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引《詩》考

鄭呈飛

《左傳》引《詩》考

鄭呈飛

《左傳》代表了先秦史學的最高成就，《詩經》又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部詩歌總集，由于二者在文學史上的特殊地位而具有密切關聯。先秦文獻有關引《詩》的文獻中，《左傳》最具有代表性。已有眾多學者對《左傳》引《詩》的原由和引《詩》方法做了大量研究。試就其引用《詩經》的篇目、次數和引用的特點而言，對引《詩》情況作全面的考證和分析，為研究《左傳》和《詩經》提供一些參考。

《左傳》;《詩經》;引用特點

一 《左傳》引《詩》涉及的篇目及次數

類屬 引用篇目及各篇引用次數 合計《周南》 《兔罝》2《卷耳》 2篇3次《召南》 《采蘩》3《采蘋》《行露》2《羔羊》《摽有梅》《草蟲》《鵲巢》《野死有麕》《甘棠》2 9篇13次《邶風》 《谷風》2《泉水》《雄雉》《綠衣》《簡兮》《匏有苦葉》《式微》《柏舟》《靜女》 9篇11次《鄘風》 《載馳》3《相鼠》3《鶉之奔奔》《干旄》 4篇8次《衛風》 《碩人》《氓》《淇澳》《木瓜》 4篇4次《王風》 《葛虆》 1篇1次《風》《鄭風》 《清人》《緇衣》《將仲子兮》《野有蔓草》2《羔裘》2《褰裳》《風雨》《有女同車》《萚兮》 9篇11次《齊風》無44篇56次《魏風》無《唐風》 《蟋蟀》《揚水》 2篇2次《秦風》 《黃鳥》《無衣》 2篇2次《陳風》無《鄶風》無《曹風》 《候人》 1篇1次《豳風》 《七月》《狼跋》 2篇2次《小雅》39篇91次《雅》《巧言》6《出車》《十月之交》3《正月》4《小旻》4《六月》4《常棣》6《小明》2《菁菁者莪》2《湛露》2《彤弓》2《鴻雁》2《四月》2《采薇》《雨無正》3《角弓》5《信南山》《節南山》4《桑扈》3《裳裳者華》《鹿鳴》4《四牡》3《皇皇者華》2《采菽》2《北山》3《青蠅》《都人士》《圻父》《黍苗》2《魚麗》《南山有臺》3《小弁》《蓼蕭》2《隰?！贰缎⊥稹贰娥~》《吉日》《蓼莪》《車轄》2 59篇170次《大雅》《既醉》4《行葦》《泂酌》《文王》13《板》8《抑》10《旱麓》2《思齊》《民勞》6《桑柔》3《皇矣》4《烝民》6《文王有聲》《嘉樂》5《瞻卬》4《蕩》2《韓奕》《大明》4《緜》2《靈臺》20篇79次11篇19次《頌》《周頌》 《敬之》2《我將》4《賚》2《酌》《武》2《時邁》《桓》《思文》《豐年》《烈文》3《維天之命》《魯頌》 《閟宮》1篇1次16篇26次《商頌》 《玄鳥》《長發》2《殷武》2《烈祖》 4篇6次

二 《左傳》引《詩》的方式

1.原封不動地引用《詩經》成句，作為引詩者話語中的一部分。這種引詩方式在《左傳》中出現過170次，這說明了《詩經》在當時已經成為列國君卿在政治、外交活動中直接使用的工具。以《左傳·隱公元年》、《僖公二十二年》及《文公二年》為例:

①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其是之謂乎!”

②富辰言于王曰:“請召大叔?！对姟吩?‘協比其鄰，昏姻孔云。’吾兄弟之不協，焉能怨諸侯之不睦?”

③趙成子言于諸大夫曰:“秦師又至，將必辟之。懼而增德，不可當也。詩曰:‘毋念爾祖，聿修厥德?！厦髂钪?，念德不怠，其可敵乎?”

