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主張,中國的金融改革只能“小步快跑”。“小步”的意思是,要控制速度,不能一哄而上,要在多方面齊頭并進,因為金融是個系統,一處出現問題,其他地方也要受牽連;“快跑”的意思是,改革的節奏不能再慢下去,拖則不利,改則興旺。不過,改革就是這樣,主張歸主張,一旦事情做起來,經常會出現“加速度”超車情況。
據中國小額信貸機構聯席會會長劉克崮透露的數據,截至2011年11月末,我國的小額貸款公司貸款余額為3694億元,同比增長11.2%,小額貸款公司的數量也一舉突破了4000家。到了2012年,央行披露的數據顯示,在七個月左右的時間里,中國的小貸公司數量又激增了近千家,增速極快。
如果對照新聞報道,還可以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哪里的金融風險加劇,跳樓、自殺、跑路的事件被披露得多,哪里的小額貸款公司數量也多。這不是一個令人愉快而放心的正相關表現。
其實,對于小額貸款,從學界到智庫都是有激烈爭論的。因為小額貸款在世界上、尤其是發展中國家興起的時間并不長,對其中的運作規律、風險控制、制度建設等都還沒有搞清楚。這種情況下,理應“小步快跑”,而不是“加速度”去超車。
我們可以看看印度的例子。
大家都知道默罕默德·尤努斯因為創辦了著名的孟加拉鄉村銀行,號稱“幫助了千萬印度人脫貧”,并在2006年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此后,中國的經濟學者茅于軾模仿這一做法,在當時獲得了初步的成功。時至今日,小額貸款在中國已經形成了風起云涌之勢。不過,在小額貸款最熱的印度,這種貸款形式卻遭遇了一場重大危機。
印度的情況是從2008年后開始惡化的,發展到現在已經成為一場如假包換的金融危機。現在的印度,地方政府官員和政客們最忙的事情就是力勸成千上萬小額貸款人干脆停止償還貸款,盡管有的時候他們并非沒有還錢的資金。印度政府也已經加緊出臺限制措施,因為擔心小額貸款人被高昂的利息壓垮。某些情況下,政府官員甚至會逮捕放貸機構的工作人員,指控他們糾纏借款人。
剛開始,小額貸款引發的這些不利事件僅出現在印度南部的安德拉邦,但現在范圍正在迅速擴大中。在小額貸款業務領域,該邦經常是印度以及整個世界的風向標。全印度30%的小額貸款都是在這個邦發放的,而印度則是世界最大的小額金融市場之一。
在印度,小額貸款是發放給小企業主的少量貸款,他們用貸到的錢創辦蔬菜攤或修車鋪等小企業,或擴大經營規模。這些小額貸款公司大多通過婦女團體放貸,獲得貸款的人要么因為居住地過于偏遠、要么因為太窮而無法從銀行借到錢。基于經驗主義的認識,大家原本都認為小額貸款的償還率較低。但事實上,小額貸款的利息也很高,年息從25%到100%不等,這很大程 度上是因為在邊遠地區管理成百上千萬筆小額貸款需要很高成本。
而印度的這場金融危機恰好與資金成本有關。由于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印度也搞了經濟刺激方案,外資離開的同時,資金供應也極充裕,推升了印度的通貨膨脹。為了壓抑通脹,印度央行不得不提升利率,央行利率從9%左右急劇攀升到了15%左右。小額貸款人根本承受不了利率的攀升壓力,小額貸款原有的內在問題一下子就暴露出來。
現在的印度,因為承受不了債務而自殺的人,數目多得嚇人。在印度的維達爾巴地區,農民在印度棉田里根本找不到自殺的工具,播種、犁地及收成都是用雙手,連刀子也少見。這里的男人往往都是等到傍晚時分,走到自己的田地,坐在地上,望著周遭這片干旱貧瘠的土地,然后仰頭灌下1公升的農藥。
印度農民的自殺率在幾年間幾乎是四級跳,小額貸款成了“催命殺手”。印度孟買的經濟學家氣憤地指出,毫無疑問這些走上絕路的農民大多數是因為債務,其比例高達87%。
金融改革是個系統工程,打個比方來說,這是一門大課,僅僅靠隨手做幾次作業就想拿高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穩妥之策還是“小步快跑”,讓中國的金融系統保持持續的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