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術語漢譯英：對等的維度

栗長江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涉外警務系，北京 100038)

公安術語漢譯英：對等的維度

栗長江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涉外警務系，北京 100038)

公安術語翻譯的難點在于尋求“對等”，翻譯的靈魂在于譯意。在譯意的基礎上，譯者要盡量尋求形式上的對應，從而形成“形意兼備，得意保形，得意忘形”三種類型的對等維度。

翻譯，公安術語，對等

英國翻譯理論家卡特福德認為，翻譯實踐的中心問題在于尋求等值成分，翻譯理論的中心任務在于界定等值成分的本質和條件。源語和譯語文本或者語言單位在一定的語境中可以互換，彼此在相同的語境中發揮相同的作用。源語和譯語語境意義的共同特征，即語境實體特征越多，翻譯等值關系的條件就越充分、越成熟。翻譯的目的就是要選擇語境范圍內有最大重疊可能性的譯語等值成分。［1］可以看出，卡特福德的“等值”并非絕對的等值，而只能是“最大重疊可能性的等值”。也就是說，源語文本與譯語文中之間存在著從“等”到“不等”的廣闊“灰色地帶”。

美國翻譯家奈達在長期的圣經翻譯實踐中提出了“動態對等”的概念，也就是在翻譯過程中譯者要從譯文接受者的角度出發，著眼于原文的意義和精神，而不是拘泥于形式對應。這就意味著譯者在操作時會面臨著內容和形式的矛盾，這時譯者應該堅持“上下文等同優先于詞匯等同”和“動態對等優先于形式對等”。對等應該是“最自然、最接近”的對等，可見，奈達對于譯“意”的重視，因為在他看來，譯者的核心任務便是去“再現原文的信息”，否則便背離了作為譯者的初衷［2］。應該指出的是，奈達絕對不是不重視“形式”，而只是強調在“內容”和“形式”二者不可兼得時，只能選擇前者。

誠然，內容和形式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但是，在“明理”時，這種兩分法有助于我們把道理說得更透徹，對于公安術語漢譯英而言，此點尤甚。

公安術語是以濃縮形式來概括公安學科知識的成果，隨著公安學科的發展逐步豐富起來。公安學科從產生、發展至成熟的各個階段都產生了大量的、必要的專業名詞術語，用來表達公安專業的基本概念和研究對象、范圍、產生和發展過程。公安學科專業名詞術語一般分為學科概述性辭目、基本概念辭目、重要學派或流派辭目、重要法規辭目、重要人物辭目、基本事實或事件辭目、重要團體或機構辭目等①。

在公安術語漢譯英的實踐中，漢語術語和英語術語之間無論從“形”，還是從“意”方面，均存在著程度不等的“灰色地帶”，無論怎樣翻譯，均在橫豎坐標確定的一個具體點，形成不同的對等維度。圖示如下:

筆者在此討論三種維度的對等:形意兼備;得意保形;得意忘形。

一 形意兼備

“形意兼備”是指漢英術語之間存在著高度的形式相似和意義對等。具備這類特征的術語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在中西警務交流中被引入的術語，這類術語在翻譯時必須采取“還原”翻譯法，以恢復其本來面目，如:社區警務→community policing，破窗警務→broken window policing，問題導向警務→problem-oriented policing，被動反應警務→reactive policing，主動提前警務→proactive policing等。另一種是本土術語，中英文之間存在著天然的對應，如:便衣警察→plainclothes police，涉毒犯罪→drug-related crime，事故高發區→high-accident area。“形意兼備”的術語翻譯對于譯者提出了極高的要求，他不僅應該是一個精通中英文的語言專家，還應該深諳中西警務實踐，才能在翻譯過程中尋得或者創造“形意兼備”的最佳對應。

