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煙草專賣之路還能走多遠?＊

王姚瑤

(東北財經大學 研究生院，遼寧 大連 116025)

一、引言

中國煙草專賣制度在特定歷史時期曾發揮巨大作用，推動煙草產業迅猛發展，為財政和就業做出貢獻。但隨著時間推移，各方面條件發生變化，煙草產業暴露出的問題日趨增多，煙草專賣制度繼續存在的合理性受到越來越多的質疑。一些學者認為，中國煙草專賣制度應予以完全廢除。劉煉和楊翔［1］認為，實行煙草專賣的理由，即控制吸煙人數以及煙草產業是財政重要來源并不合理。面對中國煙草產業存在的種種問題，廢除專賣制度才是根本出路。彭興庭［2］認為，在專賣專營的管理體制下，專賣局本身在獲得超額利潤的同時還負責利益的第一次分配，這不僅造成國有資產流失，還帶來市場競爭的低效率。同時考察國外發展趨勢，認為煙草專賣應該退出歷史舞臺。另一些學者則認為，廢除煙草專賣制度的條件尚未完全成熟，應采用漸進的方式進行改革。周耀輝［3］從中國煙草產業大而不強、產業運行成本高和全球控煙浪潮對煙草產業的影響等方面分析了中國煙草制度變革的迫切性，并設計以放松專賣與產權改革為著力點的體制改革路徑。王樹文等［4］認為，中國煙草產業實行專賣制度以來發展迅速，但存在產業整體素質不高、效益偏低等一系列問題，調整煙草農業和流通管理體制，加快工業企業重組和建設現代企業制度，改革稅制和計劃體制等是對煙草產業進行政策調整的主要思路。龍怒［5］認為，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加快，中國煙草市場將與國際煙草市場逐步融合，行政壟斷這種不符合市場經濟發展規律的經營模式是阻礙中國煙草企業做大做強的體制障礙，需要打破。汪世貴和李保江［6］從中國煙草產業競爭力不斷下降這一問題入手，指出壟斷經營制度是造成競爭力日趨下降的主要原因，煙草產業迫切需要根據內部條件和外部環境的變換進行必要的調整和改革。由此可見，中國煙草產業的體制問題受到學者們的普遍關注，并已從不同角度對專賣制度提出質疑。但這些研究還都停留在定性分析層面，從未進行實證檢驗。因此，筆者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引入制度虛擬變量，通過建立經濟計量模型，運用面板數據對樣本國家的煙草產業效率進行實證檢驗，通過實證分析探討在當今國際形勢下，哪種管理體制更適合中國煙草產業的長遠發展。

二、中國煙草產業體制分析

1.中國煙草專賣制度的概念及歷史沿革

“專賣”是一種商品管理制度，即在一定的社會經濟制度下，國家對某些商品實行的專賣專營的管理制度。其大致有三種表現形式:一是“專賣”，即在流通領域某一個部門對專賣產品實行統購統銷。二是“專營”，即國家壟斷經營，對產銷實行高度集中管理。三是“專管”，即設立專門的部門對專賣產品產銷實施管理。中國煙草產業實行的專賣制度實際上屬于第二種。①《中華人民共和國煙草專賣法實施條例》第一章第二條指出煙草專賣是指國家對煙草專賣品的生產、銷售和進出口業務實行壟斷經營、統一管理的制度。

中國煙草專賣制度的演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改革開放前，實行國有國營的專賣體制。第二階段，改革開放后，確立了國家專賣制度。第三階段，2002年前后，處于體制改革時期。第一階段煙草產業的管理形式經歷了從集中到分散的過程，并一度出現文化大革命時期煙草產業的混亂局面。因此，為加強對煙草產業的管理，增加國家財政收入，改革開放后，中國煙草產業經歷成立中國煙草總公司和國家煙草專賣局，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煙草專賣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煙草專賣法實施條例》等一系列改革措施。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煙草產業經歷了一系列的改革，包括工商分離、企業兼并重組和管理體制從四級向三級轉變等。

2.中國煙草專賣制度的本質特征

中國對煙草產業這種在專賣制度下的壟斷經營，不同于其他產業的經濟壟斷或自然壟斷，而是一種特殊的壟斷。如表1 所示，其體制特征具體表現為:(1)完全壟斷。即由國家直接控制，壟斷經營，在“產供銷、人財物和內外貿”等方面實行統一領導、垂直管理和專賣專營，實行上一級煙草專賣局(公司)和本級人民政府雙重領導。(2)國有經濟。除少數公司外，絕大多數煙草企業尤其是卷煙工業企業采取國有獨資形式。(3)政企合一。自1984年1 月成立國家煙草專賣局以來，各級煙草專賣局與煙草公司采取兩塊牌子、一套人馬的運作方式。(4)計劃管理。在全國推行市場經濟的環境下，煙草產業仍對卷煙產量和烤煙收購量實行指令性計劃管理。

