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兵
2012年2 月中國足球協會通過《足球職業聯賽管辦分離改革方案(試行)》,開啟了我國職業體育管辦分離的改革試點。管辦分離就是力求通過相關職能及其機構的整合,合理配置和運用決策權、執行權、監督權,以解決某些方面權力過于集中且缺乏有效監督、以及執行不力等問題,從而達成政府職能分離。由此,我國職業體育管辦分離改革涉及的是產權制度與治理模式。而近年來,有關研究大多指向“我國職業體育產權體系如何不清晰”,又該“如何進行制度安排與制度變遷”等問題,往往脫離諸如利益關系、治理關系等產權制度實踐平臺,限制相關研究成果的價值與意義。事實上,我國職業體育的發展離不開我國經濟與社會轉型的背景,在轉型背景下,消除與降低制度變遷的摩擦成本,“增量改革”一直被認為是我國經濟和社會改革的重要理念。于是,在摸著石頭過河不斷試錯的改革過程中,常常增設一些過渡性方案。而以利益的邊界分析為切入點研究我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化或制度變遷”[1]的理論則構筑了過渡經濟學的豐富內容。由此,當前我國職業體育產權問題研究理應屬于過渡經濟學的研究范疇。本研究力圖運用過渡經濟學的理論,將我國職業體育產權制度改革放在我國體育事業轉型與過渡發展實踐中進行分析,以利益分析為著手點揭示我國職業體育產權制度的內在特征與實踐困境,并分析其改革走向,以期服務于我國職業體育的有序改革與發展實踐。
在經濟學理論體系中,有關資源配置和利益分配問題備受重視。即社會個體如何在合法范圍內處置資源,解決經濟生活中面臨的稀缺問題,通過價格和利潤機制調配資源,按照市場邏輯,提供可預期的經濟行為方式以達到社會資源的最優化。這實質上就承認競爭性交易行為的效率優化性,而交易的本質特征為資源權利的交易和轉移。加之資源的稀缺性,資源的擁有權和可交易權就成為困擾資源配置效率的重要指標,唯有對資源進行明晰權利制度界定,資源配置效率方可顯現出來。因此,產權成為交易進行的基本前提,對資源生產、交易和分配進行細化和詳細界定,就形成產權制度體系。事實上,上述理論中存在一個重要前提,即產權的界定是不需要或不涉及成本的,即產權是配置商品和服務的基礎性要件,并以一種已存方式存在。現實中,市場交易必然存在交易成本,而且一旦產權界定本身產生交易成本,則該成本極有可能導向外部性,外部性問題又使得市場背離帕累托最優,資源配置效率必然隨之下降。而降低外部性,進入制度經濟學的理論體系,則強調制度的市場主體自發的博弈構建性,即通過規定經濟主體的行為邊界和機會界限,在交互行動中促進外部性內部化,使得剩余權利相對等。因此,外部性內部化就成為產權建立的基本立足點。至此可以看出,西方經濟學產權的起源邏輯中,不論是經濟行為資源調配效用最優化催生制度演進,抑或是制度演化規制交易行為,都默認產權核心構件擁有權的先在性或先賦性,而如何利用或發揮這種擁有權的延伸效應成為其理論訴求。按此理路,產權成為經濟效率發展的工具,是實現資源有效配置和追求經濟效率的手段。也正如此,建立歸屬清晰、權責明確、保護嚴格、流轉順暢的現代產權制度,才成為市場經濟存在和發展的基礎。
在西方經濟、社會發展背景下,制度的生成與演進是一個自發的演化過程,制度不是理性設計的結果,而是哈耶克語境中的經由“眾多人士經由獨立的和競爭的努力,能促使那些我們見到便會需要的東西的出現。”[2]更明確地說,就是在西方特定的經濟和社會背景下,市場運行主體圍繞利益的獲得和享有,在主觀自利而客觀利他的經濟實踐中進行的制度設計、實施、推廣,最終形成產權制度。當然,源起于西方經濟社會背景的職業體育,其產權界定過程中沿承與借鑒了經濟制度理論中的產權理論,并經由職業體育運行主體通過反復博弈、協同演進而形成。即在西方自由主義思想氛圍和“普通法”的法律體系烘焙下,借助市場競爭,職業體育在不斷試探過程中,反復博弈,自行確定其界線,自行運行,又自行確定和改變組織結構,同時各主體間不存在內在的、可靠的穩定性,而僅僅作為“眾多參與者的環境視角的組合”,“在相互依存、相互限制的市場中達成”[3]。因此,西方職業體育產權的形成就帶有明顯的歷史演化的色彩,即它不存在某種先在形式,是在追求效率的過程中不斷界定自身成本,逐漸由制度鎖定而來的,是一個將一些反復博弈而生的、有利于自身發展的內容不斷進行制度化界定的產物。
