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反差的藝術震撼

[摘 要] 《辛德勒的名單》中，導演多處運用了對比藝術。黑暗與光明既相對立又相印證，獲得了強烈的反差效果。影片向觀眾真實生動地展示了二戰時期猶太民族的苦難歷程以及德國商人辛德勒散盡家財來拯救猶太人的義舉。本文從辛德勒的工廠充滿生機，猶太人的命運暗淡無光；辛德勒的善與德國軍官葛蘭的惡；音樂主題與畫面內容的游離與對立三個方面探討了影片的對比藝術手法。

[關鍵詞] 反差；藝術；《辛德勒的名單》；戰爭；人性

一份普通的名單在二戰期間曾經挽救了1 100多名猶太人的生命。當人類卷入戰爭，生命既可以如草芥般卑微，亦可如珍寶般無價。影片《辛德勒的名單》向我們展示了在充滿了恐懼陰霾的戰爭中，生與死、善與惡、靈與肉的對抗。這部上映于1993年，由美國著名導演斯皮爾伯格執導的影片，在翌年的奧斯卡評選中，一舉獲得12項提名，并最終贏得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配樂等在內的7項金像獎，[1]足見該片所受評價之高。

《辛德勒的名單》講述的是二戰期間，德軍入侵波蘭，德國投機商人奧斯卡·辛德勒想利用戰事大發橫財。面對猶太人被屠殺的殘酷場面，他的靈魂被震撼了，轉而開始竭盡所能利用自己工廠招工的名義保護猶太人，直至二戰結束。他散盡家財，甚至被作為戰犯遭到通緝，但卻挽救了1 100多個猶太生命。戰爭既是對人性的摧殘，也是對人性的考驗。斯皮爾伯格通過獨特的電影表現手法和簡潔的電影語言，使影片獲得了豐富的表現力，特別是對比藝術造成的反差效果，使黑暗與光明既相對立又相印證，賦予了該片強大的藝術震撼力。

一

影片伊始，斯皮爾伯格重在塑造辛德勒作為一個投機商人，趁戰亂大談生意，希望趁機撈一把的狡猾和無恥的形象。辛德勒正熱火朝天地籌建新工廠，趁著猶太人處境困窘，誘其投資并大肆殺價，雇傭不用花錢的猶太工人……與之形成鮮明反差的是猶太人正在被剝奪一切，流離失所，一步步邁向死亡。

白天，一列滿載猶太人的火車緩緩駛進站臺。幾個工作人員在站臺旁擺好桌椅，備好筆墨，架上打字機。滿面倦色，神情憂郁的猶太人被德國士兵驅趕到桌子跟前，一個個報上自己的姓名。隨著打字機的咔嗒聲響，一份長長的名單直拖到地上。這是一份死亡的名單，對于未來的命運，人們面色麻木，茫然不知。然而到了夜晚，黑夜籠罩之下，德國軍官在酒店狂歡，又給觀眾呈現了另一番景象，造成極鮮明的反差。帶上可以找到的僅有的錢，辛德勒衣著光鮮地走進一家酒店。這是德國軍官們尋歡作樂的地方。酒店內時而放著輕快的探戈舞曲，時而有濃妝艷抹的歌手邊舞邊唱。辛德勒開始展示自己游刃有余的公關手段，加之出手闊綽置備的豐盛晚宴，他的身邊很快就聚攏了許多德國軍官。人們競相舉杯、大吃大喝、高談闊論，夾雜著相機閃的光和慵懶的樂聲，儼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浮華場面。席間一位軍官說坎坷的猶太人闖過了不少風浪。軍官羅福回應到：這次不一樣，這回是黨衛軍掀起的大風暴。戰爭之下，人的命運不盡相同，有的只能聽憑他人的擺布，而有的卻能極盡享樂，掌控生殺大權。影片開始便被定下充滿陰霾的黑色基調。

1941年3月，德軍強制猶太人遷入維斯圓河以南的狹小封閉區域。大批的猶太人無可奈何，茫然無措。他們搬離自己的家園。這一段，鏡頭幾次在辛德勒與猶太人之間來回切換，再一次形成強烈的反差效果。一個富有的猶太人，低著眼忙亂地收拾行李。他的家里站著德國士兵。猶太人匆匆收拾完畢后，走出家門，消失在街上的猶太人群中。而此時，辛德勒則昂首闊步地出現。他走進那幢猶太人剛剛搬離的裝飾豪華的住宅，臉上頗有幾分得意。此時，鏡頭再次切換到猶太人背提著行李走上老舊狹窄的樓梯。鏡頭切回辛德勒，他踱進寬敞而明亮的臥室，舒適地倒在一張華麗的大床上。之前的那位猶太人正慍怒地環視著他剛搬入的那所破爛骯臟的房子。鏡頭切回辛德勒：這簡直好極了，不是嗎！再次切回猶太人，他向妻子大喊著：還有什么會比這更糟糕！當他仍下箱子的那一刻，又有猶太人陸續提著行李走了進來……當猶太人的境況越來越糟，辛德勒的事業卻蒸蒸日上；當猶太人被趕出家門，擠進骯臟破舊的斗室時，辛德勒正愜意地躺在曾經屬于他們的大床上。這些無不顯露出投機商人靠戰爭發橫財，侵略者巧取豪奪的丑惡。

