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儒,李 軍
(1.華南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642;2.廣東工業大學 商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經濟研究家族企業研究專輯
家族涉入與民營企業公司創業
——職業經理人視角的理論與實證研究
楊學儒1,李 軍2
(1.華南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 510642;2.廣東工業大學 商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6)
因為缺乏對公司創業活動中職業經理人的作用和動機的關注,現有的文獻存在兩類相互對立的觀點,認為家族涉入有利于或不利于公司創業。而我們的調查表明,近年來職業經理人在公司創業活動中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在此情境下,關注其動機則成為理解家族企業治理與公司創業關系的突破口。因此,從委托代理理論出發把公司創業活動區分為兩類:代理人預期既能給自身帶來收益也能給組織帶來租金的企業家精神型創業,和代理人預期能給自身帶來收益但會給組織帶來損失的機會主義型創業。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通過實證檢驗發現,賦予股權可以促進職業經理人的企業家精神型創業,家族涉入董事會與管理層能夠抑制職業經理人的機會主義型創業。這也表明,目前民營企業廣泛存在的家族涉入有其合理的一面。
家族企業;委托代理;職業經理人;企業家精神;公司創業
委托代理問題源于經理們常常既有能力又有動機做出損害股東利益而有利于自身的戰略和實踐,[1]是研究和指導所有權和控制權(一定程度的)分離下公司治理安排最主要的基礎理論。以往大量經典文獻關注的中心問題是:如何通過適當的公司治理安排來監督和控制代理人,從而減少代理成本,即如何減少代理人偷懶、濫用和侵占。
Rajan和Zingales指出,“我們必須將公司治理的焦點從減少股東與經理之間的代理成本轉到研究給予企業向人力資本提供激勵的機制”。[2]李新春等進一步認為傳統的公司治理理論“強調對于企業控制權的控制,而淡化了企業作為企業家精神租金創造的意義”[3];并證實公司治理實質上包含著朝向企業家精神的保健機制和激勵機制,其共同作用影響了企業家精神的發揮,從而影響公司創業。
不過,學者們很少討論對創業活動的監督與控制,其原因可能是大多數研究者認為創業活動與承擔風險和不確定性相關而無法監督,或者認為沒有監督的必要——創業總是有利于企業或委托人通過調整“分成租”[4]來激發企業家精神并實現激勵相容。這種觀點有其合理之處,但是在企業家人力資本越來越重要的今天,創業活動所導致的企業家才能提升顯然應被視為創業活動的另一重要收益;而某些公司創業活動即便不能給企業帶來租金,它仍然有可能被追求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的代理人實施(這類創業活動本文稱之為機會主義型創業,詳見后文)。也就是說,僅僅靠“分成租”等激勵措施難以解決這類委托代理問題。因此,好的公司治理應同時關注到:激勵企業家精神型創業,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
本文認為家族企業治理的特色就在于不僅可通過賦予職業經理人股權激勵企業家精神型創業,還可以通過家族涉入董事會和家族涉入管理層抑制職業經理人的機會主義型創業。利用珠三角地區的調研數據,實證檢驗證明:賦予職業經理人股權、家族涉入董事會和家族涉入管理層等措施對創業(導向)具有顯著的促進和抑制作用。這說明,民營企業普遍存在的家族涉入有其合理之處,家族涉入的“非現代企業”績效優異的現象也并非假象。
(一)創業活動與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
創業就是識別和創造機會、獲取和整合資源的過程。本文中企業家人力資本的增值主要指創業過程中職業經理人獲取的“特異性知識”,這些特異性知識是識別外生機會或創造機會重要的“先前知識”(prior knowledge)[5-7]。近年來,學者們越來越認識到一般管理、技術工作中學到的基本上是通用性的管理經驗、技術經驗,而它們對機會識別、創造和開發利用的影響并不顯著。[8]相反,只有識別機會、管理創新、技術創新、組織更新、新創企業等需承擔不確定風險的“干中學”經歷才有利于獲取特異性的先前知識。[9-11]
