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義教：鄉村教育“造血”師

龐清輝

2012年11月6日，臺灣歌手任賢齊來到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第五小學。他此行并非為了看望孩子，而是專程探望“常青義教”——城市退休教師反哺鄉村小學的公益項目——的成員。

和孩子們一起唱完《對面的女孩看過來》，任賢齊寫了幾個大字請正在給學生上書法課的支教老師陳國琨點評，陳老師看完后認真地說，“這是初中水平。”任賢齊臉紅紅地告訴陳國琨，他父親也是一位小學教師，“我爸爸剛退休時，還總是帶著公文包去學校。他覺得自己還沒有老，還可以繼續教書”。任賢齊說，陳國琨做的事也是他爸爸的夢想。

2009年，一次聚會上無意的聊天后，經濟學家湯敏發起了這個公益活動。截至2012年10月，常青義教覆蓋全國6個省份8個地區共130所鄉村學校，僅2012年共招募志愿者1103人，年度志愿服務81100小時，受益鄉村教師人數6085人。

城里名師下鄉，在一定程度上能促進城鄉公平、公正。“如能以常青義教模式來推動各行各業的熱心退休人員下鄉，可能會探索出一條城市反哺農村，工業反哺農業的新路來。”湯敏說。

“教室里有我太多掛念”

常青義教首個支教點，是國家級貧困縣廣西巴馬瑤族自治縣的甲篆中學。

60多歲的金洪濱是廣西省南寧市天桃實驗中學的優秀退休教師，第一批常青義教志愿者。

山區的情況，遠比金洪濱想象得嚴重。雖然政府大力投入，農村學校硬件有了很大改善，但是校園文化和師資仍很薄弱，歷史、地理等副科沒有專職教師，一個老師身兼幾個年級的課程；講義、備課等也不規范。

剛到甲篆中學，金洪濱就經歷了一個心酸的故事，一個成績優異的學生考上縣高中，但為了弟弟妹妹能夠讀書，他選擇外出打工。離開家鄉前，他親自把妹妹黃玉柳送到學校，鼓勵她上高中、上大學。

金洪濱問黃玉柳：如果考上高中，你會繼續讀書嗎？黃玉柳沒回答，哭了。

看到這些，金洪濱很著急：“我心里空落落的，我還沒老得拿不起粉筆，教室里有我太多掛念。”

隨后一年，金洪濱與他的妻子陳寧以及南寧市60余名退休教師，先后10余次、106天到甲篆中學，每次進行3周到1個月的支教活動。

老師們意識到，傳統的頂崗代課“輸血”，不能解決農村學校的實際困難，“支教老師們一走，學校又和原來一樣，應該讓他們學會‘造血”。

金洪濱們的主要工作是幫助學校提升管理水平和教師的教學能力，從講義準備、講課示范、課后研討、授課評估等，逐一示范。之后，退休教師們會整齊地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聽課，課后再提出改進意見。

這期間，甲篆中學的570名學生也經歷了人生中的許多“第一次”。

“上身挺直，收腹，下頜微收，兩下肢并攏……”從王正立老師那里，學生們第一次懂得了正確的坐姿；陳寧老師則為全校12個班600名學生普查視力，之后拿著統計表找到校長：“全校20%的學生近視了，高度近視占5%，要想辦法才行。”學校為此更換了燈管，還選出眼保健操領操員，由陳寧培訓后，每天帶領學生做兩次眼保健操，這在巴馬縣15所鄉級中學都是第一次。

“新希望工程”

“常青義教”的想法來源于一次聚會聊天。

項目創始人湯敏，曾做過5年數學老師，恢復高考第一年，他考上了武漢大學數學系。1984年，他被公派留學，2000年時，已成為亞洲開發銀行駐中國代表處，任首席經濟學家。

回國后，湯敏一直活躍在經濟與公益之間，并提出“社會投資”的新型公益思想，他力推“社會企業”，認為慈善與商業“需界定，可共生”。

2009年，湯敏參加南寧師范學校的同學聚會，發現200多名同學中不少已屆退休年齡，“他們有豐富的教學經驗，充滿朝氣，卻賦閑在家，只能跳跳舞唱唱歌。”湯敏覺得很可惜。

另一方面，始終關注公益的湯敏早就發現，農村學校的硬件已不成問題，但是仍然缺好老師，缺好的教育方式。

聚會上，湯敏提議，城市退休教師是否可以到貧困地區幫助那里的學校和孩子？很多人熱烈響應。“我們都有過上山下鄉的經歷，對農民、農村有很深的感情。問題是我們散落在社會各處，形不成一個合力。”金洪濱說。

2010年3月，“常青義教”項目啟動，首批志愿者為57人，一年后，這個數字上升到103人，年齡最長者67歲，最小也有50多歲，平均為60歲。報名的老教師基本是南寧市區的退休高級教師，有的還是特級教師，不少其他行業退休人員也來報名，無奈因為沒有從教經驗，只好靠邊站。

2010年12月，湯敏加入友成企業家扶貧基金會，“常青義教”項目便以友成企業家扶貧基金會為平臺發起活動，企業家捐款提供往返路費、食宿費，泰康人壽提供免費的意外傷害險。“這些退休人員還是有一些負擔，我們不能讓他們獻了愛心還賠錢。這是我們的新希望工程。”湯敏說。

城市反哺農村

金洪濱這批退休老教師成了一支快樂而“狂熱”的隊伍，他們還到處拉人，一聽到有教師退休了，就打電話過去：一起去支教吧！

到陽朔縣興坪填朝板山初中支教的老師們，最初尚未申請到活動經費，老師們自己掏錢采購了支教的生活用品，運來自己家里的洗衣機、電視機，一位支教老師的丈夫也帶著工具箱上陣，戴著老花鏡，為支教老師宿舍安裝電器、廚具……

“常青義教”很快從南到北發展，直至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和林格爾”，蒙古語意為20間房子，因清初在此設有20間房子的驛站而得名，是一個經濟欠發達貧困縣。

2011年8月，退休已經十幾年的陳國琨老師一聽到“常青義教”招募志愿者，義無反顧地報了名，“人們都說西部落后，落后的不僅是經濟，關鍵是觀念，改變觀念要靠教育”。

從此在和林格爾縣城通往第五小學的路上，每天早、中、晚都會有一個騎自行車的老人，學生們稱其為“教師爺爺”。

第五小學是城鄉結合地的寄宿制小學，農民工子弟、農村生占90%，寄宿生達80%。聽課時，陳國琨發現許多年輕教師板書不規范，錯別字多，于是他從年輕教師的“三筆字”抓起，辦班、講字、練字，課上手把手教，課下一對一地練。

陳國琨還主動承擔了學校的書法教學，每周三下午，他都到各教室巡回講課，糾正學生們的坐姿、執筆，舔墨、運筆，講述每個字的故事，讓孩子們在寫字中感受中華傳統文化的魅力，“認認真真寫字、端端正正做人”也成了校訓。如今，第五小學被評為自治區、國家兩級“書法教育實驗學校”。

“退休老師可以這么做，為什么退休醫生不行？退休工程師不行？退休干部不行？我們要慢慢把‘常青義教變成‘常青志愿者。”湯敏對“常青”志愿品牌的前景十分有信心，“這樣我們就可以做到城市反哺農村。反哺，光有錢不行，要有大量的人，上千萬的人，退休人員不只可以做很多事，還能把各種資源帶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