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燕
近代以來,中國古老的農耕文明遭到了以資本為主導的現代西方工商業文明的沖擊,但是農耕文明并沒有完全消逝,而是以一種隱蔽的補充性姿勢存在于當代中國的社會生活之中。農耕文明和工商文明這兩個在理論上殊異的、歷時態的文明模式,在當代中國共時態地共存著,不可避免地在當代中國人的生活中產生著碰撞、沖突與融合。本文試圖對時間觀的角度進行探討,主要包括三個部分:兩種文明下時間觀的殊異,從農耕文明的自然時間觀到工商文明的商品時間觀的轉變,以及兩種不同文明觀背后的生存方式差異及其在當代中國的共在。
關于兩種文明的時間觀的比較將從生成和運行機制、形態和取向三個方面展開。
按照時間觀的形成和運行機制,可以分為自然時間和人工時間。兩種時間觀除了在計時方式上呈現出模糊計時和準確計時的表面差異外,更重要的是呈現出順應和控制兩種截然相反的時間態度和運行機制。在農耕時代,盡管不同地區人們的計時方式會隨著自然環境的差異而不同,但不管是更鼓滴漏還是日晷計時,基本上都是按照觀察自然的運行來進行的。而在時間運行機制上,人們的時間觀更是“順自然而起念的”,農耕文明下人們的時間觀念基本上都是嚴格按照四時運轉的,二十四節氣表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而在一天之中人們基本上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見,在農耕文明下,不論是更鼓滴漏的計時方式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常行為方式都是嚴格按照自然規定而進行的,根據這種運行方式呈現出來的順應自然的典型特征,可以將農耕文明的時間觀稱為“自然時間”。
與之相比,工商文明時代的時間觀則不再完全屈從于自然,而是凸顯了對時間的安排和控制,這種人工控制的時間觀在技術上是通過時鐘來表征的,可稱之為“時鐘時間”。“時鐘時間”一律按照小時、分鐘、秒、微妙甚至更精確的方式來計算。這種時間觀,雖然表面上是以物理時間的形式出現的,但是這里的物理時間卻是人為分割和建構的,從本質上來講,是人工時間。在計時方式背后反映的是很深刻的時間運行機制的變化,這種嚴格計時和控制方式表明的是人與自然關系的大逆轉以及人的生存方式的重大轉變。隨著機器大工業的興起,人們的時間觀也發生了顛覆性的轉變,對待時間的態度從畢恭畢敬轉變到控制把握,人與時間之間的主客體關系發生了大反轉,借助工業、技術對自然的征服,人逐漸變成了時間的主人。可以說,順應時間還是控制時間,是兩種文明在時間觀上的顯著區別。
從形態上來看,主要有循環時間觀和線性時間觀兩種。一般而言,農耕時代采取循環時間觀。這種循環論的時間觀在歷法上表現為四季輪回觀念和甲子紀年法,六十年一個循環。這種時間觀認為一切事物經歷一個周期后都可以回到初始狀態并周而復始,循環往復。在這種時間觀中,時間絕非是線性的的,而是可遵循一種圓周式的運行軌跡,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序列不是篤定不變的,而是可以互變的,未來不是終點,未來在某種程度上是以過去為目標的。
近代以來西方工商文明的侵入使得中國農耕文明下的循環時間觀也逐漸被線性的時間觀所取代。除了明顯的用公元計時來取代甲子計時,用陽歷取代農歷(陰歷)之外,還表現在,人們對時間的形態特征的描述,逐漸從循環的圓圈式轉變為不可逆的直線型,人們現在更加認同西方關于時間的道路喻或流水喻。這種道路喻和流水喻意義上的時間被看作是連續的、方向是唯一的、一去不復返和不可顛倒的。由于時間的這種線性特質,安排時間成為人們必備的技能和能力的重要方面,誰有能力更好地安排時間,產生最大的效率,就具備更大的競爭力,從而更具有競爭能力,在此情況下,各行各業、各種各樣的長期、中期、短期規劃成為常態。總之,工商文明下,越來越多的人十分注意規劃時間、利用時間,尋求一種積極忙碌的生話。
從取向來看,農耕文明的古代中國,具有十分明顯的崇古特征,而近代以來的工商文明下則更加立足現在、面向未來。
