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蕃冰
(蘇州大學體育學院,江蘇 蘇州 215021)
漢畫藝術中的武術密碼解析
路蕃冰
(蘇州大學體育學院,江蘇 蘇州 215021)
漢畫藝術是現實主義寫實和浪漫主義夸張的結合,它對漢代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均有所描繪和反映,其中也保存著許多有關武術的珍貴資料。文章試圖通過對漢畫藝術中相關文物資料的解讀,在提供漢代武術發展視覺感受的同時,部分地展現漢代武術發展的歷史畫面。
漢畫藝術 武術密碼 解析
我們這里所說的漢畫藝術,既包括漢畫像石、畫像磚及其壁畫,也包括金箔貼花和肖形印章。在中國武術發展史上,漢代是一個重要的歷史時期。其突出表現是徒手武藝和刀劍短兵的發展。盡管這種表現主要還是屬于武藝的范疇,與真正的武術文化還有著一步之遙。但是正是從漢代開始,“使原本許多軍事訓練的操練內容,獲得了在相對和平環境下向民間的轉移,從而使原有的軍事屬性的‘武藝’,有可能實現了向體育屬性的‘武術’轉化。”[1]所以我們在漢畫藝術中,同樣可以捕捉到中國武術發展的歷史蹤影。
漢代的徒手武藝一般稱“搏”或“手搏”。也稱“卞”或“弁”。所謂搏,即徒手技擊之意。所以《漢書·李陵傳》說:“搏,手對戰也”。搏,在漢代不僅是軍隊將士的重要技能,而且還是選拔羽林的重要考核科目,應該是當時武藝中的專門技能,所以留有《手搏》六篇,并被收入《漢書·藝文志》。
在漢畫藝術中,有關“搏”的形象屢見不鮮。例如北京故宮博物院就收藏有一枚漢代“手搏紋肖形印”(見圖1)。印為銅質,印面近于正方形。畫面表現的是兩位手搏愛好者徒手格斗的場面。一方正以右手抓住了對方的左小腿,試圖撩倒對方。而另一方正試圖全力掙脫,并有擊打對手額部的動作。畫面不僅形象逼真,而且緊張激烈。

圖1 手搏紋肖形印
同樣為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還有一枚漢代“手搏紋肖形印拓本”(見圖2)。印章亦為銅質。印面為長方形。與圖1不同,這一畫面反映的是兩位手搏愛好者摟抱在一起的徒手格斗。顯示的是因雙方武藝相當而難解難分的那扣人心弦的瞬間。

圖2 手搏紋肖形印拓本
眾所周知,肖形印章乃是只有圖像并無文字的一種古代璽印。又名蠟封或畫像印。起源可上溯至戰國時期。用途和今天打在火漆上的印章類似。肖形印有銅、玉、石和陶質。銅肖形印多用失蠟法鑄造,上面帶有象形的圖案,凸出印背,印面則作凹入的相同圖案。只有用泥和蠟打在上面,才能看出其全貌,故稱之為肖形印或蠟封。肖形印的圖案內容豐富,如人物類就有狩獵、生產、畜牧、車騎、舞蹈、雜技、音樂、戲劇、官吏、神話等多種題材。表現手法異常簡練,寥寥數筆,足以傳神會意。制作可分為鑄、鑿兩種,早期的多為鑄制,東漢時有鑿刻者,多屬線刻。
手搏被作為肖形印的內容來表現,它起碼向我們透露了以下重要信息:第一,手搏在漢代確實得到當時社會的高度認同,并且是當時社會發展的流行時尚元素,因而才有可能被藝人作為生活內容的取材。第二,在肖形印上所反映的手搏內容,應該不是再軍事活動意義上的武藝重現,而應是人們日常娛樂生活內容的再現,因而說明漢代的手搏已經悄悄地發生了性質上的改變。第三,將手搏內容反映在肖形印章中,還可以起到向社會傳播和推廣手搏活動的目的,從而使肖形印章成了當時社會武術傳播的重要載體這之一。
漢畫藝術中的另一表現是“金箔貼花”。所謂金箔貼花就是將黃金、白銀捶打成極薄的薄片,再在極薄的金箔上鏤刻出各種圖形或直接運用這樣的金箔,借助漆面粘性極強的特性把金箔貼于漆器表面。然后在漆器上加髹與底色相同的漆數層,至與薄片同一高度為止。干后,再磨去薄片上的漆層,露出閃光的金箔片。圖3是1978年長沙楊家山304號漢墓出土的漆盒“手搏紋貼花片”。貼花片為金箔做成,作為漆盒上的裝飾。畫面顯示的是一位手搏愛好者,頭梳高髻戴一猴形面具,兩肘上揚呈蹲步,似后世武術中猴拳動作。

