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啟程(高級心理咨詢師)
體育運動的衰落和君子人格的喪失
文/啟程(高級心理咨詢師)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在這“四維”之中,“恥”字是個重點。
小規模的、低層次的操控比賽,可以理解成是個體的貪婪與狡詐;但整體的、自上而下的對黑哨的容忍、默許甚至參與,則必然要追溯到體制的層面。呼喚社會整體的好轉,歸根究底,人們就必須要打起精神,從自身開始,勉力重建有尊嚴、有意義的精神世界。
日前著名主持人韓喬生接受中新社的采訪,直言中國足球處于亞洲三流水平。他對2011年在沈陽舉行的中國足球出線十周年紀念活動表達出了強烈的不屑。韓喬生認為,在世界杯賽場上從未踢進一球,這樣的出線并無光彩可言。2011年12月下旬,在遼寧省鐵嶺市中級人民法院,中國體育界第一大案、足壇“世紀審判”正在開庭,原中國足協副主席楊一民、原中國足協裁判委員會秘書長張建強受賄案正在審理。在丹東市中級人民法院,原“金哨”裁判陸俊受賄案也正在開庭。場外圍觀的球迷們紛紛表示,中國足球對不起球迷。中國足球怎么了?競技體育精神何以淪落至此?
但是也有球迷對足球領域的腐敗表示出一定程度的諒解。據《時代周報》報道,2011年12月21日,等待在法院門前的一位球迷說:“整個社會都這樣,又不僅僅是他們,況且,他們才受賄多少錢?昨天我剛剛看到的一個新聞,一個企業領導集體受賄4.2億元,僅僅其中一個老總就收了2.2億元。比他們嚴重得多。”這位球迷的話實在耐人尋味。中國足球的發展顯然受制于社會生態的整體水平,競技體育精神也是社會精神生態的整體結構當中的有機組成部分。在這場轟轟烈烈的“世紀審判”之際,忽然想起孔子的一句話:“聽訟,吾由人也;必也使無訟乎?”這是說,聽訴訟審理案件,我也和別人一樣;目的是讓訴訟不必發生。很多新聞報道中提到:陸俊“業務過硬”,曾經意氣風發;張建強“實在、仗義”,能力很強。那么,是他們慢慢墮落,一直在小心掩飾自己的罪行?還是人們的職業倫理在潛規則泛濫的大鏈條中已經整體敗壞甚至觸底,而他們其實并未嚴重低于道德水平的平均數?張建強的一句話,既是懺悔,也是怨辭:“沒有道德、沒有規范、沒有制度、沒有制約、沒有監督?!笨鬃诱f的“無訟”絕不是司法系統對觸犯法紀的行為不予追究,而是在內心的源頭預防犯罪,就像《大戴禮記》所說:“禮云禮云,貴絕惡于未萌、而起信于微眇,使民日從善遠罪而不自知也?!边@里面有幾個美好的關鍵詞:“絕惡”、“起信”、“從善遠罪”。假如生活在一個美好社會,“有道德、有規范、有制度、有制約、有監督”,這些曾經全身心熱愛競技體育的風云人物是否會有另一種命運呢?那位球迷對“整個社會”的慨嘆雖無統計數據支持,卻是一個普通公民的樸素經驗和沉痛觀感,是否值得有識之士深自省思呢?
中國足球的長期委靡不振,深層原因眾說紛紜。曾經有人將其歸咎于國民體質水平的積弱。可是,“文革”結束后數十年間,公共營養條件的改善和人口平均壽命的增加,并未在足球運動的水準與成績方面有直接的、對應性的體現。那么,競技體育精神的要害究竟何在?我認為,在基本體質條件能夠滿足的基礎上,競技體育水平的強弱取決于國民的整體心態。否則,就算一時僥幸可以在賽場上取得短暫的勝利,也終究難以持久穩定地得以發揮。體能背后更神秘也更巨大的能量是“心能”。其實,無論是足球水平的低迷,還是職業道德的淪喪,深層原因是統一的。在內心的源頭,原本有強大而純凈的能量,那是對自我的珍視,對規則的敬畏,對生命力量的信任和對善良風俗的信仰。很久以前,我們曾經是善良、積極而強大的。否則中華文明也不可能創造出舉世公認的成就。而當一個民族的整體“心能”水平降低,它的競技體育水平又怎能不是自卑、猥瑣甚至虛假欺騙的呢?