首先,從思想史上來看,崇古和尚今這兩種不同的時間取向基本上相應地出現在農耕文明和工業文明中。在春秋戰國時期,面對禮崩樂壞的時代弊病,諸子百家紛紛尋求解決之道,開出自己的藥方。在這些最著名的藥方中,儒家孔子開出的是退回到西周,墨家是“背周道而用夏政”,道家更要退回到遠古。雖然不盡相同,但是毫無疑問,所有這些方案幾乎無一例外地呈現出了崇古的特質,將過去作為現在的判斷標準。
時間觀的不同取向,不僅存在思想家的思想中,也可以很容易從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被看到。日常生活中,不論做什么事情,人們一般都要考慮此事過去有沒有人做過,老祖宗的規矩是什么,有哪些成功的經驗或失敗的教訓。過去往往是衡量現在的標準,是今人事情成敗的重要參考。這種崇古的態度一方面維護了社會的穩定性,但是也使得循規蹈矩成為一種社會規范,時至今日,仍然存在嚴重的按資排輩現象。梁漱溟先生曾概括過中國人的特性之一是守舊,“此指好古薄今、因襲茍安、極少進取精神、安土重遷、一動不如一靜等。”[1]
近代以來,科學技術的突飛猛進,機器大工業的興起,特別是在資本邏輯的推動下,工商業文明的全球化日漸推進,使得原來習慣于自然時間、崇尚經驗、復古的農耕文明時間觀遭到了重大沖擊,原來農耕文明下積累的經驗在工商業文明幾乎完全失效。當代中國人的時間觀念和人生觀越來越受到西方人立足現在、面向未來的時間取向的影響。“時間是由過去、現在、將來組成。時間是單向的,永不復返地消逝。過去的已經過去,現在的正在過去,只有未來才是可以規劃和努力爭取的。”[2]越來越多的人不再依戀于過去,而是開始立足現在、面向未來。
與農耕文明下的自然時間觀相比,工商文明下的時間觀主要是人為建構的,時間成為可以精確計量的、與人的具體行為相分離的時鐘時間。但這只是兩種文明時間觀的表面差異,因為時鐘時間的精確計量和人為控制并不是可有可無的,而是有其深刻的經濟社會原因的。為什么要對時間進行精確計量和人為控制?對這個問題的經濟社會原因的追求引出了工商業文明下時間觀的另一個更深刻、更根本的特征,即時間商品化。
在資本—勞動契約下,時間成為可以用于交換的商品,時間商品化使得工業文明的時間觀迥然不同于農耕文明下的自然時間觀。一個典型的例子是丹尼爾·羅什所討論的啟蒙運動時期精英們對農耕文明中十分重要的節日的矛盾心態:“遏制節日活動是精英領袖操心的問題,他們既希望在有益于風俗、有利于生產的意義上約束人們的行為,同時又渴望將節日變成一個機會,借以進行社會新價值的慶典。當時間轉化為金錢,耗費的勞動力就會變成一種被認同的價值。”[3]
如果說,羅什還只是在描述的層面上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那么英國著名學者吉登斯則對自然時間到商品時間的轉化進行了專門的探討。吉登斯將人類歷史最重要的分界線劃在階級分化社會(即農耕社會)和資本主義社會(即工商業社會)之間,與之相隨,時間觀的最大變遷也就表現為從倚重自然時間到強調商品時間的轉變,并從兩個方面來論述了從自然時間到商品時間轉變的原因。
首先,吉登斯贊同芒福德的說法,認為時鐘的出現使得對時間的精確分割和計量成為可能,這是工商業文明時間段的技術前提和標志。芒福德在《技術與文明》中指出,“現代工業時代的關鍵機器不是蒸汽機,而是時鐘。”[4]15這種說法得到了吉登斯的認可和發展,吉登斯說:“在我看來,時鐘時間的普及正是時間商品化的表現,作為‘衡量延續性’的時間是一種商品化的時間,它與具體的生活內容相分離。”[5]農耕文明時期對于時間的計量不僅是粗略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們對時間的體驗是與活動緊密相連的。但是時鐘的出現以及時鐘計時的普遍使用,使得人們組織日常生活的手段發生了極大的轉變。時間不再是與自然界或人的行動緊密相連,而是成為一種線性的、貌似勻速流動的同質存在,生產生活成為一種隨時隨地可以按照時鐘計數的工具性存在。時鐘代表的是一種定量的思維方式,因為“時鐘是一種有能源驅動的機件,其產品是分和秒,就其實質而言,它把時間和人們的具體活動的事件分離開來了,幫助人們建立這樣一種信念:即存在一個獨立的、數學上可度量其序列的世界。這就是科學的專門領域”[4]16。