這三例《詩經》原文分別出自《大雅·既醉》、《小雅·正月》、《大雅·文王》，摘選其中的句子用于話語當中。在《左傳》中是最常見、次數也是最多的。

2.引用《詩經》中的詩篇本義為典故，不直接引用《詩經》語句。以《左傳·文公七年》、《成公二年》和《襄公二十八年》為例。

①昭公將去群公子，樂豫曰:“不可。公族，公室之枝葉也，若去之則本根無所庇蔭矣。葛藟猶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為比，況國君乎?此諺所謂‘庇焉而縱尋斧焉’者也。

②申叔跪従其父將適郢，遇之，曰:“異哉!夫子有三軍之懼，而又有桑中之喜，宜將竊妻以逃者也?！?/p>

③子服惠伯曰:“君子有遠慮，小人従邇。饑寒之不恤，誰遑其后?不如姑歸也。”叔孫穆子曰:“叔仲子專之矣，子服子，始學者也?！睒s成伯曰:“遠圖者，忠也?！惫煨?。宋向戌曰:“我一人之為，非為楚也。饑寒之不恤，誰能恤楚?姑歸而息民，待其立君而為之備?！彼喂旆础?/p>

從《左傳》中的所有引《詩》來看，這種不是直接引用詩文或篇目，而是用典的方式一共有四處，這三篇分別出自《王風·葛虆》《鄘風·桑中》《邶風·谷風》，還有一篇是昭公十三年間引用的《小雅·采芑》中的“元戎十乘，以先啟行”一句。

3.引《詩》中僅引用《詩經》中的篇名。共出現了116次。以《左傳·隱公三年》、《僖公二十三年》和《文公三年》為例。

①衛莊公娶于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衛人所為賦《碩人》也。

②他日，公享之。子犯曰:“吾不如衰之文也。請使衰従。公子賦《河水》，公賦《六月》。

③晉人懼其無禮于公也，請改盟。公如晉，及晉侯盟。晉侯饗公，賦《菁菁者莪》。莊叔以公降，拜。曰:“小國受命于大國，敢不慎儀?君貺之以大禮，何樂如之?抑小國之樂，大國之惠也?！睍x侯降，辭。登，成拜。公賦《嘉樂》。

上例只是《左傳》引《詩》中的引用篇目的一部分，出自《衛風》《小雅》《大雅》，其中《河水》是一首逸詩。

三 《左傳》用《詩》的特點

1.文中所引《詩經》篇文的本義與《左傳》文意基本一致。例如:

①故楚令尹子重為陽橋之役以求齊。將起師，子重曰:“君弱，群臣不如先大夫，師眾而后可?！对姟吩?‘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這例引文出自《大雅·文王》?！对娂瘋鳌分小拔耐踔畤?，能生此眾多之士，則足以為國之干，而文王亦賴以為安矣。蓋言文王得人之盛，而宜其傳世之顯也?！贝搜匝栽娋浔玖x。子重在此引用此詩主要是為了說明當時朝政的人才很多，還引起了下文的“文王猶用眾，況吾儕乎”，也是為了說明自己也能被重用。

②狄虒彌建大車之輪而蒙之以甲以為櫓，左執之，右拔戟，以成一隊。孟獻子曰:“《詩》所謂‘有力如虎’者也。”

引文出自《邶風·簡兮》?！对娂瘋鳌贰坝苁柜R，則轡柔如組矣。”是說明此人有御亂、御眾之德。楚令尹子重在這里引用這句詩文是為了說明在戰爭打響之前鼓勵與安定民心，從而使軍隊人數增加，幫助國君借以安寧。

③狄人伐邢。管敬仲言于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啎?，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従簡書?！饼R人救邢。

這句詩文出自《小雅·出車》?！对娂瘋鳌贰昂啎?，戒命也。鄰國有急，以簡書相戒命也。或曰:簡書，策命臨遣之辭也?！惫苤僭谶@里引用此句，就是為了規勸齊侯援救邢國的目的，而最后齊侯也派兵救援了。

2.《左傳》中引詩者將《詩經》文意加以引申發揮，使引文有了新的含義和色彩，這也是春秋時代所說的“斷章取義”。例如:

①君子曰:“信其不可不慎乎!澶淵之會，卿不書，不信也夫!諸侯之上卿，會而不信，寵名皆棄，不信之不可也如是!《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胖^也。”

這句引文分別出自《大雅·文王》?！对娂瘋鳌贰吧w以文王之神在天，一升一降，無時不在上帝之左右，是以子孫蒙其福澤，而君有天下也。”這句詩義是文王能觀知天意，順其所為，從而行之。在《左傳·襄公三十年》中“君子”引用此句是為了說明文王在天帝左右來說明信用的重要性，已不是這句詩文的本來意義。

②令尹享趙孟，賦《大明》之首章。趙孟賦《小宛》之二章。事畢，趙孟謂叔向曰:“令尹自以為王矣，何如?”對曰:“王弱，令尹強，其可哉!雖可，不終?！?/p>

此句中《大明》出自《大雅》?！妒涀⑹琛贰白鳌洞竺鳌吩娬?，言文王有明德，由其德當上天，故天復命武王焉。言復更命武王，以對前命文王，言文王有明德，則武王亦有明德，互相見也?！痹凇蹲髠鳌ふ压辍分幸么司?，意思則發生變化，在此賦《大明》，得意在“赫赫”二字。叔向引詩“赫赫”二語，見不足恃:“赫赫”而得，則可為文王;“赫赫”而失，則滅于褒姒。

四 結語

綜合以上對《左傳》引《詩》的情況作了較全面的考證與分析，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第一，《左傳》描寫的是公元前722年到公元前468年這255年春秋戰國的社會生活，其中引用《詩經》共289次(這里只對《左傳》引《詩》中有明確出處的記錄)，其中明確引用《詩經》中的共255次。分別出自《詩經》的119篇，占《詩經》305篇的39.0%。其中引用十五《國風》44篇56次，占《國風》的 27.5%，并且《齊風》《魏風》《陳風》《檜風》四《國風》中并無引用;引用《小雅》《大雅》59篇170次，占二《雅》的56.2%;《周頌》《魯頌》《商頌》16篇26次，占《頌》的40%，《左傳》引《詩》的篇目之廣，次數之多，可以說是先秦文獻之最。

第二，《左傳》引用《詩經》，在評事議人的情況下直接引用《詩經》中詩文的情況較多，還有一部分是引用其中的篇目名稱，這是在朝會宴享中賦詩所用的。并且在這些引用中，有的是《詩經》中詩文的本義，有的是引申義，有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意義，還有4次引用是借《詩經》中的詩文典故。

第三，《左傳》引《詩》，是引詩者使自己的觀點或言語有據可依，從而使得話語更具有說服力，這些引用的詩文或《詩經》篇目就自然而然成為《左傳》中的一部分。并且這些引文并不是引詩者簡單的引用，而是在引用的基礎上有所引申和改變，賦予了詩文在不同場合新的意義和色彩，使得《左傳》行文更加儒雅，也從另一方面顯示了春秋時代公卿大夫的深厚的文學積累和貴族良好的教育。

［1］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9.

［2］陳書良.春秋左傳［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

［3］朱熹，注.王華寶，整理.詩集傳［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

［4］朱自清.詩言志辨［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

［5］傅道彬.中國文學的文化批評［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0.

［6］劉毓慶，郭萬金.李蹊，批點.從文學到經學—先秦兩漢經學史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Discussion on How the Shi Jing be Cited in Zuo Zhuan

Zheng Chengfei

“Zuo Zhuan”represents the highest achievements of the study of pre－Qin history.Shijing is the first poetry collection in China’s literary history.As for the citing of Shijing in the pre－Qin literature，Zuo Zhuan i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Many scholars has made a lot of research about why and how the Shijing are cited repeatedly.The paper discussed this phenomenon in the history study from the aspects of the number of citing and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chapters.

詞

I206.2

A

1672－6758(2012)03－0107－2

鄭呈飛，在讀碩士，徐州師范大學文學院2009級中國古代文學專業，江蘇·徐州。郵政編碼:221116

Class No.:I206.2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