另一方面,在目前中國家族企業普遍的家長式領導行為、集權化和較高的權力距離的情境下,只有擁有一定控制權并進行風險決策的企業家(包括高層經理)才能較全面地掌握與公司創業活動相關的特異性知識,負責具體執行、實施的一般管理人員以及其他員工難以體會和理解其價值。正如李新春所指出的,“(但)除非個人能上升到企業較高層的管理位置,否則,難以近距離地觀察和體會從而獲取經營決策的能力”。[12]這正是Matusik[13]和Dess et al[14]強調公司創業活動中的經驗學習(experimental learning)對企業家獲取特異性知識和創造競爭優勢之重要性的意義所在。總之,家族企業的高層職業經理通過公司創業活動經驗學習能實現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
(二)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的實現
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是一種尚未行權的期權,[15]它的行權尚需要特定的資源與之配合,行權價格的高低與行權的時機和行權方式緊密相關。一般來說,職業經理人創業活動獲得的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可以通過再談判、自己創辦企業或跳槽等行權方式來實現其經濟價值。目前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作為一種重要收益已經非常普遍。一些研究間接發現了職業經理人注重獲取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的行為,還有一些研究側面印證了職業經理人的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的行權。比如,張建琦等發現民營企業提供的職業發展機會與職業經理人進入意愿正相關,因為“企業不僅是職業經理人人力資本使用發揮和實現價值的場所,更是職業經理人人力資本不斷成長和提升的載體。職業經理人進入民營企業不僅僅是為了追求短期的現金收入,同時也是為了實踐自己的知識,獲得更多的管理能力和經驗”。[16]如果職業經理人只是希望獲得專業的管理知識,外資企業似乎是一個更好的選擇。這表明職業經理人將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的獲得視為一種報酬,而且比現金收入等報酬更優先。現階段我國民營企業的一個普遍現象是職業經理人流失非常嚴重,[16]“超過50%以上的經理人表示在未來3年內要進行創業,而且有創業沖動的經理人越來越多”。[17]劉志彪進而提出了“創業型雇員”[18]這一概念,意指一類有著創業精神的高級職員(特別是高級經理人),他通過進入企業,獲得有關企業運作的關鍵、專用性人力資本,然后通過自己創業或跳槽轉移人力資本。其中最重要的是在公司創業活動中獲得的有益于識別機會的企業家人力資本,它是創建新企業的前提。
(三)職業經理人兩類創業行為:企業家精神型創業和機會主義型創業
我們用圖1來說明這一問題。為了簡單起見,我們并沒有考慮創業活動所需要的代理人努力成本,但這并不影響結論的成立。圖1中X軸表示公司創業活動的分布,設E點右邊的創業活動產生組織租金,左邊的創業活動帶來組織損失。Y軸表示創業活動的收益或損失;組織租金/損失曲線表示企業的收益/損失;職業經理人“分成租”是組織租金/損失的一個比例;箭頭號表示職業經理人受益的另一部分,即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職業經理人收益/損失曲線表示職業經理人與創業活動相關的收益,它等于“分成租”加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在有分成租激勵的情況下,企業家精神得到激勵,會從事追求組織租金的創業行為,即選擇圖1中E點右邊的創業活動。而考慮了創業活動導致的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后,職業經理人的收益/損失曲線會向上平移,與X軸相交于F點,也就是說,職業經理人還會從事EF點之間的會帶來組織損失的創業活動。
進一步,我們可以區分兩類創業(如圖2):企業家精神型創業和機會主義型創業。企業家精神型創業指代理人預期既能給其自身帶來收益、也能給組織帶來租金的創業活動,即E點右邊部分的創業活動,其帶來的組織租金為“企業家精神型創業區”的面積;機會主義型創業是指代理人預期能給其自身帶來收益,會給組織帶來損失的創業活動,即EF點之間的創業活動,其帶來的組織損失為“機會主義型創業區”的面積。

圖1 注:一個創業活動是帶來租金還是損失,一般只有事后才知道。這里簡化假設經理人的事前判斷是正確的。

圖2
其實,企業家學習是一個包含著“實驗”與“試錯”[19]的過程,無論創業活動本身成敗如何,企業家都會學到“特異性知識”,甚至失敗可能學到更多;創業型雇員可能在推動某項技術創新時,卻意圖將新技術知識據為己有,通過“自立門戶”開發所識別的“機會”。這些現象表明,在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成為一種回報后,與激勵不完全相容的情況出現了。換句話說,僅僅通過“分成租”之類的激勵措施并不能完全解決企業家的治理問題。因為雖然“分成租”比例的改變能引起職業經理人收益曲線與X軸的交點F的左右移動,但這一移動只能一定程度地增大或減小“機會主義型創業區”的面積,卻不能消除機會主義型創業。