反觀我國職業體育的產生,它是從計劃經濟下的專業體育體制轉化而來的,在運行狀態和演變路徑上有不同于西方職業體育的本質差異,突出表現在利益協調和運行機制上。(1)我國競技體育職業化轉軌是一種利益調整過程,該利益分配的調整必然改變相關利益主體的權利關系與結構,并以產權問題顯現出來。為了規避產權問題帶來的利益問題,以法律或相關政府條例形式界定,使其符合我國經濟和政治體制改革的發展要求,發揮私有產權在我國競技體育發展中的積極作用,于是,我國競技體育職業化過程中產權界定成為重要內容。(2)轉軌而來的我國職業體育,還參照了西方職業體育運行模式改進的特點。在產權體系方面,參照西方職業體育明晰的私有產權體系,理應成為我國職業體育自上而下理性建構的“靶”方向。由此可見,我國職業體育形成與界定是在我國特定背景下,依靠政府行政力達成的,帶有理性建構的意味,該構建過程是一個重新契約化的過程,實質就是用一種產權模式替代另一種。
我國競技體育在職業化改革前,其產權歸為國有,屬于公有產權。職業化改革實質上是對原有舉國體制下的運動隊進行社會化、市場化的改革與轉軌。在改革和轉軌實踐中,各省市運動隊通過公司化改造,逐漸成了具有法人性質的職業俱樂部,最終實現產權私有化;而體育運動單項協會,轉型為運動管理中心,組織與聯合俱樂部,形成職業體育聯盟,運營聯賽。這就使得當前我國職業體育產權,在聯賽層面帶有明顯的公有性,為政府部門或帶有政府職能性質的部門所有,在俱樂部層面,則往往具有或強調私有性。公有產權與私有產權的嵌套結構成為我國職業體育當前產權結構的主要特征,而且“這種所有制的嵌套關系,會把所有權關系搞得含糊不清”[4]。即我國職業體育產權結構帶有明顯的模糊產權特征,表現為公有產權和私有產權嵌套在一起,構成雙重產權體系。
在明確我國職業體育產權制度形成方式和當前產權結構狀況后就需要探解這種區別于西方、帶有明顯過渡經濟特征的產權結構是否適合我國職業體育的發展,或者說是否具有發展進步性,特別是在其廣受各方批評的背景下。當然,這種探討也必須放在過渡經濟的范疇內展開。
放在社會發展中考察,任何組織的產權結構和形式都是該組織適應其所處環境,協同相關利益群體而建構的某種穩定關系。西方職業體育具有明顯私有化的產權態勢,顯然與其特有的制度環境相關,是建立在其發達的市場運行體制基礎之上的。而我國職業體育是體育事業轉型的產物,帶有明顯過渡經濟的特征。(1)作為轉軌產物的我國職業體育,具有新型事物的特征,往往受到舊規范的牽引。我國競技體育經過數10年的發展已經形成服務于國家戰略的理念,該理念不僅深入職業體育運行管理領域,而且更是形成一種文化基調。依照該基調,職業體育也必須服務于國家戰略,是國家體育的一分子。如何踐行,自然需要依托政府的力量來實現,政府擁有職業體育的權限成為轉軌中的一種“定勢”,即只有政府力量貫徹于職業體育的相關核心環節才能實現職業體育服務于國家。于是,通過行政權限界定產權,將職業體育管理與運營權納入政府行政管轄范疇就成為自然選擇。(2)我國職業體育的產權不是通過市場自序界定的,而是通過政府行政手段推動的。區別于西方,我國職業體育的產權主要通過行政手段,由政府機構通過產權轉移與資產流動而形成。這種主要依托非市場理論實現的產權,自然帶有行政保護的意味,改變產權的經濟性質,使其具有超經濟權能。作為依靠政府行政手段推進的產權體系,遵從政府行為的視角,保持產權體系的不明朗無疑是理性的。因為越是模糊的產權體系,政府行政手段發揮的余地越大,政府謀利的外部空間就越大,這就導致我國職業體育存在公私并存、權責不一的境況,違背西方產權理論的要求(權責一致)。