圖3 手搏紋貼花片
根據漢代的考古資料,我們發現漢初墓葬還很少有金銀箔貼花漆器,但自西漢中期以后,金銀箔貼花漆器增多,到西漢晚期已是大量出現。那么,“手搏紋貼花片”的出現是否告訴人們,漢代的手搏活動最遲在西漢晚期已開始大量進入百姓生活。從而也證明了《漢書·武帝紀》中關于“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戲,三百里內皆觀”記載的真實性。

圖4 手搏畫像石拓本
漢畫藝術中的畫像石畫像磚,也是漢代留給后世的重要藝術瑰寶。漢畫像石是雕刻在墓室、祠堂四壁的裝飾石刻壁畫;漢畫像磚,則專指漢代運用于畫像磚墓壁或地面建筑貼面的模印磚。它們的題材廣泛,內容豐富,詮釋了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化積淀。其中有關徒手武藝的內容也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富于動感、無與倫比。圖4是1965年山東莒南縣東漢孫氏墓出土的“手搏畫像石拓本”。此石為闕身,呈梯形。畫面共分四層。其中第一層又分為四組。而第四組表現的即為手搏畫面。兩人中,左邊一位成屈腿、弓腰狀;右邊一位為站立、屈臂狀。二人均同時握拳面向對方。圖5是河南南陽漢畫館收藏的“手搏畫像石拓本”。圖中有三人。右邊二人均用馬步,并伸掌欲擊向對方。左邊一人似在指指點點,可能相當于教練或裁判一類的人物。

圖5 手搏畫像石拓本
除畫像石畫像磚以外,漢墓壁畫中也留有徒手武藝的表現。如1961年河南省密縣打虎亭漢墓壁畫“角抵圖”(見圖6)所表現的是,兩個上體赤膊,下著短褲,腳穿黑履,頭束沖天發辮,腰系護腹的練武者,正準備格斗的場景。

圖6 角抵圖
從漢畫像石畫像磚以及墓室的壁畫內容,我們不難發現,漢代武術的徒手武藝在很大程度上已經進入到大眾生活。這是否說明,原有作為軍事技能的徒手武藝從漢代開始已經“脫離了軍事范疇進入健身娛樂的圈子了。”[2]所以《漢書·哀帝本紀》有“孝哀雅性,不好聲色,時覽卞、射、武戲”的記載。這里的卞就是手搏,武戲則是角力。它告訴人們,不好聲色的哀帝卻喜歡觀賞徒手武藝一類的表演。由此說明漢畫像石畫像磚以及墓室的壁畫內容正是形象而生動地反映了漢代社會生產、生活的各個方面,包含著豐富多彩的歷史信息。因為,它所反映的不只是墓主人生前的場景,也必然表現其身后世界。生前擁有的,死后也需要。在另一個世界既有衣食住行,也有七情六欲。而正是在這一點上,我們從以上漢畫藝術所反映的手搏內容中看到了漢代大眾生活中那活靈活現的武術世界。
與徒手武藝相對應,漢代武術的器械武藝亦有相當的發展。在現有的漢畫藝術中,我們看到了有江蘇銅山縣韓樓出土的“比武畫像石”(見圖7)。畫面共分四格,均是圍繞著以比武為主題所展示的連續內容。其中第三格的畫面是左邊一人執鉤戟,右邊一人執戈,兩位練武者正做著互相對擊的動作。

