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中考改革亟需厘清的四個問題

　　在我國的教育改革中，中考改革的受關注程度不亞于高考改革，甚至在很多學生和家長心目中，中考比高考還要重要，因為如果能夠考取“重點”高中，那么就意味著一只腳已經邁進了“重點”大學的校門，由此中考的重要性可見一斑。為此，當前我國很多地方都在嘗試進行各種各樣的中考改革，力求使中考能夠有效促進學生全面、和諧地發展。但是，由于中考的涉及面非常廣，與學生及家長的利益相關太大，因此，改革的難度也相當大。筆者認為，要研究中考改革，首先必須厘清下面四個與改革密切相關的焦點問題。這四個問題解決不好，任何改革方案只能是浮于表面，流于形式，實效不佳。
　　一、考不考
　　研究中考改革，首先需要明確“考不考”的問題，也就是需要明確是要取消中考還是繼續保留中考。持保留中考意見的人認為，在我們這樣一個人口眾多、教育資源相對貧乏、還沒有普及高中階段教育的國家里，初中升高中必須通過考試這種手段，將不適合或者不愿意繼續接受教育深造的學生分流出去，而把那些適合或者是愿意繼續深造的學生篩選到下一教育階段，加之“重點”高中的出現，更加需要考試來進行篩選和評價。但是，隨著“唯分數論”的愈演愈烈，加之“素質教育”口號的提出，與傳統的“應試教育”緊密相關的中考開始受到人們的口誅筆伐，中考的種種弊端也越來越受到人們的批判，如過分注重書本知識的識記而忽視了實踐能力的培養，導致學生負擔過重，學生的綜合素質得不到全面培養等等。鑒于此，“取消中考”的提法在最近幾年陸續有人提出，有的省市已經率先開始進行這種嘗試，如：2007年11月8日，成都市教育局出臺《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業負擔的若干規定》，提出了11條“減負”措施，其中之一就是“探索逐步取消全市高中階段教育學校統一招生考試，實行中職類學校和省級示范性以下普通高中憑初中畢業成績和畢業證書免試升學制度；實行省級示范性以上普通高中聯考升學制度，讓大多數農村學生免試升入高一級學校學習，減輕學生的經濟和考試負擔”[1]；浙江省教育廳規定該省從2007年開始，全省統一建立初中畢業生學業考試制度，取代以往的初中畢業和高中招生考試[2]；山東省從2008年開始實行以初中學業考試取代升學考試，以綜合素質評價結果為依據錄取新生取代單純以中考成績為依據錄取新生的新的中考政策[3]；2009年11月2日，云南省教育廳宣布從2010年起，該省將取消全省統一組織的初中畢業升學考試（簡稱中考），改由各學校根據綜合素質評價等級和學生學業水平考試兩項指標擇優錄取高中新生[4]。由此引發了中考到底還考不考的爭論，其中爭論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取消中考對學生有利還是有弊？會不會加重學生的負擔？取消中考后學生都想上“重點”高中該怎么辦？取消中考是否會加劇教育的不公平？
　　筆者認為，在現階段中考不能取消，主要基于兩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畢業所要達到的評價功能需要借助考試來完成。這是因為，一個階段學習的結束，勢必要對該階段的學習情況進行評價，看其是否已經掌握了該階段所需要掌握的知識、技能等，或者是看其掌握到了何種程度，是否達到了畢業要求。從這個意義上講，考試無疑是最恰當的評價手段。傳統中考中的“初中畢業會考”就是對初中階段的學習情況進行評價的，它屬于一種水平考試，各門學科成績合格后，即可取得畢業資格。
　　另一方面，升學所要達到的篩選功能也需要通過考試來實現。幾乎所有的初中生都面臨著升學的問題，這里面包括升高中、升中專、升技校、升職校等，其中，又以升高中作為主要的升學目標，尤其是升“重點”高中。但是由于目前我國所謂的“重點”高中、名牌大學等優質教育資源相對還比較少，無法實現讓所有學生都能享受到優質的教育服務，而廣大人民群眾對于優質教育資源的需求卻不斷增大，導致二者之間的矛盾不斷激化。鑒于此，初中升高中的時候也需要考試進行篩選，根據考試成績錄入不同“層次”的學校。傳統中考中的升學考試就是為高中錄取提供依據的考試形式，這是一種選拔性的考試，通過控制考試的內容、難易程度等來實現其篩選功能。也正是由于這一考試形式，使得中考與“應試教育”緊密聯系起來，成為“應試教育”的“助推器”，在越來越強調素質教育的今天，這一考試形式也越來越為人們所詬病。因此，人們對于中考改革的呼聲也就越來越高了。