1.北京市公安局

公安術語漢譯英最大的問題在于機械地字字對譯，而且術語譯定后往往會成為“約定俗成”，很難改變。這種問題在其他領域的翻譯中也非常普遍。北京市公安局官方網站英文版對“北京市公安局”的譯法是“Beijing municipal public security bureau”。這種譯法從形式上來看再對應不過了:北京→Beijing，市→municipal，公安→public security，局→bureau。地名用拼音來譯沒有問題，但“市”譯成“municipal”便很有問題了。在中國，municipality譯為“直轄市”要追溯到辛眾所編的《漢英中國機構手冊》，這本書指導大家凡是“直轄市”統一譯成“municipality”。事實上，在英文中，municipal有三個含義:“自治”;“法人”;“市，或者低于市的小鎮或者更小的區域”。因此，將“直轄市”譯為“municipality”顯然是降低直轄市的行政區域和組織規模［3］。像北京、上海這樣的大都市，英文不是“municipality”，而應該是“metropolis”。國外通行的做法是省略“市”字，直接用城市名字，如Los Angeles police department。“公安”與“public security”對應更是問題頗多，“security”表示“安全”，但是更強調的是“不受外來侵害的心理上的安全感”，而且從搭配上來講，一般是“national security”和“public safety”。在美國，國家層面上有“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在有些州及地方有“public safety department”。“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是美國在“9·11”恐怖襲擊后組建的維護國家安全的聯邦機構，而“public safety department”是美國有些州、市的執法部門，一般包括警察、消防和緊急救護三個主要組成機構，從這一點上比“police department”更像我們的“公安機關”。再者，“局”在英文中有許多對應詞，如“department”“bureau”等，還有一個詞，西方用來表示政府機構，而我們卻很少使用，那就是“service”。比如，“大倫敦警察廳”英文就是“metropolitan police service”。用“service”這個詞有兩個好處，一來可以表示政府部門，二來可以從字面上讓人聯想到該政府機構的“服務職能”。我國公安機關“執法為民”，其宗旨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用“service”來表示“局”不正恰到好處嗎?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北京市公安局”形意兼備的佳譯應為“Beijing Public Safety Service”。

2.片警

近年來，我國基層公安機關普遍開展了“社區警務”。所謂“社區警務”就是讓警察把服務延伸到過去被忽視的社區里去，增加警察在社區中的出現率，期望通過這種努力來提高整個社區生活的質量，減輕社區居民的恐懼感，預防和制止犯罪。公安派出所指派民警分片負責某一個具體社區的工作，這些民警通常被群眾昵稱為“片警”。在社區設有警務工作站，片警定期到社區工作，工作重心就是防范犯罪和危險于未然。社區民警的職責范圍非常廣泛，從組織治安巡邏到打擊制止犯罪等不一而足。現在，我國許多地方的公安機關越來越意識到社區警務的重要性，因此，要求“片警”常駐社區，以更好地為居民服務。從這個意義上，“片警”實際上就是西方的“community officer”。但是，“片警”翻譯為“community officer”還缺乏形式和情感上的對應。其實，英文中還有一種說法，叫“beat officer”，其任務是“實施警察局的基本職能，包括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維護治安，預防犯罪，處理緊急事件，逮捕違法者，以及其他所有執法行為。”②實際上是“community officer”的另一種稱呼語，甚至有地方稱之為“community beat officer”。

“片警”是一種非正式的昵稱，為了體現這種稱呼的非正式性，可以把“officer”換為“cop”，以體現形式和情感的對應。據此，“片警”形意兼備的翻譯方式應該為“beat cop”。

二 得意保形

有時，中文術語在英文中并沒有完全對等的術語，就要在譯意的基礎上盡量使形式有所對應，即“得意保形”。

1.釣魚執法

要想把術語翻譯好，首先要徹底理解術語的含義。“釣魚執法”目前在國內并沒有一個非常精確的定義，有學者認為，“所謂‘釣魚式’行政執法，是指行政主體及其工作人員特意設計一些能誘發行政違法的情境，或者根據違法活動的傾向性向行政相對人或者其他調查對象提供實施的機會和相關環境條件，以此來收集相關證據和掌握相關信息，并對行政違法相對人作出相應的處理。”［4］有的認為:“釣魚執法就是行政機關采取一定手段誘惑無違法意圖的公民實施違法行為，然后對該公民進行行政處罰的行為，是刑事司法中的誘惑偵查手段在行政執法活動中的運用。”［5］還有一種觀點，那就是，在當今的大眾語境中，“釣魚執法”一詞所指代的并不是一個執法行為，而是一個指稱上海在查處黑車過程中存在的種種違法行為的語匯［6］。

之所以要關注對“釣魚執法”概念的定義和解釋，是因為不同的界定預示了不同的翻譯方式。從翻譯的角度看，目前學術界對“釣魚執法”的翻譯有兩種觀點:

一是新版《漢英大詞典》的譯法。該詞典由我國著名詞典學家、大連交通大學教授吳光華主編，歷時十年編纂而成。其最大特點是收集了一些流行新詞，“新詞典收錄的最后一個新詞就是‘釣魚執法’，如果直譯就是‘enforce the law by angling (fishing)’，意為‘通過釣魚來執法’，外國人肯定看不懂。于是有了引申義‘enforce the law by preinstalling a trap’，意為‘通過提前預設一個陷阱來執法’，這就與上海‘釣魚執法’事件的真相基本符合了。”③但是，即使這樣，沒有一定文化背景的“老外”依然會產生理解上的障礙。直譯必然使老外產生疑問——為什么中國人要通過到河邊釣魚來執法呢?而引申義只是一種解釋性釋義，不具備術語的特征。

另一種是《中國日報》的翻譯，譯為“entrapment”。其舉例指出，“Local transport supervisors did not entrap a van driver while investigating illegal cab operations，according to urban management authorities in the Pudong New Area of Shanghai.Sun said he believed it was obviously entrapment and‘felt so angry and insulted’that he cut off his finger to protest the alleged trap.”報道中的“entrapment”就是指“釣魚執法”。這種譯法雖然側重意義的傳遞，但是“釣魚”的形象消失殆盡了。

事實上，從前面提到的三種對“釣魚執法”的定義和解釋來看，所謂“釣魚執法”實際上是一種“誘魚上鉤”的執法行動或者行為，因而“執法”與“enforce the law”或者“law enforcement”并不對應，對應詞應該是“operation”。“釣魚”在英文中也有一個形近意同的詞匯“sting”—— (informal)a carefully planned operation，typically one involving deception。而sting operation在英文中也是一個既定的術語。在美國，sting operation是警察局普遍運用的執法手段，主要用于對以下違法犯罪行為的執法:買贓賣贓，毒品交易，向未成年人出售煙酒，賣淫嫖娼，盜搶機動車，盜竊車內物品，貪污腐敗，交通執法等等。比如，警察局經常聯合煙酒管理部門進行聯合執法，雇用“誘餌”(decoy)到商店買煙或者酒，如果店主出售給他們煙、酒，便會被抓個現行。有時，“誘餌”還會讓店里的顧客代為購買，如果顧客幫忙買了，也屬違法行為，這被稱作“shoulder tap”。上述第一種定義非常契合 sting operation，完全可以用sting operation來譯。由于 sting operation涉及“欺騙”，所以，警察局對執法的操作規范有著嚴格的規定，因為一旦違規，當事人便會以“entrapment defense”將警察局告上法院。可見，“entrapment”是sting operation違規操作的結果，直接用來翻譯“釣魚執法”并不合適。針對上述第二種定義，可以將“釣魚執法”譯為deviant sting operation。而對于第三種界定，“釣魚執法”則是一種十足的違法行為，可以用illegal sting operation來翻譯，堪稱“得意保形”。綜上所述，我們必須明察“釣魚執法”出現的具體語境，首先確定“釣魚執法”的確切含義，從而提供適切語境的具體譯法。這樣處理，英語讀者僅憑字面便可理解術語的本質含義了。

2.聯合執法隊

聯合執法是執法機關常用的一種模式，用于打擊特定類型的犯罪活動。在日常執法實踐中，由于犯罪類型、專業技能和執法權限等問題，一個執法部門往往很難查處某種特定類型的違法犯罪活動，因而要求多部門聯合開展執法活動。比如，在我國，打擊煙草方面的犯罪可以由煙草專賣局和公安局聯合執法;城管部門在執法活動中也往往與公安部門組成聯合執法隊。在一些警務培訓活動中，有些譯者將“聯合執法隊”翻譯為“united law enforcement team”或者“combined law enforcement team”是十分不妥的。正如前面的介紹，所謂聯合執法隊實際上就是多部門組成的執法隊，“聯合”只是字面的“形”，真正的“形”是“多部門”，可以翻譯為“multi-agency law enforcement team”，“team”也可以用“task force”。這樣翻譯，既可以傳遞出術語的本質含義，又能保住其真正的“形式意義”，因而“得意保形”。

三 得意忘形

在公安術語英譯過程中，有時，形式上的對應阻礙目的語讀者對術語的理解，這時只能舍棄形式，翻譯意義，即“得意忘形”。

1.110報警服務臺

110報警服務臺是我國公安機關指揮處置緊急警務工作的中心，最早是單純的報刑事案件的“匪警”電話，1996年漳州公安局把110改為報警服務臺，使110具備了“快速反應”和“為民服務”兩大功能。同年8月，為了提高公安機關打擊現行違法犯罪活動、處置各類突發事件的快速反應能力，公安部在全國范圍內推廣了漳州110的做法。110在履行打擊和防止犯罪這一第一職責的同時，受理“急、難、險、重”的社會救助任務④。