吉登斯認為,時鐘的重要性在于它使得利用機械建立一種新的生產體系成為可能。他論證說,按照芒福德和金姆佩爾的分析,動力機器并不必然導致工業文明興起,因為在資本主義興起之間的歐洲很早之前就存在著動力機器。但正是時鐘的出現和使用,才使得利用機械動力建立一種新的工商文明成為可能。“準時”觀念并非人生而有之,而是隨著時鐘的出現而逐漸生成的,時至今日,工商文明下的人們的生活已經完全被時鐘所左右,守時成為“第二天性”。在這個意義上,時鐘確實可以說是工業文明時間觀的技術象征,“時鐘時間”的出現確實可以說是資本主義工商業文明興起的一個重要特征。
時鐘雖然為時間的計量提供了技術支持,但是如果把從自然時間向商品時間的轉變完全歸結為時鐘的發明,那顯然是偏頗的技術決定論,因為時鐘只是提供了準確計量的工具條件。在工具技術之外,我們還需要追問推動準確計時的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什么?對此雖然可以有許多解釋(比如宗教因素),但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的分析,無疑為這一問題提供了深層次的解答。
在《資本論》中,馬克思通過對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細胞”的商品的二重性的考察,認為商品之所以具有價值,其根本性構成性因素就是勞動者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這個基本的結論不僅僅將商品的二重性歸結為勞動的二重性,而且從時間觀的研究上也是一個頗具啟發性的結論。因為,馬克思實際上已經明確指出,時間的商品化是以工商業文明為主導的資本主義社會時間觀的顯著特征,而時間商品化的前提是勞資契約的強制性和規范性。與勞動和價值相關聯的時間雖然也表現為物理時間,但是實際上是已經商品化的勞動時間。包括勞動力本身在內,每一件商品都等于“一定勞動量的物化”,“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主宰了商品的價值,并成為交換價值的衡量標準,時間單位使商品的價值變得可以等分和量化,時間量從而成為普遍商品交換的基礎。可見,就時間商品化成為工商業文明中時間觀的最根本特征這一點而言,時間商品化又為理解資本主義工商業文明提供了線索。
盧卡奇的《歷史與階級意識》沿著馬克思的資本批判思路,將時間商品化的分析深入到資本主導下的勞動契約的制度維度。盧卡奇認為只有在資本主導的工商時代,商品才呈現為普遍性的存在,不僅僅產品成為商品,更重要的是勞動力也成為商品。“勞動力成為商品”是資本邏輯下工商業文明的顯著特征。也就是說,勞資契約的訂立是時間商品化的制度前提。在勞資契約下,“時間就是金錢”,對勞動過程和勞動時間的合理計算和控制顯得尤其重要。“在這種合理化中,而且也由于這種合理化,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即合理計算的基礎,最初是作為僅僅從經驗上可把握的、平均的勞動時間,后來是由于勞動過程的機械化和合理化越來越加強而成為可以按客觀計算的勞動定額,都被提出來了。”[6]因此,時鐘的出現雖然是工商文明時間觀的技術象征,但較之于時鐘這個技術性的因素,勞資契約才是時間商品化形成的關鍵性原因。
盡管思想家們的分析路徑存在諸多差異,但是回顧上文,由時鐘來表征的準確計時和由勞資契約所造成的經濟社會生產方式的轉變所共同造成的時間商品化,確實是工商文明時間觀的根本特質。