央視《新聞調查》中說,中國足壇的“掃黑、打假、反賭”行動是因為“假、賭、黑……已經成為整個行業的生存前提”。所謂“生存前提”就是說沒有這個虛假黑暗的“前提”,這個行業就將無法存在下去。今日之世,有著一個不光彩的“生存前提”的行業肯定不止足球一種。春秋時代的中國人,就像史學大師雷海宗先生在《中國文化與中國的兵》中所言,還是“文武兼備”的。那時的“士”,擅長競技,體能強健,心態開放,有高度的尊嚴和榮譽感。孔子的“禮樂射御書數”六藝之中,“射御”之學就不是文學而是不折不扣的武功??上В袊吮緛硗暾S富的心理本體在漫長的專制政治中被摧折多年,“極左”年代的極端思潮又徹底毀滅了中國人的心理本體,在陣痛不斷的社會轉型期,重建心理本體是所有中國人共同面臨的艱難任務。最終也只有強大的心理本體的支撐,才能拯救今日低迷的競技體育和體育道德。
在央視的《新聞調查》中是這樣評論足球“世紀審判”的:“單純追究一個或幾個(足協)副主席的行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關鍵在于機制和體制?!边@自然就讓人聯想起案件被告人之一張建強的那句話:“沒有道德、沒有規范、沒有制度、沒有制約、沒有監督。”他的五個“沒有”并不在同一個層面上?!耙幏丁焙汀爸贫取北旧頉]有生命,但是“制約”和“監督”則是有生命的行為,“道德”是內在的,需要透過外在的行動把它實現出來。我同意這種“單純追究”是沒有意義的,但是“規范”和“制度”的完成,必須要有內在的心理本體的支撐。否則,君不見南勇、謝亞龍也都曾經有過大刀闊斧推進“規范”和“制度”的長篇言論和實際行動?為什么那些言論和行動最終失敗甚至成為笑柄呢?很簡單,他們在鏡頭前仍對自己的種種受賄和操縱賽事的犯罪行為感到習以為常,他們在內心里并不覺得那些行為是可恥的,是令人不安的,是褻瀆職業和傷害社會的。所以“規范”和“制度”都只是漂亮話,只是人人都說但人人都不信的說辭而已。
管子說:“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在這“四維”之中,“恥”字是個重點。其他“三維”不張,這個人就覺得自己不像是一個人,頗有淪為禽獸的心靈痛苦。這就是春秋時代“君子”心理本體結構當中最重要的恥感。知恥不是為了具體的現實利益,也不是為了什么漫無邊際的空洞說教,而是為了維護自己的榮譽和高貴。那時候,一個人受命而不能完成兌現,獲得寬恕之后,他還會追求自我懲罰。為什么?就是為的保持這份高貴的人性。所以,一個“君子”的幸福不是肉體愉悅那么膚淺,否則,茍且最幸福。今天我們常常面對一個矛盾,調子唱得高,覺得沒必要;調子降下來吧,又弄成這樣。什么能夠真正促成“無訟”的實現,讓那幾位足協的副主席們可以預防犯罪,不必最后走到“階下囚”這一天?我相信,篤信人性力量的孔子“聽訟”的時候內心一定充滿悲憫,所以才說那樣的話。那么,今天我們還需要重建“君子”心理本體嗎?
君子的高貴,最忌也最恨收買。被收買的高貴失去了威儀、坦蕩、英雄的氣概,只剩下一面用來招搖唬人的幡。賭球,只是球類體育消遣功能的一種表現,但消遣絕不是體育精神的核心內容。體育是為了展現人體的完美與生命的力量而存在,把體育當做撈錢的手段無疑是對體育精神的玷污與褻瀆。小規模的、低層次的操控比賽,可以理解成是個體的貪婪與狡詐;但整體的、自上而下的對黑哨的容忍、默許甚至參與,則必然要追溯到體制的層面;那么體制上的嚴重漏洞與錯誤,又該如何解釋、如何對待?監督人性中“惡”的一面,是民主制度、自由市場的重要手段,正因為有這種監督,才會有這終結中國足球混亂不堪局面的“世紀審判”。
但監督與懲戒惡,并不能建立起善。善的根扎在每一個人的心底,呼喚社會整體的好轉,歸根究底,人們就必須要打起精神,從自身開始,勉力重建有尊嚴、有意義的精神世界。在文章結尾,重新回到《大戴禮記》中那幾個美好的關鍵詞:“絕惡”、“起信”、“從善遠罪”。送給今天站在審判庭上的足球裁判和體育官員們,或許為時已晚,那么就送給現在位居顯位的裁判和要員,送給各界領導,送給我們自己,為了一個有未來的中國,把這些詞記在心里。
編輯:董曉菊 dxj502@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