對于110報警服務臺的英譯，筆者看到兩種譯法——“110”police service station［7］和 110 telephone call response operations［8］。這兩種翻譯方式都特別注重形式，而忽視了意義的傳遞，使外國讀者很難將之與緊急報警服務機構直接聯系起來。翻譯的目的是為了讓英文讀者一目了然地了解110報警服務臺的功用，以便危難之際及時報警。事實上，110報警服務臺是接受報警的服務臺，美國類似機構稱為“public safety answering point”，接警范圍包括緊急警務、火警和醫療急救。我國110報警服務臺目前一般是處理緊急警務工作，可以參照譯為“1-1-0 police answering point”。有些地方現在開始探索110、112、119、120四警聯動機制，而且機會成熟還可能將現在的幾個緊急號碼合并，以減少混亂。號碼合并以后，急救電話也可以“歸化”為“public safety answering point”。

2.兩搶一盜

“兩搶一盜”是搶劫、搶奪、盜竊三種犯罪行為的統稱。“兩搶一盜”案件是高發性犯罪案件，它既侵犯了人民群眾的財產安全，又危害到人身安全，嚴重影響著社會的穩定與和諧，因此是我國公安機關重點打擊的對象。“兩搶一盜”有翻譯公司將之翻譯為“two robberies and one theft”，這種形式上的虛假對應必然會讓外國讀者一頭霧水。對于這樣的術語我們只能“得意忘形”，舍棄其表面形式，還原其本質內容，譯為“robbery，snatching and theft”。

四 結語

公安術語的翻譯是一種專業性很強的翻譯活動，要求譯者同時具備扎實的語言功底和警務專業功底。由于術語本身的特點和譯者的“譯技”不同，譯品總是處于“形意兼備、得意保形、得意忘形”等不同維度。公安術語翻譯質量不高的罪魁禍首就是“因形害意”，譯者抱守形式，亦步亦趨，使術語的含義遭到極大的扭曲。因此，大量閱讀中西警務著作，了解中西警務實踐成為公安術語翻譯者的必修課。

注釋

①王明，張靜波.公安專業名詞術語及其檢索.參見：http：//www.chinalawlib.org.cn/LunwenShow.aspx?CID= 20081224141404827152＆AID = 20090407160456300498＆FID =20081224141110233122

②參見：http：//www.chandlerpd.com/org_beatofficer.htm原文是：“carrying out the basic functions of the Police Department which include protection of life and property，maintenance of public order，prevention of crime，response to emergency situations，arresting violators of the law，and the proper enforcement of all laws and ordinances.”

③半島晨報：新版《漢英大詞典》包羅“山寨”“釣魚執法”參見：http：//202.199.128.81/web/intro/news.asp?f_head_id =10＆f_menu_id=77＆affiche_id=5579

④參見：工人日報天訊在線——“110”報警服務臺何時擺脫尷尬，http：//news.sina.com.cn/c/2006－03－15/ 00138441922s.shtml

［1］Catford J C.A Linguistic Theory of Translation：An Essay in Applied Linguistic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5：20－21，58.

［2］Nida E A，Charles R T.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M］.Leiden：E.J.Brill，1969：12.

［3］陳忠誠，吳幼娟.詞語翻譯叢談續編［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0：358.

［4］朱曉斐.“釣魚式”行政執法的若干思考［J］.青年科學，2010(1)：320.

［5］張艷賓.以依法行政原則看上海釣魚執法［J］.法制與社會，2009(12)：217.

［6］鄒榮.“暗乘”取證的合法性研究［J］.東方法學，2009 (6)：100.

［7］劉忠文.警務精英英語［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9：124.

［8］朱恩濤，王大偉.警察英語(修訂版)［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2：216.

English Translation of Chinese Police Terms:the Dimensions of Equivalence

LI Changjiang

The difficulty of police term translation is to establish equivalence.The essence of term translation is the“meaning”.Based on meaning translation，translators should strive for formal equivalence，such as equivalence in form and meaning，keep meaning with form mostly retained，and keep meaning with form unattended.

translation，police terminology，equivalence

N04;H059

A

1673－8578(2012)01－0019－05

2011－11－24

栗長江(1970—)，男，河北武邑人，英語語言文學翻譯學方向博士，中國人民公安大學涉外警務系教授，研究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通信方式:yangtze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