表1 中國煙草專賣制度的體制特征

3.中國煙草專賣制度面臨的挑戰

中國煙草產業的專賣制度在管理和流通等方面均已體現出弊端。從宏觀社會來看，違背自愿、平等的市場交易原則，破壞現代市場秩序，導致全國統一、開放的大市場難以形成;損害社會公眾的合法權益(如經營者的嚴格市場準入、煙農利益遭盤剝和消費者剩余被侵占等)，影響整個社會財富的積累和提高;產生非常態的行業內部高額利潤，助長以權謀私的不良社會風氣，進而增加產業運行成本，導致社會福利受損;違背WTO 貿易原則，難以迎接國際煙草市場的挑戰。從煙草產業來看，資源配置不合理，資產浪費和流失現象嚴重;存在結構性矛盾，產業整體素質較低;員工冗雜，缺乏積極性、創造性，運營效率不高［7］;市場封鎖和企業兼并受阻導致企業難以壯大，產業集中度提高緩慢;制度依賴嚴重，規模優勢難以發揮，盈利水平不斷下滑;專賣專營制度被扭曲，加上地方保護的存在，造成產業競爭力不足和不規范并存;產權激勵與約束虛化，缺乏科學治理結構，現代企業制度建設滯后［8］。雖然在沒有外來壓力和沖擊的條件下，煙草產業仍然能以穩定的狀態運行，但這只是一種亞穩定狀態。面對日益嚴峻的國際市場的挑戰，這種穩定是否能夠繼續維持?當難以維持時，我們又將從何處尋找出路?

三、世界煙草產業體制分析

1.世界煙草管理體制的模式比較

由于煙草產品的特殊性，需要對其生產和流通進行管理和控制。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起初都對煙草產業采取政府管制的制度安排。但隨著經濟的發展和部分國家政體的變化，為了適應關稅和貿易總協定的要求，許多國家改變了對煙草產業的管理模式。社會經濟和文化背景的差異造成各國煙草管理體制的表現形式不同，但無外乎國家專賣、部分環節專賣和無專賣制度但嚴格管制幾種，只是在細化程度和說法上略有區別。本文采納呂筱萍和楊靜［9］的劃分方式，將世界煙草管理體制劃分為國家行政壟斷式、不完全國家專賣式、嚴格市場限制式和放任自流式，如表2 所示。

表2 世界煙草管理體制的模式比較［9］

2.世界煙草管理體制的發展趨勢

目前世界各國對煙草產業的管理體制個中存異，但起初絕大部分國家都采取專賣專營的管理體制，只是隨著經濟的發展逐步放開專賣，減少行政干預，走向市場化，經歷了由專賣到放開的“蛻變”過程。據統計，20世紀80年代初，世界上大約有70 個國家對煙草產業實行壟斷。20世紀80年代中期，日本對外開放煙草市場，并對日本煙草株式會社實行股份制改造，隨后亞洲的韓國、泰國和中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也相繼開放煙草市場。進入20世紀90年代，前蘇聯、東歐、中亞和西歐地區相繼有27 個國家開放煙草市場，政府放松了對煙草產業的控制，對原國有的煙草產業實行以股份制改革或出售為主要方式的民營化改革。①少數國家(如摩爾多瓦)在實行煙草企業私有化后，又恢復了煙草專賣制度。20世紀90年代末，只有大約30 個國家還在實行專賣專營制度。開放煙草市場，對煙草產業實行市場化改革是世界煙草管理體制的發展趨勢。

四、實證研究

1.模型介紹及指標選擇

本文實證研究的主要思路是:首先利用面板數據建立一個煙草產業效率與體制影響因素的方程，然后利用廣義最小二乘法對其進行回歸，通過體制變量前的系數考察不同體制模式對產業效率的影響，進而比較得出哪種體制更有利于產業效率的提高。

面板數據模型是一類利用混合數據分析變量間相互關系并預測其變化趨勢的計量經濟模型，其實現途徑主要有兩種:面板數據模組(Panel data)和合成數據模組(Pooled data)。對于本文這種截面成員較多而時期較少，側重截面分析的數據宜采用面板數據模組。

在指標選擇上，根據產出投入之比構造出效率替代變量。產出用產業產值表示，投入用產業的要素投入表示。本文主旨為考察體制對效率的影響，因此，除體制外，只選擇對效率影響最直接的資本投入和勞動投入，共同組成三項效率影響指標。其中，資本投入由固定資產投資額經逐年計算得到，勞動投入為雇員人數與雇員工資年平均額的乘積。在截面上選取日本、意大利、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等涵蓋四大洲的共11 個國家。在時序上，選取1991—1997年各指標數據，目的是保證在時間跨期內各體制模式都有代表性的國家。對產值、固定資產投資和雇員年平均工資三項指標統一換算為美元，并用各自國家的CPI 作平減，然后進行對數處理。對于缺失的個別數據，用加權平均法和ARMA 模型進行補全。全部原始數據均來自歷年的《國際工業統計年鑒》。對于體制指標，引入虛擬變量來衡量。從上述相關內容可知，目前世界各國對煙草產業的管理體制主要有四種模式。對于放任自流式我們不做考慮，將剩下的三種模式——國家行政壟斷式、不完全國家專賣式和嚴格市場限制式分為兩大類。將后兩者統歸為市場主導式，賦值為1，將第一種歸為國家壟斷式，賦值為0。研究變量的具體說明如表3 所示。