此外,作為伴隨轉軌而來的職業體育俱樂部和相關利益群體,在職業體育運作或實踐經驗以及相關能力方面多少存在一些不足。加之“在中國,各級政府手中的權力,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各種企業的生死存亡,即使有時事情沒有這么嚴重,政府主管部門合作與否,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企業是否能夠正常有效地運轉”[5]。于是,企業尋求依賴政府力量庇護成為一種理性選擇。由此可以看出,我國職業體育帶有模糊性的嵌套產權結構是在我國特定社會背景下,由我國職業體育產權形成方式決定的計劃秩序向市場秩序過渡階段的產物。
事實上,在過渡經濟視角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國職業體育選擇公私嵌套的模糊產權結構還具有某種發展合理性。(1)私有產權的天然優勢和公有產權固有的劣勢本身就存在有關合理性的爭論。科勒德克所言,“經濟增長的關鍵在于是否采取了競爭性政策及法人治理結構,而不在于是否私有化。”[6]因為,市場經濟成果的核心是:競爭、市場和分權,在政府起作用的經濟社會中仍然可能具有這3個要素,而且當競爭需要保護的話,政府必須發揮重要作用[7]。公有產權意味著國家壟斷,而私有產權則必然是競爭的觀點,是存在邏輯片面性的。而且市場經濟產生的資源效率提升和福利優化,根本上在于競爭性機制是否發揮作用。因為,市場經營績效,并不受初始產權安排的直接作用,甚至所依照的科斯定律的一般理路是否清晰也是可有可無的,而真正發揮決定性作用的是市場結構和市場競爭,即由市場運行主體內部權利配置或約束激勵決定的。在不同的職業體育運行結構和市場環境中,產權對績效的影響是有差異的,在我國缺乏競爭或者說存在市場缺失的條件下,產權制度問題對職業體育發展績效的影響是不明顯的。回歸我國職業體育層面,轉軌而來的我國職業體育,面臨諸如市場機制不完善、制度體系不健全等市場缺失問題[8],需要依托政府市場(特別是制度)體系的建設去推進我國職業體育的有序健康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講,一旦政府掌控公有產權,發揮市場競爭性,培育市場法制環境改善功能,則意味著此種產權制度體系存在明顯的現實合理性,是有利于我國職業體育發展的。(2)在西方經濟學的理論體系中,產權制度完備的目的帶有明顯的私人經濟利益,即私有產權可以保證市場主體保有足夠的競爭動力,激勵他們為了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客觀上實現對社會利益的最優化。因此,公有產權和私有產權的行為差異被包含在目標差異中[9],一旦職業體育運行目的不以利潤最大化為運營目標,則市場和價格機制對其就不產生應有的指引效果。事實上,我國競技體育職業化改革必需始終堅持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基本要求,有利于出運動成績、出優秀運動人,有利于提高我國競技體育的綜合實力與國際競爭力,有利于滿足廣大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體育需求[10]。在一段時間內依然是檢驗與評判我國職業體育發展的重要標準,為此,我國職業體育需要保留(或部分保留)職業體育資源產權公有性。(3)按照西方產權理路,產權的功能可以有效促進外部性內化,從而提供有效激勵,節約交易成本。而其功能的發揮是有前提的,需要有與其相適應的政治體制和法律體系,需要成熟的宏觀制度環境和完善的市場體系。唯有在此基礎上,“產權是效率基礎”的論斷方才有意義。而現實中,我國職業體育面臨缺乏相應的宏觀制度環境、政治市場改革的滯后和行政權越位、產權改革與經濟組織形式改革的不同步等[11]問題,即當前我國職業體育不具備西方產權理論體系所嚴格要求的前提條件。于是,用西方產權理論來分析我國職業體育產權的合理性就存在明顯不足。因此,認為我國職業體育當前需做的一切就是界定產權,推進產權私有化,只要產權界定清晰,我國職業體育就自然迎來有序發展的論斷,是走進了將產權神化和萬能化的理論誤區。
