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人文學者的憂思與愿景

文/謝保杰

一位人文學者的憂思與愿景

文/謝保杰

《夢話錄》是錢理群先生退休之后的又一本演講錄。早在2008年，他曾經出版過演講錄《致青年朋友》，在青年學生中間產生很大影響。這本演講錄接著上本往下講，演講的對象依然是青年，只是范圍有所擴大：從學校講到工廠，從大陸講到臺灣。

“當代中國需要講什么，我能講什么”。面對中國經濟的迅速崛起，消費主義的蔓延，錢理群延續他一貫對精神性命題的關注，在盡可能的言說范圍內，對目前中國社會出現的許多重大問題進行了回應。在他看來，當前中國經濟的迅速發展，并沒有帶來精神的高揚，相反，卻陷入了物質主義、消費主義、虛無主義的泥坑。今天中國需要大講精神，需要說一些超越于物質的“夢話”，這也是他把演講集定名為《夢話錄》的原因。書中的“夢話”看似不合時宜、不切實際，仔細想一想卻真切、實在，針針扎在痛處。在現實生活中，這些“夢話”不僅和我們每日遭遇的疑慮與思考相連接，也堅定了我們對某些問題的判斷。

解決了溫飽問題之后的中國將向何處去？這是一個舉國矚目的大問題。在演講集中，錢理群反復強調對精神層面的堅守。他引用一百多年前魯迅的“立人”思想，認為現代化、現代文明、國家興盛的“根柢在人”，物質和科學技術的發展只是“現象之末”。如果忽略了人，物質和現代科技包括民主都有可能走向反面，在所謂的現代文明社會里，也有可能成為物質的奴隸、金錢的奴隸、科技的奴隸以至民主的奴隸。那么怎樣進行“立人”呢？在錢理群看來，就是關注“人的個體精神自由”，這也是現代化、現代文明的根本目標。今天的中國，在物質富裕、科技發展的基礎上，應該及時地實現一個轉變：由富國強兵的國家主義的現代化路線轉變為以“立人”為中心的以建立“人國”為目標的現代化路線。這顯然是有識之論，顯示了一位人文學者的憂思與愿景。

在錢理群看來，國家之道也是人生之道。解決了溫飽問題的中國人也遇到了新的問題：幸福感完全建立在物質生活的享受之上；為了房子、汽車透支了情感，透支了健康，也透支了生活；無休止的競爭帶來了人與人之間的疏離、冷漠與不信任。這些問題都是他內心的隱痛，他認為解決了溫飽問題的中國人應該重拾夢想，重建生活，要對習以為常的“以物質生活和享受”為核心的幸福觀進行反思，以建立一種更為合理的新的幸福觀。當前最迫切的任務，就是要解決“心安何處”的問題。魯迅有一句名言：“我們目下的當務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溫飽，三要發展。”錢理群提醒大家要銘記魯迅對這句話的解釋：“我之所謂生存，并不是茍活；所謂溫飽，并不是奢侈；所謂發展，并不是放縱。”在今日看來，這仍是每一個國人必須銘記的常識。

錢理群對中國社會與中國人的憂慮并沒有讓他走向悲觀，他的充滿理想主義的思考有明確的指向，那就是青年。就像他自己所說，青年學生是他一生的情之所系，是他“夢想”的寄托。他從不回避自己對青年的“崇拜”。退休之后，他曾經說一切都看透了，唯一沒有看透，唯一不敢看透的是青年人、孩子們。如果青年人、孩子們都看透了，那還有什么希望呢。《夢話錄》是錢理群與青年學生進行對話與交流的紀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一個“老理想主義者”與“新理想主義者”的心靈碰撞。他尊重當代青年對現實人生的不同選擇，但也提醒青年今天的中國不能沒有夢，一個無夢的人生是很難想象的，一個無夢的民族也是可怕的。他認為大學應該成為中國年輕人做夢的一方凈土，一個作為精神寄托的“夢鄉”。在這個精神萎頓、高度物質化的世界里，青年應該“做夢”，活出生命的莊嚴與詩意。更令人鼓舞的是，他從自身的經歷出發，為青年尋找行動的路徑：“從能夠改變的地方做起”；“想大問題，做小事情”；“沉潛十年”。他理想中的青年應該具有的生命狀態是：“腳踏大地，仰望星空”，一方面把生命之根深扎于大地，和養育自己的土地，土地上的文化，土地上的人民保持密切的聯系；另一方面把生命的枝干伸向星空，向超越于物質生活的精神空間擴展。這些“帶著體溫的思想”，閃爍著理想主義的光芒，為成長中的青年重拾夢想、重建生活開啟了廣闊的精神空間。

錢理群出生于一個多災多難的中國，他坎坷的人生經歷，幾乎銘刻著二十世紀中國所有的苦難記憶——民族的、國家的，政黨的，家庭的，個人的。他用“人生如夢”總結自己走過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有鮮花與掌聲，也有曲折與荊棘。生活的苦難并沒有把他壓倒，反而轉化成精神資源，這是因為他內心擁有超越苦難的力量。他喜歡閱讀梭羅的《瓦爾登湖》。梭羅曾因看早晨的陽光，而產生“黎明的感覺”。錢理群內心向往的人生境界是“黎明的感覺”。按照他的解釋就是每一天早上醒來，都意味著一段新的生命的開始，一切對你來說都是新鮮的，你應該用新奇的眼光和心態去發現世界。很多人認為錢理群有“赤子之心”，“赤子情懷”，就是指“黎明的感覺”。在《夢話錄》中，他希望青年讀者內心葆有“黎明的感覺”，不論生活中遇到什么挫折、磨難和打擊，永遠用新奇的眼光打量世界，對新鮮的東西保持旺盛的熱情，活出生命的詩意和莊嚴。

責任編輯 薄茹

作者單位：北京信息科技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