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萌
著名學者翁思再先生曾撰文說,淮劇唱腔音樂日漸走向婉約,走向優美。翁先生博學多才,他從審美的角度分析了淮劇唱腔音樂的發展歷程,指出:“對于淮劇來說,走向婉約,走向優美,不僅有源頭上的依據,而且符合民族審美意識的主流”。善者斯言!
傳統的淮劇曲牌,長于敘事,情寄悲憤,如訴如泣,真切動人。這可能與彼時民間藝人的身世、生存環境和觀眾的審美情趣有關。淮劇唱腔吸納京昆、徽腔元素后,生腔增添了陽剛之氣。但總的說來,樸實無華是淮劇唱腔的主要特點。
淮劇進入上海,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以后,一大批優秀的淮劇藝術家與新文藝工作者合流,受大都市文化背景和觀眾審美需求的影響,海派淮劇唱腔風格逐漸形成。另一方面,建國初期,蘇北部隊文工團的藝術家們加盟淮劇,對淮劇的唱腔曲牌,韻轍調值進行了規范性的整理考定,并參與淮劇音樂的創作,成績卓著。滬上的[自由調],蘇北的[淮調、拉調]等主要唱腔曲牌都有了質的發展。隨著蘇滬一批有影響的劇目問世,淮劇唱腔音樂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
毫不夸張的說,以筱文艷為代表的藝術家們對[自由調]的發展,是淮劇唱腔音樂發展的一個里程碑。從[老自由調]到[小悲調]、[大悲調],加之流派唱腔馬派、楊派[自由調]等等,形成了一個枝壯葉茂的[自由調]體系。而從[老自由調]發展成[小悲調]來看,恰恰是淮劇唱腔由“曲牌體”嬗變為“板腔體"的杰出典范。我們稍稍分析一下淮劇經典唱段《白蛇傳》中《斷橋》一折的[小悲調]的旋律,可以發現,它是由[老自由調]經過幾次“贈板”(即擴充板式、增加節拍、加花旋律)而成的。板式豐富了,旋律性加強了,唱腔也就婉約優美了。當然,這樣的婉約與優美,離不開作曲家們從實踐到理論再到實踐的苦苦求索,更離不開演員們吐字行腔和琴師們運弓按指的審美追求。
較之海派淮劇在[自由調]上板式的突破,蘇北淮劇唱腔的發展更偏重于曲牌的色彩性。筆者以為,這是劇種音樂發展不可偏廢的兩個方面。[淮調]、[淮悲調]、[拉調]、[串十字調]等淮劇唱腔曲牌,各具個性,色彩鮮明。借鑒于[自由調]板腔化發展的經驗,這些曲牌在旋律化方面也有了程度不等的進步。淮劇唱腔音樂可謂是多姿多彩,令兄弟姐妹劇種羨慕不已。
不過,與旦腔相比,淮劇生腔的發展稍稍滯后。從淮劇三大主調曲牌([淮調]、[自由調]和[拉調])來看,由于受調式調性的制約,生腔的旋律大多在八、九度的音程上徘徊,音域狹窄,回旋余地小,很難創作出委婉動聽的旋律。老一輩藝術家也曾做過這樣的嘗試:即,將旦腔[小悲調]作調性上的轉移,用作生腔,并且有了一定的收獲。不過,真正使生腔[小悲調]形成氣候的是陳德林。《牙痕記》中一段《十年不見親娘面》,風靡一時。妙手偶得的成功,立即轉化為生腔發展的自覺實踐。他和作曲家合作,排了一出出有影響的劇目,也留下了一段段膾炙人口的生腔[小悲調]唱段,廣泛流傳。并跳出行當的約束,使生腔[小悲調]不單單地運用于小生行當,須老生也能演唱。由于有作曲家的參與,生腔[小悲調]在旋律風格和演唱技法上有別于旦腔,避免了生、旦同腔異調 (男女腔用不同的調性演唱相同的旋律)的不良傾向。生腔[小悲調]的盛行,是淮壇一道靚麗的聽覺上的風景線。一時間,從專業到票友,從演出到比賽,“十生九陳”,這是淮劇唱腔適應觀眾審美需求,追求婉約優美的成功范例。
時至今日,值得欣慰的是,新一代淮劇的領軍人物、淮劇三朵“梅花”梁偉平,王書龍和陳澄,以及蘇滬一大批青年演員,他們的演唱使淮劇的唱腔藝術在婉約化、優美化的程度上進入了全新的時代。他們既繼承了淮劇老一輩藝術家唱腔的精華,又大膽借鑒和吸收了其它聲腔藝術的憂點,傳統韻味和現代審美的有機結合,吸引了一大批淮劇青年觀眾。特別是陳澄,一曲《祥林嫂·問天》唱段,唱紅全國,極大地提升了淮劇這一地方戲劇種在全國劇壇的地位。
淮劇唱腔音樂在傳統的基礎上婉約化、優美化,以適應當代觀眾的審美需求。這種發展,離不開作曲家們的勞動。戲曲音樂創作,由演員、琴師創腔的模式,逐步過度到專業作曲家作曲的模式,是一個劇種進步和成熟的表現,淮劇亦然。令人擔憂的是,蘇滬淮劇界專業作曲的人才越來越少,幾近斷層。戲曲遭遇作曲荒。這種狀況,希望引起各方面特別是領導決策層的高度重視!
衷心祝愿淮劇——這朵民族藝術的奇葩開放得更加艷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