時間觀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時間觀卻不是空穴來風,而是與當時人們的生存境況緊密相連的,在自然時間觀和商品時間觀背后隱藏的是生存方式的差異。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談到以資本為主導的現代工商文明的作用時說:“一切固定的僵化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7]
相對于游牧文明和工商文明而言,農耕文明的確具有無與倫比的對“確定性”的訴求及其固定的特質。這表現在生產方式和社會關系的確定性與地域性、家族本位、等級制度、求安穩的文化心理等。
與此前的游牧、采集或者狩獵等方式相比,農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生產的確定性。農耕生產最大特征就是擺脫了游牧或者狩獵的流動性,在一個固定的場所,按照一個相對確定的時間,種植適合本地區的作物。最典型的表現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農耕文明中,人們基本上是按順自然的運動而行動的;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基本上是處于混沌的和諧狀態。
生產的確定性帶來的是社會關系的確定性。這表現在兩個方面:從橫的社會關系來看,一代人之間的關系是確定的,身份、輩分嚴格界定,幾乎不可能產生變動。從縱向歷史的角度來看,下一代基本上與前一代相差無幾。生產和社會關系的確定性造成社會結構的超穩定性。
農耕文明在交往區域和對象方面也是基本確定的,表現為地域性和封閉性。農耕社會的一個重要特點是自給自足,這使得交往的需要只是在一個極其狹小的范圍內被感覺到。俗語“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一方面反映了農耕社會文化形式的多樣性,另一方面,也暴露了農耕社會狹隘的地域封閉性。
生產方式、社會關系和交往的固定化,必然造成觀念的固化,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董仲舒講的“天不變道亦不變”。事實上,固著于土地之上的農耕文明,確實表現出了重穩定、避冒險的觀念特征。生產的穩定性和身份的確定性,使得經驗在社會生活中變得異常重要,就導致了尊老、敬祖等觀念在整個社會生活中起主導作用;農耕的穩定性還造成安土重遷的觀念,任何一種出門遠行都會被極其重視,更不用說遷都之類的重大事件了。另一個重要的心理文化特質是求安穩,中庸不僅僅是一種學問,更是一種生活態度,反對冒險,對新鮮事物接受緩慢甚至排斥。
在資本主義之前,人類有文字記載的文明主要是農耕文明。農耕文明具有很強的經驗型和保守型特征,對于現實社會和文化本身,往往不是批判和超越,而是辯護和維持。與農耕文明截然不同,資本的冒險特質使得流動性成為現代工商業文明的顯著特征,突出地表現在全面的、不斷的革新。從某種程度來講,現代工商文明就是在資本的主導下不停地否定當前狀態的歷史過程,以資本為指導的生產的強制創新性導致現代工商文明必然呈現出流動性的特征。
科技的飛速發展導致生產力的跨越式提高,使得自然不再能羈絆人們的腳步,人們不需再順應自然的形式要求而勞作,而是按照資本的要求追逐利潤。通過科學技術的支撐,人們在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構建出工業生產所需要的條件,這種人為的建構使得工業生產的地域確定性被打破,而商業更是以流動性為其顯著特征。從這個角度而言,工業與商業具有內在的契合性,所以現代文明可以被稱為工商業文明。
工商業文明下的人們交往的地域性界限逐漸消失,交往是世界性和開放性的。這是因為資本內在的追求一定要打破任何地域性、封閉性的東西,使得一切都卷入世界歷史的進程。在工商文明的沖擊下,農耕文明中形成的嚴格的等級、身份的限制也逐漸被打破,一切身份都只是暫時的、流動性的,再也沒有固定不變的職業,也不存在永遠不可能打破的金飯碗。與同代人之間的身份流動性相似,代際之間的相似性也逐漸減少,生活方式的歷史異質性逐漸凸顯。
