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較之此前在奔向商業路途上半途夭折的《日照重慶》,《我11》從多年前醞釀的那一刻起,便義無反顧地扎向個體記憶。王小帥找了一個酷肖自己童年樣貌的小演員飾演王憨,并親自擔當旁白,“自戀”之中深懷著對歷史的珍視,以及對那些被歷史所遺忘甚至犧牲掉的人們的敬意。少了些許硬生塞進去的商業算計,影片反倒渾然一體,自成風格,而且故事絲毫不沉悶,在表面的壓抑與殘酷之下嶄露出一點溫暖的底色。
故事發生在1975年,中國西南一隅群山環抱之中的三線工廠。一如那里灰蒙蒙的天氣,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已經全然沒有了運動高潮時期的狂熱,除了一群荷爾蒙無處發泄的半大青年,所有人都沉郁著、憤懣著,無力地想象著尚不明朗的未來。11歲的王憨正沉浸于領操員和白襯衫帶來的喜悅,便冷不丁地遭遇一樁殺人案件,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成長。
并不是每個少年的成長過程中都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成長體驗,但是紅領巾、白襯衣和廣播操,卻是幾代中國人無法抹去的少年記憶。影片巧妙地將這些公眾記憶符號與個體經驗彌合在一起,增加了影片的親近感。尤讓人動容的還是少年成長中所必然經歷的陣痛。在被威逼的膽怯之下,王憨謹小慎微地觀察著一身血污的殺人犯,心中的困惑與疑問也隨之升騰,所謂的善與惡、所謂的誠實與欺瞞,這些想當然的大道理在此一刻的幼小心靈里禁不住隱隱搖晃開來。
借著王憨那雙懵懂卻純凈的眼睛,影片幾乎是不加修飾地展現了這一殺人事件在廠區周遭蕩起的陣陣波瀾。從一個家庭的分崩離析,到少年玩伴的告密與背叛,直至案犯落網之后的探監,沒有刻意地放大,而是盡可能地冷靜、隱忍,非但略去了一切與殺人直接相關的場景,廠區猝發的群體械斗只是擱著霧氣遠遠旁觀,連與《青紅》結尾類似的處決槍聲,也因旁白者的記憶模糊而不甚確定。這一次的王小帥,與當年直面殘酷青春的《十七歲的單車》時期已有顯著的區別,他將不少的筆觸留給了家庭,留給了愛。不論是剛剛遭遇身體和心靈雙重打擊的父親在微弱的燭光下給兒子講述莫奈的名畫,還是那從監獄里寄出來的白襯衫包裹,都讓人在極端的壓抑之中觸摸到人性的柔軟和溫暖。
除了王憨,一個胖墩兒、一個小個子和一個眼鏡兒,幾乎是國產兒童片中的角色標配,但呈現得十分出色,每個人的性格、言語和舉動都活靈活現,堪稱近期國產電影中表現最為出眾的兒童群像。一件殺人案之于四個小伙伴,就像是《伴我同行》——那部著名的美國電影中四個小伙伴的旅程一樣,將成長的苦澀與痛楚描摹得獨特而動人。
或許,《我11》之于王小帥,就像是《陽光燦爛的日子》之于姜文,與群體和公眾記憶有一定距離,但對于他們,那是必須要完成的成長祭奠。我們不能苛求它取得《觀音山》或《桃姐》那樣的市場奇跡,但仍希望它能盡量走得遠一些、從容一些。很大程度上來講,市場的包容性亦是成熟度的重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