此外,作為轉軌產物的我國職業體育必須結合我國政治和經濟體制,必須適應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轉軌實踐。理論上,有關轉軌國家產權改革的路徑選擇一般存在突變式和漸進式2種方式。前蘇聯和東歐國家快速、大規模私有化產權改革舉措的風險效應,以及我國產權改革滯后性實踐的階段性成功[12]。足以顯示:遵循不斷試錯的漸進式發展策略,并把握符合職業體育發展特征的合適路徑是中國特色職業體育建構的必由之路[13]。這也意味著,我國職業體育選擇產權改革滯后的轉軌實踐方式,具有某種合理性。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決定了,伴隨這種實踐方式而來的我國職業體育嵌套式產權結構亦具有發展合理性。
承接前文,當前我國職業體育嵌套產權結構或產權模糊階段具有發展合理性,還必須強調其條件性,該條件是我國職業體育市場結構不完善、市場競爭機制不健全、以及我國職業體育可競爭性不夠。一旦這種模糊產權的相對效率,隨著職業體育市場完善變得效率低下時,就需要通過產權的重新配置加以改變。由此,邏輯上就必須分析當前我國職業體育產權面臨的問題。
當前,有關我國職業體育面臨產權問題的分析,大多指向市場經濟范式,認為公有產權隨著我國職業體育發展,產生低于私有產權效用的內在規定性,理論路徑上主要歸因于公有產權存在“內部人控制”的治理困境。誠然,市場經濟是一種追求利潤、苛求效率的經濟。圍繞這種要求,市場運行分工不斷明細化,各種權能分工逐漸專業化,委托—代理制就是其產物。委托—代理制實質上就是將所有權與經營權、管理權分離,企業的所有者退居幕后,而由專門人員進行相關運營打理。西方職業體育即是采用委托—代理制運行模式,俱樂部或聯盟的所有者通過聘請專門的管理人才成立董事會,并由主席或總經理支配聯盟或俱樂部的運行。而在聯盟主席或俱樂部總經理下又設置各種專門的管理機構,形成以球隊經理、教練員為主導的管理體系,聯盟或俱樂部所有者、聯盟或俱樂部董事會(主席)、球隊經理、教練員等管理者之間按照法律、契約約束各自行為,分擔各種職業體育運營風險。從資產支配權能關系來看,職業體育所有者委托出聯盟或俱樂部的運營權,控制著資產所有權,而董事會則受股東所托,擁有聯盟或俱樂部的實際運營權,對股東負責。董事會通過聘請職業體育實際管理者,實現職業體育具體經營與管理下移,這時職業體育管理者所獲得是執行權,并對董事會負責。相對于職業體育實際經營活動而言,其所有者實際上是外在于職業體育聯盟或俱樂部組織的。而管理者無力也無權對所有者負有資產保值增值責任,即職業體育實際經營管理者不必直接對所有者負責,而連接兩者的是擁有支配權的職業體育董事會組織。從運營收益角度看,職業體育所有者獲取股息,董事會的聯盟主席或俱樂部總經理等實際運營支配者則獲取運營剩余,而教練員等管理者與運動員一樣獲得薪金收入。在該體系中,由于職業體育實際運營者獲取運營的實際剩余收入,分擔運營的最大風險,保證了職業體育運營的高效率。球隊經理和教練員等管理者則是按照效益差異化的薪金獲取模式,所以也產生經營與管理激勵。總體而言,西方職業體育在所有者與支配者、支配者與管理者之間應用兩級委托—代理機制,前者主要針對職業體育資產責任明確化,實現職業體育資產運營權利與風險的對等,后者則在于追求提升職業體育運營效率。