影片在開始階段，向人們展示了辛德勒唯利是圖的人性陰暗面。但當他不斷目睹猶太人被屠殺的場面后，他內心的善也被同時激發出來。特別是當辛德勒得知工廠的猶太人很快會被送往奧斯維辛集中營屠殺后。他站在窗口，仿佛凝視著什么，屋子里擺放著一箱箱的鈔票，背景傳來女爵士歌手《上帝保佑孩子們》的歌聲。[2]這不得不令人想起電影開頭，一家猶太人圍在桌前唱贊歌，乞求恩典的場景。在殺戮面前，靠祈禱顯然不能拯救什么，金錢卻能收買那些殺人犯。對于一個商人來說，散盡家財的痛苦可想而知。但辛德勒還是在無望的祈禱和用錢救贖生命之間，選擇了后者。從這一刻開始，辛德勒人性中的善與犧牲使他發生了徹底的轉變。

二

影片中，與辛德勒交往甚近的軍官葛蘭是癲狂、血腥與殘暴的德國納粹的集中縮影。兩人在貌似朋友的關系底下，體現的卻是善與惡、正與邪之間的較量。正是在這個人物的映襯下，辛德勒的形象才更真實和豐滿起來。辛德勒雖然精于算計，想借戰爭發大財，但他有底線，也不殘忍，對個體有基本尊重。他看待自己的秘書斯坦是不帶種族偏見的。他感謝斯坦的出色工作，雖然只得到冷冰冰的回應。獨臂老工人羅恩斯向他表示感謝時，他站起來與老人握手，并鼓勵他好好干。這時的辛德勒還絕談不上仁慈。一方面他對老人的感謝不無尷尬，另一方面也十分氣惱斯坦雇用這種又老又病殘的人，但他依然表現出對人應有的尊重。而葛蘭卻不同。他出現在對猶太區進行大屠殺之前，是死神的使者。葛蘭一下車，便挑選了海倫作為女傭。他對海倫有強烈的好感，甚至退后與她說話，聲稱不愿將傷風傳染給她。然而，接著他便下令槍斃了女工程師戴安娜，極度冷酷與無常。葛蘭雖然一方面為海倫所傾倒，同時又任她肆意打罵，認為“猶太人算不上是人”。大屠殺是葛蘭送給辛德勒的一場“好戲”，雖然兩人至此還未曾接觸。但站在山頭上的辛德勒目睹了這幕慘劇。葛蘭的惡，觸發了辛德勒內心善良的一面。大屠殺后，辛德勒的工人都被拘禁起來，工廠停產。他來到葛蘭的集中營，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接觸。在餐桌前，葛蘭詢問辛德勒的西裝，并稱贊衣服的式樣和布料。辛德勒則毫不客氣地頗有諷刺意味地回應說，可以定做一套給他，不過很可能那個裁縫已經被殺死了，那樣的話，他也無能為力。但辛德勒不能讓自己的工廠停著，雖然他已經開始對以葛蘭為代表的兇殘納粹心懷厭惡，但為了賺錢又不得不賄賂他以金錢和美色，與他達成某種“共識”。但從這時開始，辛德勒便做起了“分外事”。他用火機、煙盒和手表等行賄，救了幾個猶太人到他的工廠，從某種程度開始了與納粹的對抗。