前文分析指出,委托代理框架下職業經理人獲取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的收益會導致機會主義型創業。另一方面,職業經理人發揮企業家精神、追求競爭優勢、獲取租金的創業行為對企業成長而言又至關重要。因此,家族企業對職業經理人創業活動的治理必須兼顧激勵其企業家精神型創業和抑制其機會主義型創業。
(一)賦予股權激勵企業家精神型創業
“分成租”對企業家精神的激發主要通過激勵相容機制實現,某種意義上說,股權與其他“分成租”相比,是一種更長期的激勵措施。實際上,公司創業過程也可以理解為企業家人力資本外化到企業的過程,并且組織租金的產生不會隨著外化過程的結束而迅速出現。正如Zahra所說,創新之類的活動往往對企業的長期績效影響更明顯,此時若采用年終獎金等短期激勵手段可能并不能起到很好的激勵效果。[20]基于此,我們提出:
假設一:職業經理人持股能激勵經理人的企業家精神型創業,從而對公司創業導向有正向影響。
(二)家族涉入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
由于創業活動涉及不確定風險,無法通過完全合約來對其加以監督或約束,所以,以前的研究大多強調從“激勵”的角度來探討激勵職業經理人的創業活動。實際上,家族企業要維護家族的經濟利益和最終控制權,股權激勵的空間有限,但從過程的角度看監督是可行的。另一方面,職業經理人的創業活動是企業家精神和機會主義共同推動的,對企業而言,并非創業活動越多越好,機會主義型創業反而是有害于企業的,因此家族企業治理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監督職業經理人,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活動。
雖然創業活動與不確定性緊密關聯,不過,從過程的角度來看,圖2中“機會主義型創業區”可以通過“監督”來減小,當然也需要兼顧監督的成本。本文研究家族企業對機會主義型創業進行抑制的兩種機制:家族涉入董事會與家族涉入管理層。
一方面,家族涉入董事會可以作為家族控制企業重大經營決策的手段,從而可以在控制權層次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在家族企業里,法律和公司制度要求會使家族推薦或安排一些朋友以獨立董事的身份進入企業,這些獨立董事往往與企業家族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往來,是家族控制權的一部分。[21]而非家族推薦的獨立董事因沒有股權,在公司創業活動的監督上可能是缺乏動機的。[20]創業活動的不確定使得董事會難以區分企業家精神型和機會主義型創業活動,但家族涉入董事會,或在一些沒有設立董事會的企業家族成員任董事長或總經理,本身即成為一種信號——家族關注著企業的創業活動,從而起到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活動的作用。另外,家族控制的董事會還可以根據風險高低不同或信息不對稱等情況來否決一些職業經理人的創業活動,從而達到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活動的目的。具體而言,對風險高到某個程度的所有創業活動,“寧殺錯不放過”;或否決那些董事會和職業經理人關于該創業活動信息不對稱程度較高的項目。當然,家族涉入董事會能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活動,也可能約束了企業家精神型創業活動。基于此,我們提出:
假設二:家族涉入董事會能抑制職業經理人的機會主義型創業,從而對公司創業導向有負向影響。
另一方面,家族涉入管理層是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活動的有效手段。創業活動的信息不對稱性主要涉及兩個部分:是否能夠獲得創業機會信息;是否擁有與機會信息相關的“特異性知識”。家族涉入管理層是指家族成員參與甚至控制并非做出創業決策但卻緊密相關的部門,如財務、人事等部門。其實,內部人更有可能突破公司創業活動中的信息不對稱性,[20]家族涉入管理層有利于緩解信息不對稱,實現更有效的監督。從以往的文獻和實踐來看,家族涉入管理層和“以親制疏”其實是聯系在一起的,即將家人與外人安排到同一個部門。[22]儲小平認為企業主以親制疏的動機是非常明顯的,同時也注重讓“自家人”向有能力的外人學習,以提高才干。