更為關鍵的是,西方職業體育的兩級委托—代理權能結構,使得職業體育所有者對其資產的監督不再局限于組織之內,其監督標準也不再取決于他們個人的偏好和認知水平。而是使監督超越本職業體育組織范疇,變為在整個市場范圍內的比較和評價,同時監督、評價標準也不再僅僅取決于所有者個人標準,而是取決于整個市場的評價,從而使所有權對支配權(代理權)的監督更加市場化、社會化,提高了監督的效率[14]。反觀我國職業體育的委托—代理狀況,存在明顯的缺陷:(1)我國職業體育產權演進是政府推進的,通過行政契約方式實現的,國家具有職業體育產權的現實,就決定職業體育處于作為國有資產委托的困境。因為,作為國有資產的職業體育所有者是國家,如果國家將職業體育支配權委托出去,而所有者的國有身份,使得國家承擔資產責任的風險無法外移,結果是代理者獲得了資產支配權利但沒有獲得與之相對應的風險,權責不對稱,代理者可以做無所謂的冒險活動,而不必負責任。而這種狀況下,國家作為所有者的任何激勵行為可能收效都很細微,代理者無剩余價值收益權,自然形成競爭動力缺失,同樣利潤或者收益規定的激勵措施,效果也是一樣。(2)由于國家擁有職業體育的所有權,該產權自然無法在市場進行交易。理論上,政府就無法通過市場表現來評價和監督職業體育代理者(運動項目管理中心)的狀況。一旦我國職業體育所有者無法在市場上實現對代理者的權責界定,便形成一種矛盾:如果政府作為所有者直接介入職業體育內部事務,行政干預對職業體育的影響是不可以避免,政企不分、行政外部性等問題隨即產生;若政府不直接介入職業體育事務,放權給代理者,可能誘發職業體育支配權的擴展,監督和控制風險增加,甚至可能出現代理者游離所有權的約束,造成職業體育資產的流失。總體而言,我國職業體育委托—代理關系上的錯亂,致使“內部人控制”問題出現,無疑使得我國職業體育的運行、監督和控制風險增加,市場極易陷入無序化狀況。
至此,可以看出:在市場不完善的條件下,我國職業體育的模糊產權在一段時間內適應我國職業體育發展的、相對有效率的、具有進步意義的制度安排。而這種產權作為具有明顯過渡背景的制度設計,又伴隨市場的完善不斷涌現其不適應性,并突出表現在治理困境上。這也意味著,需要進一步分析我國職業體育產權的改進問題。
在我國職業體育市場運行不完善的條件下,公私嵌套的模糊產權具有一定的存在合理性,但也暴露了治理困境。伴隨我國職業體育的發展,這種模糊產權的效率問題將越發突出,于是消滅模糊產權就必然被提上日程。當然,我國職業體育產權改進與西方經濟學(特別是制度經濟學)的制度變遷是存在某種不一致的,無法簡單照搬與套用,需要有自身特色的變遷理念。
首先,需要明晰的是:(1)我國職業體育發展與完善程度,決定著主導產權的發展。即產權改善是我國職業體育運行和有序發展的結果,而非技術層面的工具。西方產權理論框架中,關于產權是反映資源控制與激勵方式的工具、是市場運行有序與否的技術表征的論斷是在西方完備的經濟發展條件下提出的。唯有在市場機制完善和制度體系完備的背景下,明晰的產權制度,可以規避交易的外部性,從而使其內部化,發揮節約交易成本和交易費用的功用。而且產權排他性和利潤追逐理性,可以發揮激勵作用,引導產權主體積極進取和公平競爭。對于我國職業體育而言,改進產權并不意味著強迫相關監管部門或市場主體選擇更清晰的產權制度安排,將產權改革作為實現我國職業體育良性發展的必需選擇,相反應強調市場機制的改進與培育。背離我國職業體育市場機制和競爭狀況的改進,單純的產權改進往往是無法對我國職業體育產生根本性的影響。因為,純理論角度講,市場績效的影響因素中,競爭往往發揮極其重要的決定作用,而產權僅僅在一些特定的狀況才具有決定性的作用,如壟斷市場中。(2)關于公有產權存在問題的論斷,事實上存在一個顯著的問題即公有產權產生外部性,會出現搭便車的現象,于是政府作為資源擁有者,則面臨供應不足或供不應求的問題,造成其效率低下。該問題的癥結在于市場機會主義行為、對策行為增加,引發交易費用(更確切地說是內生交易費用)增加,并超出明顯的限度。制約或解決該問題的關鍵在于政府規制行為效用的發揮,即通過政府規制引領市場完善與成熟,建立微觀的法人治理結構,并進行產權的調整。