表3 研究變量說明

2.模型建立

面板數據模型的一般形式為:yit=αit+xitβit+uit(i=1，…，N;t=1，…，T)。其中，yit為因變量;αit為常數項;xit為1 ×k 維解釋變量向量;βit為k×1 維系數向量;K 為解釋變量個數;N 為截面單位數;T 為時期數;uit為隨機擾動項。同時，αit和βit分別包含了時間效應和截面效應，αit又可進一步分成總體效應與個體效應之和。即αit=α+δi+ηt，α 為總體效應，δi為截面效應，ηt為時間效應，δi和ηt共同構成個體效應。

由此，我們可以模擬構造一個含有虛擬變量的各國煙草產業面板數據模型:

其中，ZBTRit和LDTRit為資本投入和勞動投入;Dit為代表體制的虛擬變量;β1、β2和β3為系數向量。

3.回歸結果

采用ADF 檢驗法對面板數據進行單位根檢驗以防止偽回歸問題。具體檢驗結果如表4 所示，各序列均為平穩序列，具備實證前提。

表4 單位根檢驗結果

通過Hausman 檢驗判斷出模型應采用固定效應，然后用廣義最小二乘估計法對模型進行估計，以減少截面異方差和同期相關的影響。最終得到體制對效率影響的檢驗結果，如表5 所示。

表5 體制對效率影響的檢驗結果

從檢驗結果可以看出，模型修正的統計量為0.7988，整體擬合效果不錯，三個變量一起能夠有效說明體制對效率的影響。體制指標在1%的水平下顯著，說明其與效率關系密切，對效率的影響很大。變量前系數為0.0187，說明采取市場主導管理體制的國家比實行國家壟斷管理體制的國家效率要高出1.87%左右。另外，資本和勞動這兩個生產要素前的系數都為正，并且分別在1%和10%水平上t 統計量具有顯著性，這與理論預期相同，說明資本和勞動這兩項生產要素都對產業效率提高起著促進作用。其中，每提高一單位資本投入可以帶來4.43%的效率提高，同比例地增加勞動投入，則會使效率提高1.37%。這與菲利普—莫里斯公司、英美煙草公司和日本煙草公司等國際煙草巨頭積極在全球設立煙草子公司，尋求擴張的現實狀況是一致的。綜上:(1)就所選的樣本國家來看，市場主導管理體制比國家壟斷管理體制更有利于效率的提高。(2)在市場主導管理體制下，要素投入的回報為正，資源配置是有效率的。(3)橫向比較下，資本投入比勞動投入對效率的影響更顯著。

五、結論

通過建立面板數據模型，對采用不同管理體制的各國的煙草產業效率進行實證檢驗，得出以下結論:對煙草產業來說，市場主導管理體制比國家壟斷管理體制更有利于效率的提高以及資源的優化配置。結合當今世界煙草產業的發展趨勢，可以肯定，中國煙草產業的專賣制度不可能長期維持。在改革途徑方面，在中國高度國家壟斷的背景下，較之美國的嚴格市場限制式，日本的不完全國家專賣式則更值得借鑒，即只針對煙草經營中的部分環節(特別是銷售環節)實行專賣。這樣，既能實現煙草企業的自主經營，又能確保國家對關鍵環節的控制。同時，煙草產業的調整也是一個長期過程①筆者曾做過中國煙草產業效率與其各影響因素之間關系的實證檢驗，結果發現各因素平均在調整9 個月之后才能對整個產業發揮明顯作用。，不會出現立竿見影的效果。因此，中國煙草產業應該走一條由完全專賣到減少國家壟斷，再到以市場資源配置為主體的漸進式改革之路。結合煙草產業現狀，引入自然競爭、優勝劣汰的“退出機制”，是一個值得思考的方向。

［1］劉煉，楊翔.論廢除煙草專賣制度［J］.價格與市場，2002，(7):34－35.

［2］彭興庭.反行政壟斷也是反腐敗［N］.中國信息報，2004－08－04.

［3］周耀輝.中國煙草產業制度變革:專賣放松與產權改革并重［J］.財經理論與實踐，2010，(6):102－105.

［4］王樹文，張永偉，郭全中.加快推進中國煙草行業改革研究［J］.中國工業經濟，2005，(2):5－13.

［5］龍怒.中外煙草業發展比較研究［J］.產業經濟研究，2004，(2):61－69.

［6］汪世貴，李保江.煙草行業“強者趨弱”的制度性梗阻——從煙草稅收及相關財政政策角度分析［J］.中國工業經濟，2002，(4):12－19.

［7］曾進，金璟.我國煙草產業效率問題透視:基于DEA 視角［J］.經濟問題探索，2007，(7):130－134.

［8］李保江.影響我國煙草行業發展的背景條件分析［J］.中國工業經濟，2001，(6):39－44.

［9］呂筱萍，楊靜.從世界煙草專賣制度演變模式看我國煙草專賣制度的改革［J］.重慶工商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5):65－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