[22]這說明“以親制疏”可以讓家族成員獲得近距離觀察性經驗(vicarious experience),這種觀察有利于家族成員獲得部分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更進一步,家族成員涉入管理層可以直接參與創業活動,與“外人”一起承擔風險進行戰略決策,共同獲得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這種策略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第一,它使有效的“監督”成為一種現實的可能;第二,某種程度上它重新創造了一種激勵相容機制,無論職業經理人的目標是獲得“分成租”還是獲得部分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家族企業都有所收益,因為要么企業獲得組織租金,要么家族成員獲得部分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
上文分析表明,家族涉入管理層是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活動的有效手段。基于此,我們提出:
假設三:家族涉入管理層能抑制職業經理人的機會主義型創業,從而對公司創業導向有負向影響。
(一)變量的測量
自變量:本研究中,職業經理人持股是用家族企業內所有職業經理人持股總和占企業股份的比例來測量的,為客觀變量。對于家族涉入董事會,我們設計了家族成員擔任董事長、家族成員占董事會比例、家族及推薦人員占董事會比例作為考察的客觀變量。對于家族涉入管理層,我們設計了家族成員控制財務崗位、人事崗位、市場崗位和采購崗位來測量,是四個0-1虛擬變量,為客觀變量。
因變量:根據以前的研究,我們借鑒國外的成熟量表從三個方面來測量家族企業的創業導向:風險承擔性[23,24]、競爭企圖性[24]和先動性[25],為主觀變量。具體的問卷調查中,我們通過測項的雙向對譯、企業訪談和試測來保證量表的信度和效度。本次研究中各采用了三個測項來測量風險承擔性、競爭企圖性和先動性,其Cronbach’s α值為0.693,三個維度因素分別解釋了32.3%、17.0%、12.0%,累積解釋量達到61.23%。這表明該量表設計基本達到要求,其信度和效度較好,測量比較可靠。
控制變量:本研究考慮了四個控制變量。一是公司年齡,現有研究發現公司年齡對公司創業活動有一定的影響。二是公司總資產,公司總資產一定程度反映了公司內的資源存量,會影響公司創業活動。為了消除異方差,我們對公司總資產做了對數處理。三是全職員工人數,充足的人力資源支持往往與公司創業活動有著密切的關系。四是是否高科技行業,以往研究認為高科技行業有更多的公司創業活動。由于這一測量回答的缺失率為83.6%,太高比例的缺失會影響回歸分析的有效性,所以在回歸模型中沒有使用其作為控制變量。本研究所用控制變量均為客觀變量。
(二)假設的量化模型
賦予職業經理人股權激勵企業家精神型創業的假設1可以表述為:
模型RT1:風險承擔性=FRT1(職業經理人持股比例,全職員工人數,公司年齡,總資產對數)
模型CA1:競爭企圖性=FCA2(同上)
模型P3:先動性=FP3(同上)
家族涉入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的假設2、3可以表述為:
創業導向=F(職業經理人持股,家族涉入董事會,家族涉入管理層,控制變量)
考慮到模型中家族涉入董事會和家族涉入管理層共有7個指標,這些指標之間存在復雜的共線性問題,本文根據樣本的情況在實證檢驗中將其簡化為模型RT2、模型CA2、模型P2。98.8%的樣本企業董事長由家族成員擔任,變異太小,不適宜做回歸分析;而家族成員占董事會比例和家族及推薦人員占董事會比例兩個變量高度相關,且相互有較好的替代效果,不宜同時放入回歸模型中;又因為家族企業常常通過安排親戚、朋友等方式來涉入董事會,家族董事比例在這些企業中缺乏可靠性,所以本研究選擇家族及推薦董事比例來代表家族涉入董事會。選擇人事崗位和財務崗位是否由家族成員控制來代表家族涉入管理層,因為如果家族成員控制采購,主要的動機是減少“回扣”等代理成本,但常常由于引入市場營銷能力的需要而放棄家族控制市場崗位(樣本企業的94.8%),這與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行為和獲取企業家人力資本的關聯程度比之人事崗位、財務崗位是否家族成員控制兩個指標都要弱一些。因此,我們將家族涉入抑制機會主義型創業的假設簡化為下面三個模型:
模型RT2:風險承擔性=FRT2(職業經理人持股比例,家族及推薦董事比例,人事崗位是否家族成員,財務崗位是否家族成員,全職員工人數,公司年齡,總資產對數)
模型CA2:競爭企圖性=FCA2(同上)
模型P2:先動性=FP2(同上)
(三)數據收集
本文研究的數據來源于中山大學中國家族企業研究中心于2007年組織的關于廣東省汕頭市與東莞市兩地家族企業發展狀況的大型調研。數據收集的具體過程如下:首先于2007年8月在汕頭市對問卷進行試測,根據發現的問題對問卷進行了修訂;然后分別于2007年9月和2007年10月-11月在汕頭兩次發放回收問卷;2007年9月中旬-10月中旬和2007年11月-12月在東莞兩次發放回收問卷。問卷的調查對象均為家族企業業主。