其次,要明確職業體育產權改進的效用導向問題。誠然,產權存在的根本目的是為市場存在提供基礎,發揮市場競爭激勵功能,保障市場有序、高效運行,脫離市場作用也就無需產權。產權制度作為市場經濟的基礎性構件,其自身蘊含著有利市場效率顯現的本質規定性,該規定性亦是我國職業體育產權改進所必須堅持的。理論上,不同的交易結果直接關系到市場效率的高低[15]。職業體育作為體育競賽活動的商業化、市場化運行模式,運動競賽是其基礎,偏離運動競賽職業體育則失去其存在的必然性。而現實中,運動競賽的市場效用往往可以通過轉播費用、贊助費用、門票收入等加以界定,真正難以界定的是職業體育俱樂部經營活動的勞動收益,這是難以量化的。經營活動的優劣實質上直接產生職業體育市場效率的高低,于是,該內容理應成為職業體育產權界定或保護的核心所在。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國職業體育產權改進,或向私有化邁進過程中,產權必須保證有良好的經營者勝過劣勢經營者,唯有前者的經營活動在產權界定中得以保障,職業體育優勝劣汰的市場競爭效用才能得以彰顯。有關我國職業足球的當前發展,在恒大進入中國足球后,加大投資并取得成功后,新賽季的中超各隊紛紛加大投入,投資過億的球隊占到半數以上,聯賽的競爭壓力使得聯賽的水平相對提升,表現在球迷對聯賽的關注度提高,媒體和贊助商的紛紛回頭。回顧這種變化的產生,并非由于我國職業足球瞬間轉變了產權制度所致,而是競爭改變對職業體育發展的顯現效應。這意味著:產權改革要與增強市場競爭的舉措相結合,如果產權改革無法有效激發市場主體的競爭壓力,那么改革與否顯得就無關緊要了。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我國職業體育產權改革的條件還應包括以下2個方面,(1)我國職業體育市場結構改善、競爭機制完善、市場法制環境相對健全;(2)我國職業體育現有產權產生若干負面效應,影響社會總體福利的提升(而非個人福利或職業體育投資福利)。即公有產權產生的效用增量,一旦無法抵消其所帶來的市場內生交易費用的增加,則意味著市場面臨調整產權歸屬,以約束外部效用,激發市場競爭活力。而且兩者具有某種聯系,因為市場結構改善和市場競爭水平的提升,往往會凸顯原有模糊產權的弊端,使其成為困擾職業體育有序發展的決定性因素。而模糊產權涉及的通過非市場因素配置資源所產生的效率,已經不足以補償其所帶來的損失時,則意味著我國職業體育產權制度需要進行改革。如田國強所言:“沒有政府行政干預的應然力度減少,沒有經濟環境的相應改善,就不能有效地改變產權結構;唯有當私有產權的優勢激發后,產權改進才有意義,才能促進轉軌過程的效用最優化”[16]。對于轉軌國家而言,產權制度變遷還必須考慮體制轉軌與產權改革的沉沒成本。該成本是職業體育產權界定所產生的外生交易費用與產權模糊狀況的內生交易費用之間的比值,涉及建立新職業體育監管機構和制度的成本、政治目標與市場目標磨合成本等等。因此,唯有當產權界定后的收益,大于產權界定的費用以及產權界定后的沉沒成本,可以有效提升社會總體福利時,我國職業體育進行產權改革才是經濟的,才是有意義的。
從推進我國職業體育有序發展與成熟運行角度看,遵從市場選擇理路,讓渡政府行政行為的作用空間,政府退居上位保障領域,發揮私有產權的配置與激勵效用,是我國職業體育產權體系完善的必然方向,這點是可以明確的。不過,有關產權制度產生效率與治理問題的相關理論分析,大多基于西方發達市場經濟的市場環境展開,市場競爭和市場法制體系是既有條件。而作為轉軌國家的我國職業體育產權改革,是與市場競爭機制培育和市場環境改善并進的,兩者適應狀況不僅關系我國職業化產權改革的進程,而且直接影響其效用。于是,我國職業體育產權改革是一個復雜的問題,必須放在過渡經濟的視角下,結合適當的改進條件根據自身發展狀況進行針對性地“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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