第二,經過近一個世紀的發展,當代嶺南的學人,同樣面對著他們前輩的問題。藝術經過長時間發展又進入一種常態的時候,我們面臨著根據世界美術及國內美術已經發生了變化的現狀,是繼續“折衷中外”,還是“回望傳統”,這便是我們當代嶺南學人所面臨的問題。
第三,嶺南畫派的學術主張在教育與傳承方面導入了現代美術教育的方式,不斷改良,并逐步形成海內海外的文化影響力。加上在1991年建成了嶺南畫派紀念館,在研究整理、教學及聯絡海內外藝術家的功能上,作出規范性的學術梳理。使嶺南畫派成為目前最具規模及活躍的一個畫派之一。
我認為,他們所提倡的“新”“后”等,只是一種學術策略,其真實的是學術上的思考,即如何把已經發展了近一個世紀或較長的學術流派,他們的學術現狀使之產生變化的策略,通過各種文化改良使其學術流派有更多新的面貌與內涵。想法是好的,但把這種文化理想得以實現,必須有嚴謹、持續的學術探索及有學術擔當的人群共同的努力才可以成立的文化理想。
《中國美術》:您對目前畫壇部分人一味追新、求異,盲目成立畫派的現象怎么看?
李:目前,畫壇的各類學術團體,提出各種學術主張,除了個別有一些盲目的傾向,但絕大部分的藝術家是抱有改變藝術世界的志向,當然會有一些成功的案例。求新是藝術的特性,選擇則是社會與歷史。
《中國美術》:那么,您對當代我國畫派良性發展有何建議?
李:我認為畫派的良性發展,必須符合歷史及藝術規律。首先,要求總結畫派在歷史上的作用。梳理畫派在特定歷史的作用,通過整理的經驗,作為畫派提高的基礎資料。其次,畫派的發展,必須與時俱進,更新觀念,提出新的發展思路。再次,共同提出新的學術主張及創作成果,豐富畫派內涵,使其藝術主張得以發展。
《中國美術》:有人提出”打造”,或者換一種說法“扶持與培育”,認為可以宣傳本土文化,促進美術事業發展,您怎么看?
李:任何扶持都有可能讓這個畫派變成弱勢的保留項目,只有文化的認同度積聚而成的學術凝聚力才能使一個畫派在自我更新中繼續擁有學術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