本次調研共發放問卷570份,回收447份,回收率78%;其中,有效問卷270份。在本研究中,根據該企業高管中是否有非家族成員來判斷企業是否引入職業經理人,獲得207個(占總有效樣本的77%)引入了職業經理人的有效問卷作為研究樣本。
(四)樣本概況
本次研究的樣本企業均為非上市私營企業,平均總資產6881萬元,全職員工人數293人,其中95.4%的企業屬于職工人數少于2000、總資產少于4億元人民幣的中小型企業,而68.0%屬于職工人數少于300、總資產少于4000萬的小型企業。研究樣本企業主年齡最大為70歲,最小26歲,平均44歲;企業主學歷在初中以下的比例為9.6%,在大專、本科及以上的為55.8%。這些引入了職業經理人的家族企業,家族涉入的程度依舊較高。家族持股比例均值為83.2%;董事會中家族成員的比例為51.3%,加上家族推薦和安排的董事則達到了70.7%;并且98.8%的企業董事長由家族成員擔任,74.3%的企業總經理由家族成員擔任,企業主同時兼任董事長總經理的企業也有31.9%;而人事、財務、采購、市場等關鍵崗位由家族成員擔任的比例分別為23.5%、35.7%、46.9%、5.2%。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和簡單相關系數
注:1.全職員工人數;2.公司年齡;3.總資產對數;4.職業經理人持股比例;5.家族成員擔任董事長;6.家族及推薦董事比例;8.人事崗位是否家族成員;8.財務崗位是否家族成員;9.采購崗位是否家族成員;10.市場崗位是否家族成員;11.風險承擔性;12.競爭企圖性;13.先動性。
另一方面,職業經理人在民營企業公司創業活動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調查對象的77%都引入了職業經理人擔任高管,25.7%的企業總經理和人事、財務、采購、市場等關鍵崗位超過50%都是職業經理人,47.1%的企業職業經理人擁有股權,而且持股比例對公司創業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見回歸分析)。這表明,以前的文獻片面強調企業主或家族成員推動了公司創業是有失偏頗的,實際上,職業經理人對民營企業公司創業的影響越來越大,這正是本研究的意義所在。
(五)回歸分析結果
本文分析的主要目標不在于檢驗賦予職業經理人股權和家族涉入對家族企業創業的直接作用,而在于分析職業經理人作為家族企業創業重要驅動力的背景下,通過檢驗這兩類激勵和抑制因素對家族企業創業的影響,從而發現這兩類因素對其企業家精神型創業和機會主義型創業的作用。

表2 回歸分析結果
注:****表示p<0.001水平顯著;***表示p<0.01水平顯著;**表示p<0.05水平顯著;*表示p<0.10水平顯著。
首先,我們要檢驗的是賦予職業經理人股權是否能促進創業行為。由表3模型RT1、模型CA1、模型P1的回歸結果可知,職業經理人股權影響家族企業創業行為的模型穩健可靠,擬合效果良好(在p<0.01的水平上整體顯著),檢驗證實了這種正向的顯著影響。這證實了本文假設一,表明賦予職業經理人股權有利于激勵其企業家精神型創業。
然后,我們檢驗家族控制能否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如果這一假設得到驗證的話,即要求考慮了家族涉入這種抑制因素的回歸模型會比沒有考慮的模型擬合效果要好。擬合效果是否顯著變化,其判斷的依據不在于新模型的R2、調整的R2、模型的F值或新增變量的系數t檢驗的顯著性,從統計上講,這種檢驗無效;要判斷整體擬合效果是否顯著變好,可以通過增加的R2(ΔR2)或新模型與原模型的F檢驗的顯著性來考察。[26]由表2可知,考慮了家族涉入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的模型顯著變好,其中,風險承擔性和競爭企圖性作為因變量的模型優化程度的檢驗統計量在p<0.001水平顯著,而先動性作為因變量的模型優化程度的檢驗統計量在p<0.01水平顯著。這證實了在職業經理人作為家族企業創業的重要驅動力的背景下,家族控制對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的作用,即實證結果支持本文假設二和假設三。
具體而言,以風險承擔性和競爭企圖性作為因變量的模型RT2和模型CA2顯示,家族及推薦董事比例、人事崗位是否家族成員和財務崗位是否家族成員對其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而職業經理人持股比例對其的正向影響減弱。而以先動性作為因變量的模型P2顯示,家族及推薦董事比例、人事崗位是否家族成員和財務崗位是否家族成員對其的影響為負,但不顯著;而職業經理人持股比例對其的正向影響顯著。這表明,家族涉入董事會和家族成員涉入管理層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的不同方面的表現略有差異,它會顯著抑制“過度冒險”和“過度競爭”,而并不顯著抑制“率先行動”。
