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內蒙古_夏長青

曹文軒:《天瓢》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版定價:31.00元
《天瓢》是一部性欲噴張的情愛小說,是將靈魂和欲望浸潤在雨中的佳作,其中滿是雄性的角力。曹文軒的小說大多在悲劇場景中徘徊,彰顯人性的悲憫,但在這部小說中,沒有悲憫,更多的則是人性的卑微和丑陋。
性是人類最古老的問題,也是最使人類困惑的問題。它曾享受過殊榮,也蒙受過恥辱。在很大程度上,性源于物種繁衍的需要,然而它也在不斷進化,這種進化在人類身上表現得更為鮮明突出。性是一種生產性元素,也是一種破壞性元素。當性沖動來臨時,動物身上會釋放出巨大的能量,會不顧一切地踩碎一切妨礙性活動的障礙,表現出一種性瘋狂。人瘋狂時,就會置倫理道德于不顧,露出多種丑態。(孟馳北:《草原文化與人類歷史》,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年版,第395-397頁)“性”的這種特質在《天瓢》中杜元潮與李長望二人身上得到了非同一般的彰顯。小說《天瓢》中,人性的惡與善在生活中不斷較量,這是一種“性”的挑釁與反抗的較量。嚴酷的環境,為性力量的噴發制造了恰當的基礎,而一方力量之強大、破壞力之惡劣,彰顯了另一方在性意識驅動下發泄出的潛能力量。
李長望是小說中油麻地鎮解放后的第一代掌權人物——“他是油麻地歷史上難以忘卻也不可忘卻的人物”。他雄性賁張,其存在容不得任何給他帶來威脅的人物,哪怕是遙遠的未來。“性”的興奮作用,使其身上巨大的野性力量釋放出來,他不顧一切地消除他活動中的一切障礙。他的“雄性”“給油麻地帶來的榮耀是任何人都望塵莫及的”:
在他死后,油麻地的人會想起村后的學校——是李長望勒緊褲帶辦學,使油麻地的新一代人告別了文盲時代;會想到村前的大路——是李長望四處籌集資金又親自督陣,鋪設了一條可與公路相連的大路,從此使油麻地人在走向外面的世界時,可以健步如飛,心情闊蕩;會想起被拉直了的鄉野小道,會想起百畝桑田,會想起因清理了污泥而變得澄澈的大河小溝,會想起因扼殺了野草的瘋長而變為良田的荒地……
性沖動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志在必得,這種特性也給人造成心理上的韌性和彈性。而創造性、韌性和彈性,正是一個人要想事業取得成功所必需的心理稟賦。李長望就是這樣一個“算得英雄一生”的人物。
雄性動物在性沖動期,為了占有雌性,它們不惜斗毆,斗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才肯罷休。人雖然被文化限制住了,不那么野蠻,但被限制僅僅意味著表現形式有所變化,實質并沒有削弱。小說中的李長望“用來慶祝這些獎旗懸掛儀式的,既不是大會,也不是酒席,而是油麻地的女人”。
人們常說“生命的野性”,這野性也表現在性的勃發期。性是最傾心于自由的,它最喜歡以原始的形態無遮攔地表現。它對任何一種拘束都會進行猛烈沖擊,盡管理智用種種文化手段壓制它,它從不會馴服,這就是人身上的獸性。“人們在背地里傳誦著:李長望是一只公雞。”“李長望在油麻地的土地上掘開一口一口的黑洞,丟下一顆一顆仇恨的種子。”他的雄性也給他埋下了仇恨和禍根,他以他的特權和淫威壓制另外一個雄性更加賁張的人物——杜元潮,堅決阻止師范畢業的他回油麻地。這一挑釁,激起了“性”欲望的反抗,杜元潮利用了那一顆顆仇恨的種子,把李長望的“性”的丑惡旗幟高高飄舉起來,他用自己的雄性特征——智謀和耐心,逼迫李長望自殺,最終戰勝了李長望。
大水湯湯,一塊棺木將五歲的杜元潮沖到油麻地鎮,沖到程采芹和邱子東的身邊。在大自然迷人的風光中,兩小無猜的杜元潮和程采芹情竇初開,兩人墜入愛河,這引起了“被程家早已內定為未來女婿”的邱子東的嫉妒。成年后,身為鎮黨委書記的杜元潮和身為鎮長的邱子東在權力場上一天也沒有停止過爭斗。“性欲賁張”的仇恨使他們計謀迭出,命運多舛。
杜元潮自從見到程采芹,他的生命方向似乎就已經定格在那里,他的欲望幻化成“一匹小馬駒”。他對他老父親說他見過一頭馬駒,父親信;他對程采芹講,采芹也信。還有一個人相信,這就是土改時用一捧石灰將自己的雙眼嗆瞎的范煙戶。“杜元潮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小馬駒的出現似乎與他與油麻地之間有著極其神秘的關系。它似乎總出現在某一特定的時刻。盡管并無足夠的事實證明這一點,但在杜元潮的感覺里,其情形就是如此。”這是杜元潮心底里的一種欲望,是他對油麻地的欲望,是對自己心愛的人的一種欲望。這種欲望源于他生命的根——性意識的驅動。他似乎看到:
小馬駒一身純白,身材修長而優美。它不走也不跳,永遠是一個腦袋上引、以觀蒼穹的姿勢。這個姿勢,富有神性。
小馬駒身后的桑樹一派靜穆,在月光下猶如一株株巨大的珊瑚。
杜元潮無聲響地看著它,居然想象著自己聽到了它純凈的鼻息聲。
春月萬里,月色如水似乳,三月的夜,讓人有微醺之意,也使人起一份惶惑與茫然。
杜元潮不能久看小馬駒,因為久看之下,它就會慢慢變得模糊,直至淡如輕煙。輕輕飄去,仿佛天地間就不曾有過它。
有些時候,杜元潮自己也會疑惑:果真有這樣一匹小馬駒嗎?
月亮在大放光明,那小馬駒周身鑲了毛茸茸的銀邊。
杜元潮雙眼發澀,微閉一陣,再睜開時,就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空空如也……
杜元潮第一次大的報復行動——制服李長望,就要來到了。而小馬駒的每次出現,形象越清晰,行動的結果越出色。性的本性就是創造,它勃發沖動的目的就是要創造,要使兩個變成三個、四個、五個……這種創造的沖動自然會給心理以感染。
杜元潮終于回到了油麻地,回到了采芹身邊,回到了他的欲望的出發地和受挫地,也是他后來生命終結的地方。在這里,他的生命欲望像這里的雨一樣綿綿不斷、茁壯成長。他完成了權力的更替,完成了自我生命的成長,完成了人生的輝煌。這期間,杜元潮與朋友邱子東、程采芹在情感上不斷產生糾葛,和邱子東在權力場上不斷角逐,人性的卑微與丑陋、人性的燦爛與尊嚴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
愛情是古老的話題,它與性一樣神秘。當邱子東終于在晚年打敗杜元潮的時候,卻發現杜的一切都是為了童年的夢想和愛。《天瓢》為我們揭示的,就是在情愛的驅使下人的原始本能。小說結構奇特,用十幾場具有不同意蘊的雨,將人物和故事寫得細膩美麗,生命自然、癡情男女、靈魂欲望浸潤在江南雨霧中,令人陶醉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