圖7 比武畫像石

圖8 擊劍畫像磚拓本
當然,在漢代武術的器械武藝中,真正引人關注的應該還是刀劍短兵,特別是劍術。因為“在古代眾多兵器武藝中,應是劍術率先走上了健身娛樂的發展道路。”[3]所以在漢畫藝術中,我們首先看到了漢畫像石畫像磚中的劍術活動內容。圖8是河南省鄭州市出土的“擊劍畫像磚拓本”。畫面中的兩位練武者均身著長衣,頭上戴帽,正進行著劍術的對刺活動。其左邊一人為左手持劍,做弓步直刺,同時右手持鉤鑲向前,做防御動作;右邊一人則為右手持劍,左手執鉤鑲,正面對來劍作防御和躲閃動作。圖9是1956年江蘇省銅山縣苗山出土的“劍戟對刺畫像石拓本”。畫面中的左邊一人手持長戟,做弓步前刺;右邊一人則是右手持劍相迎,同時左手持鉤鑲防備。最右邊還站立著一人,很像是裁判的角色,左邊另有幾位圍觀者。圖10是河南省鄧縣祈營出土的“三人對搏畫像磚”。畫面中的中間一位練武者身穿鎧甲,身佩寶劍,正弓步立掌,赤手與左右二人搏斗。其中右邊的一人在做跨步揮鉞動作,左邊一人則在格斗中有劍被擊落而呈仰身翻倒狀。

圖9 劍戟對刺畫像石拓本

圖10 三人對搏畫像磚
事實上,漢代的劍術活動不僅反映在普通大眾生活中,其實更多表現為是王公貴族生活的重要內容。早在秦末漢初的“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典故中,我們就已經獲得過如下重要信息:其一,項莊的舞劍其表象是為了助興,因而屬于娛樂的范疇。其二,項莊的舞劍應是一種劍術套路,而且是雙人演練的套路,否則他和項伯二人的真正用心就不可能不露出一點破綻來。當然在漢代,從武藝中剝離出的劍術活動的文化意義,還遠不止這些。例如,漢代規定文武百官上朝時可身佩寶劍,那應該是一種身份的象征;漢代文士也總是喜歡身佩一把寶劍而不管其水平如何,這里的劍應是一種社會尚武的時尚;漢代的道士也都開始身佩寶劍周游四方,他們的劍則是一種驅邪的寶物。[4]

圖11 執刀盾肖形印拓本
除劍術活動以外,漢代武術的又一重要短兵是刀。特別是東漢之后,佩刀也成了一種輿服制度,而在軍隊裝備中,則普遍有刀。圖11是上海博物館收藏的“執刀盾肖形印拓本”。其印為銅質,印面呈正方形。所刻圖案為一練武者右手持刀弓腰作準備擊刺狀,左手則持一盾,以為防護。圖12是殷康輯《古圖形璽印匯》著錄中的“執刀技擊肖形印拓本”。印面呈正方形,圖案刻有兩名練武者正各執一刀,弓步作相互技擊的動作。

圖12 執刀技擊肖形印拓本
總之,漢畫藝術是現實主義寫實和浪漫主義夸張的結合,它用藝術家的手法把客觀存在和主觀意念中的“形而上”的完美物質表現出來,使漢畫藝術在現實主義的基礎上充滿了濃郁的浪漫色彩。從上層社會的宴樂、起居,到下層普通勞動者的舞刀、練劍;從幻化出的神話仙人世界,到現實生活中的日常生活細節;從天上到地下,從歷史到現實,凡人間的各種對象事物、場景、生活都被漢代的民間藝術家所關照、描繪和創造。由此保存了漢代政治、思想、軍事、科學、藝術及民間習俗等許多珍貴資料,這對我們全面地認識漢代社會,無疑具有極大的幫助。而漢畫藝術中所蘊藏著的武術密碼,僅僅是作者試圖解析的其中一朵小小的浪花。
[1][3]羅時銘.尋覓武術產生的歷史足跡——兼談中國武術的概念問題[J].南京體育學院學報,2011(2):38-41.
[2]劉秉果.中國體育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37.
[4]羅時銘等.中國體育簡史[M].北京:人民體育出版社,1996:13.
The Analysis of Wushu in Han Dynasty Paintings
Lu Fanbing
(P.E.and Sport School of Soochow University,Suzhou Jiangsu 215021)
Han Dynasty painting art is the wedge bonding the realism painting and romantic exaggeration.It described and reflected all aspects of the social activities in Han Dynasty.The precious data also keep much relevant Wushu content among them.The textual purpose tries to the reading and analysis of these paintings to show Wushu original development in Han Dynasty,and partially provide the development conditions of Wushu in Han Dynasty.
Han Dynasty paintings Wushu analysis
G85
A
1004—5643(2012)01—004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