最后,實證檢驗還發現,企業年齡和總資產規模對風險承擔性和競爭企圖性有顯著的負向影響,而對先動性的影響不顯著。
本文和以前的家族企業代理問題研究有所不同,我們注意到職業經理人高度關注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收益,使得代理問題不僅表現為代理人偷懶、濫用和侵占,還表現為機會主義型創業。在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越來越具有價值的情境下,這種代理問題會越來越普遍,對其治理也越來越重要。進一步地,我們的研究發現和證實,賦予職業經理人股權和家族涉入是在這種背景下的兩類有效治理機制:賦予職業經理人股權對家族企業創業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能激勵其企業家精神型創業;而家族涉入董事會與家族涉入管理層能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
因此,一個好的公司治理不僅要促進公司創業活動,更要優化創業活動的結構:提升企業家精神型創業,減少機會主義型創業,保障委托人的利益。家族涉入作為治理家族企業創業的一種有效機制,有其合理之處,在創業的治理上具有一定的優勢。
家族企業創業(或家族創業)是一個發展很快的新興領域,受到越來越多的學者關注。不過,目前對家族企業公司創業的研究大多關注于家族涉入(或家族因素)作為家族企業獨特資源對公司創業的直接影響,但是隨著家族企業的成長、職業經理人的引入,家族涉入在公司創業中的作用肯定會發生改變,即家族因素不僅可以直接影響公司創業活動,還可以通過影響職業經理人間接治理公司創業。如果不注意到這一點,就可能會形成片面的觀點和難以解釋的矛盾。例如,Zahra和Craig&Dibrell[27-29]等的實證研究認為家族涉入對家族企業創業導向有正向的影響,而這與Schulze、Naldi等人[30,31]的實證結論恰恰相反。雖然他們分別解釋研究樣本的家族具有更高或更低的承擔風險的意愿,但其實這種猜測在統計上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單個家族或許存在愿意承擔或規避創業風險的偏好,然而在大樣本統計中這種特例的考慮不能作為理論依據,相互矛盾的發現背后本身應該是某種更普遍的動機。結合現有文獻,本研究其實說明,家族涉入對創業至少有兩類作用:一是家族因素作為一種獨特性資源促進家族企業的創業,幫助家族獲取創業收益,這會使得企業表現出更高的創業導向;二是家族涉入有監督創業活動,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保障家族利益的作用,這會使得企業表現出較低的創業導向。那么,在一些情境下,家族涉入作為推動創業的獨特資源發揮了主要作用,則在統計上表現為顯著為正,Zahra(2003)、Zahra(2005)和Dibrell & Craig(2006)即為此類;而在另外一些情境下,家族涉入主要作為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的機制發揮作用,在統計上表現為顯著為負,本研究屬于此類;而且我們還可以預見,在某些情境下兩種作用相互抵消時,實證結果表現為不顯著。本研究認為,第二類作用發揮主要作用的必要條件是職業經理人作為企業創業的重要驅動力且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是其收益的重要部分;而對第一類作用發揮主要作用和兩類作用相互抵消的情境性條件的研究還相對缺乏。
本文研究結論的成立暗含著一個先驗前提:職業經理人創業獲取的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是其收益中極其重要的部分。在珠三角地區,特別是本文研究調查的潮汕和東莞地區,家族企業職業經理人的薪金報酬一般較低。比如,汕頭地區一些民營企業總監級的職業經理人的年薪不到10萬元。另一方面,我國法律缺乏關于“限制性競爭”等類似條款,這使得職業經理人獲取的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很容易通過跳槽或自創業來實現。正如張建琦等的調查所發現的,經理人離職創業等現象在當時的中國民營企業已經相當普遍[16,17],說明這一先驗前提是成立的。不過這一假設是否適用于中國的大型國有企業尚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國有企業的經理人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的實現會更加困難,這與國有企業的企業規模、壟斷特性、經理人任命方式以及企業家能力的構成有關。