與葛蘭另一處極富鮮明的對比是在對海倫的態度上。辛德勒在地下室中遇到海倫，言辭和藹，并從懷里拿出一塊巧克力給她。海倫被他的誠意打動，并向他講述自己被葛蘭虐待的經歷。辛德勒仍盡力勸慰海倫，并親吻了她的額頭，給她以鼓勵和勇氣。而影片中，葛蘭面對海倫的這一場，卻沒有一絲溫情。雖然他抑制不住地喜歡這個猶太女人，但其反應卻極度矛盾、狂暴與歇斯底里。他認為政策宣傳上，猶太人被比作洪水猛獸和寄生蟲，但海倫不是。葛蘭走近海倫，用手撩起她的頭發，“這像是一張老鼠的臉嗎？這是雙老鼠的眼睛？”葛蘭甚至動情地說：“海倫，我真為你心動。”他用手托起海倫的臉，慢慢靠近，禁不住想吻她。然而卻突然停止，并大聲辱罵海倫是個猶太賤人，緊接著便是一頓觸目驚心的毆打。對海倫，葛蘭的暴虐與辛德勒的仁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方面，他揭示出納粹對暴力的狂熱和種族偏見，不但使猶太民族生靈涂炭，更使得德國軍人的人性變得扭曲和猙獰。另一方面，辛德勒對生命的熱愛與珍視，對受摧殘的人們的同情與安慰，在這樣黑暗的現實當中，無異于一道罕見的光明，帶給人希望與期盼。

三

影片通過營造對立關系，獲得鮮明的反差效果，還體現在音畫對立的藝術手法運用上。影片多次運用了這一手段，通過配樂與畫面的對立與矛盾，使觀眾從血腥戰爭帶給心靈的恐懼與憤怒中擺脫出來，冷靜地對戰爭進行思考與審視，從更高遠的角度去回望這段歷史。

辛德勒的事業剛開始時，有一段與妻子在飯店交談的場景。在《黑色星期天》這個傷感曲子的背景音樂下，辛德勒卻正在興致勃勃地談自己的發財計劃。戰爭對他來說絕不是不幸的消息，反而是個大好機遇。這是一次音畫之間的鮮明對比，諷刺了辛德勒這樣的投機商人的丑惡嘴臉，在有人遭受劫難的同時，他們正借此機會謀取利益。令觀眾不禁慨嘆人性緣何如此冷酷！而辛德勒卻還在高談闊論著：“我敢說這里的人不會輕易忘記辛德勒。”“他們會說，奧斯卡·辛德勒，人們一定會記住你，你機敏過人，取得了別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成就。”這一結局，卻真被他自己說中了。但一個人有再多的財富，曾經獲得過多大的權力，都不可能成為被他人銘記的理由，反而是在人的生命中迸發出的經久不息的人性光輝，這光輝不但照耀了別人，也同時拯救了自己。這或許是每一個人在面臨選擇的時候都需要思索的問題。

屠殺開始，德國納粹的大隊人馬呼嘯而出。猶太人的封閉區內，仿佛人間地獄一般。在山頭遠眺的辛德勒為這樣的場面而震驚。突然，人群中出現一個小小的紅衣女孩，在黑白背景下十分耀眼。只見她邁著從容的腳步，走過混亂的、躺滿了死人的街道。與此同時，背景音樂響起，是一首猶太語的《熱情在火爐中燃燒》的童聲合唱。這純凈、美好、充滿生機的歌聲，如此突兀地飄蕩在空氣里，與血腥的殺戮場面相互激蕩，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這種音樂對畫面的游離，恰恰使得音樂在某種程度上獲得了獨立的性格，令人從滿目瘡痍的畫面之中，獲得一種超脫感，從更高的角度去審視影片的主題。

諸如這種音畫對立的藝術形式，還有一處被濃墨重彩地給予展現。屠殺進入夜晚后，背景音樂是低沉的弦樂伴奏下的單簧管獨奏，憂傷而又寧靜。這種寧靜是何其短暫，一個躲藏起來的猶太人，以為德國兵已經停止了殺戮，小心地從鋼琴中鉆出來，卻不慎踩到琴鍵，聲音突然而刺耳。一下子，機槍射擊聲、哭喊聲、腳步聲四起。此時，一個納粹軍官卻坐在鋼琴前，流暢地演奏著巴赫的曲子，輕快的節奏，悠揚的琴聲與屠殺聲相交融。門口射出的子彈發出道道寒光，猶如舞臺燈光一樣閃爍，映照著彈奏者那張亦忽明忽暗的毫無表情的臉。同樣的一雙手既可以創造美好的東西，也可以沾滿淋漓的鮮血。這一切都令人深省。

綜上，《辛德勒的名單》中，導演通過對比的藝術手法，營造出強烈的反差效果，使得電影充滿了表現張力。觀眾在體驗到巨大的心靈震撼的同時，對戰爭的警醒與對人性的深刻反思想必不會隨著電影的結束而停下來。

[參考文獻]

[1] 周健文.斯皮爾伯格與《辛德勒的名單》[J].電影文學，1994（05）.

[2] 依健.黑白之間跳動的音樂——《辛德勒的名單》音樂感染力[J].音樂生活，2011（05）.

[作者簡介] 太清華（1978— ），女，吉林長春人，碩士，吉林藝術學院戲劇影視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新聞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