當代中國的情況較為特殊,在遭遇資本文明后,農耕文明遭到了強力沖擊,經濟、技術、體制等方面產生了眾多的變革,但是農耕文明并沒有完全消逝,而是以一種隱蔽的方式存在于當代中國的社會生活之中,尤其是人們的日常生活觀念之中。由于“超穩定結構”,使得中國傳統的農耕文明,“即使受到外來新文化的強烈沖擊,其合理性基礎明顯動搖時也還能長時間地抗拒質變和轉型”。這種現象被美國學者W·F·奧格本稱為“文化滯差”(cultural lag),即精神文化或適應文化的變遷嚴重滯后于物質文化的變遷[8]。于是,農耕文明和工商文明這兩個在理論上歷時態的文明模式,在當代中國的現實中卻共時態地存在著;與之相伴隨,自然時間觀和商品時間觀也在當代中國并在,因此,如何看待和處理這種共在,就成為當代中國文明、文化研究面對的重大難題。
毫無疑問,現代工商文明確實在很多方面都優于農耕文明,但這并不意味著農耕文明在當代中國就再無立足之地。換言之,不能僅僅把農耕文明及其自然時間觀丟到歷史的垃圾堆里,而要從人的生存處境來考慮選擇或建構具體的生活方式。
首先,從人的本質而言,人是自然存在物和社會存在物的統一,而且人首先是自然存在物,這意味著自然界永遠是人的母體,處在自然界之中的人不可能脫離自然規律而行事,農耕文明養生之道的作息時間觀仍然值得人們重視。
其次,人之為人,除了作為一種偶然的、歷史的存在之外,還存在著一種超越性的要求。農耕文明中固然很多內容具有過去時代的局限性,但是某些關于人之超越性的思考也可能補充工商文明匆忙之中的遺漏。“文化滯差”并非都是負面的,走的太快了,腦袋跟不上身體,也許是一種文明本身的糾偏方式。
再次,從人的具體生存狀況來說,文明是處于一定境遇中的人們所選擇和建構的生活方式。從這個界定出發,就會發現,某些文明可能相對于更高的文明而言是野蠻的,但是相對于當時當地的境遇而言,任何文明都是文明的,而非絕對野蠻。這應該理解為,在社會變遷中,人的心理和情感朝著更美好的方向所發生的變化,也就是說,判定文明與否,關鍵是要看能否為這個境遇的人們提供更好的生活。需要注意的是,這里所說的境遇不是單一的因素,而是一個集地理、歷史、人文環境的綜合體。
綜上,由于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內,農耕文明及其自然時間觀和工商文明及其商品時間觀仍將共在,對于二者的關系不能僅僅作歷時態的思考(如甘陽等人認為中西問題就是古今問題),更要考慮兩者“以何種方式共在”的問題。對于這個重大問題,本文只能提出一個思考的原則,那就是跳出單向的“古今”思維,在縱向和橫向的交織中,進行重新定位。至于如何具體地分析和應對這個問題,首先要考慮兩種文明及其時間觀在哪些方面、有哪些因素是需要比較的?如果可比的話,標準是什么?應該怎樣確立?這些都需要仔細的鑒別,這種甄別和建構仍將是當代中國文明、文化研究需要長期面對的問題。
[1]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24.
[2]汪天文.三大宗教時間觀念之比較[J].社會科學,2004(9):125.
[3]丹尼爾·羅什.啟蒙運動中的法國[M].楊亞平,等,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76.
[4]劉易斯·芒福德.技術與文明[M].陳允明,等,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9.
[5]安東尼·吉登斯.歷史唯物主義的當代批判[M].郭忠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8-9.
[6]盧卡奇.歷史與階級意識[M].杜章智,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152.
[7]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75.
[8]衣俊卿.文化哲學[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