在“限制性競爭”條款等法律執行程度較高的一些西方國家,職業經理人追求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的行為受到更多約束,這或許是較少有西方學者注意到職業經理人追求企業家人力資本增值過程中所蘊含的委托代理問題的原因吧。那么Schulze、Zahra、Craig&Dibrell和Naldi等[27-31]的實證研究沒有考慮家族涉入作為一種抑制職業經理人機會主義型創業的機制也就十分正常了,雖然這在中國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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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milyInvolvementandPrivateEnterprises’CorporationEntrepreneurship——ATheoreticalandEmpiricalInvestigationFromthePerspectiveofProfessionalManagers
YANG Xue-ru1, LI Jun2
(1.College of Economics & Management, South 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24, China; 2.Bushiness School,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Guangzhou 510006, China)
This paper discusses corporate entrepreneurship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incipal-agent theory, and then deduces two types of entrepreneurship: the entrepreneurship deriving from entrepreneurial spirit and the entrepreneurship deriving from opportunism. Based on this, by using samples from PRD enterprises, the authors test the following theoretical assumptions: (1) giving professional managers share of family business can promote the entrepreneurship deriving from entrepreneurial spirit; (2) family involving in the Board and family involving in the management could inhibit (supervise) the entrepreneurship deriving from professional managers’ opportunistic entrepreneurship. Besides, the results prove these assumptions; it means that there is a rational side for family involving in the company.
family enterprise; principle-agent theory; professional manager; entrepreneurial spirit; corporate entrepreneurship
2012-01-04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家族企業傳承沖突的組織變革研究”(70772049)、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控制權結構、家族創業與企業價值”(71172167)、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家族涉入與農業企業創業成長研究”(GD10XGL09)和華南農業大學校長基金“家族治理、富二代創業與民營企業持續成長”的研究成果。
楊學儒(1980-),男,四川廣安人,博士,華南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講師,主要從事家族創業、農業企業管理的研究;李軍(1981-),女,湖南岳陽人,博士,廣東工業大學商學院講師,主要從事國際經濟學、民營經濟的研究。
F276.5
A
1674-2338(2012)02-0079-09
(責任編輯:沈松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