　　從上述省市的中考改革方案中，我們可以看出，這些改革并非簡單的“取消中考”，更不是“取消考試”，而是取消了傳統的中考（主要是針對傳統中考中的升學考試），代之以初中學業水平考試，而高中錄取的依據則是初中學業水平考試的成績和學生的綜合素質評價結果兩項指標。從改革的角度來看，此次改革是中考改革歷史上的一次重大突破，使得初中升高中“一考定終生”的現狀得以改變，不再以最后的考試成績作為升學的唯一指標，而以三年的綜合考評來作為升學依據，這樣相對較為公平，可以更好地反映學生的綜合素質、各方面的技能以及個人的特長。但是這也對實際操作提出了更嚴格的要求，怎樣防止高中錄取過程中的不公平現象的產生將是此次改革的難點。
　　二、考什么
　　“考什么”就是指中考考什么內容，這不僅意味著中考能考出學生什么樣的素質，而且也往往成為初中教育階段的“指揮棒”，中考考什么，初中就教什么。由于山東省從2004年開始，為貫徹《教育部關于積極推進中小學評價與考試制度改革的通知》及《國家基礎教育課程改革實驗區2004年初中畢業考試與普通高中招生制度改革的指導意見》的精神，對中考進行改革，而且從2010年開始“取消中考”，所做的改革比較有代表性，因此，本文主要以山東省濟南市近十年來的中考變革為例，來研究中考考試內容的變化，具體見附表。
　　從附表我們可以看到，在最近的十年里，濟南市在中考科目和分值上不斷做著調整，如2000年實行“3+2X”的中考形式，“3”就是語文、數學、英語3門，“2X”就是另外再以抽簽的形式從物理、化學和歷史、政治中各選1門作為中考考試科目。這種考試形式看似好像減輕了學生的負擔，只考五門文化課，但是實際上不然，不到考試之前一兩個月不會知道“2X”是抽的哪兩門，因此，每一門都有可能被抽到，都不可能偏廢；到了2002年，政治科目實行開卷考試；從2004年開始，取消初中畢業考試；從2005年開始，文科綜合采用開卷考試形式，而且從這一年開始，信息技術實行等級考核，按合格與不合格兩個等級公布成績；2008-2009年，文科綜合實行等級制考核評價；從2010年開始，濟南市首次采用學業水平考試取代傳統中考。從表中我們還可以很明顯地看到，體育科目的分值比重增加了，由以往的30分、40分迅速增加到60分，這表明，濟南市已經意識到近年來中小學生體質的下降，試圖通過加大體育成績在中考中的重要性來引起學生和家長對體育鍛煉的重視。
　　如果單從考試科目上來看，實行了學業水平考試的2010年中考和傳統的中考并無本質區別，比較明顯的不同就是取消了理綜和文綜的考試科目，但是物理、化學仍然存在，將采用同場合卷的方式進行考試，考試結果也仍然是以分數作為最終呈現形式，高中錄取也仍然是以此作為主要依據，這樣，新的中考會不會仍然走到傳統中考的老路上去還不得而知。此外，新的學業水平考試中只把語文、數學、外語、物理、化學作為必考文化課，而把歷史等科目列為等級考試，這仍然帶有明顯的功利主義色彩，與傳統的“重理輕文”的思想仍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筆者認為，學業水平考試要想真正取代傳統中考，關鍵是看其是否具有既能測查學生在初中階段所學基礎知識與能力的同時又能具有一定的甄別、篩選的能力，能夠選出一批各方面都非常優秀的學生進入到下一階段接受教育。首先，考試科目的設置一定要能夠促進學生全面素質的發展，語文、數學、外語、物理、化學、生物、地理、歷史、政治等一科不能少，這樣并不是意味著學生的負擔加大了，因為學生的負擔主要體現在考試的難易程度上，而不是考試科目的多與寡。初中和高中時期都是打基礎的階段，如果過早地、人為地為學生限制所考科目，看似好像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學生的考試負擔，但是卻忽視了在其他非考試科目上的特長發展。學生為了能夠獲得錄取機會，往往都會集中力量在考試科目上，從而削弱甚至放棄非考試科目的學習，即使可能在某些學科上有興趣和潛在的發展優勢，在升學的壓力下也只好“忍痛割愛”了，這顯然不利于學生的個性化特長發展，也不利于我國各學科、各專業人才的良性成長和均衡布局；其次，考試內容的難易度設計一定要合理，歸根結底中考應當強調基礎性和全面性，對考試內容的要求應當是“全而不難”[5]，能夠全面體現初中階段所必須掌握的知識和能力；最后，考試結果呈現方式一定要合理，既然是為高中階段打基礎的考試，所以比較適宜設置通過與不通過兩個標準，不適合繼續以分數的形式來呈現，這樣既避免了“分數至上”的傳統教育陋習，同時又能夠督促學生掌握系統而堅實的基礎知識，防止學習負擔過重。
　　三、怎樣考
　　“怎樣考”主要涉及到中考考試形式的問題，如實行開卷考試還是閉卷考試、綜合考試還是分科考試等。從濟南市的中考變革歷程來看，我們可以發現，考試形式一直都在發生著變化，如從最初的全部閉卷考試，到后來的部分學科開卷考試；從開始的各科分開考，到后來的以文綜和理綜的形式考，再到后來的取消文綜和理綜等等。筆者認為，在中小學階段比較適合采取閉卷考試的形式，開卷考試的形式則不可取。這是因為中小學階段是為將來的學習、生活、工作打基礎的階段，這一時期所學的知識具有奠基性的作用，而且具有較強的識記性，處在這些階段的兒童少年正處在其記憶力最強、智力迅猛發展的時期，通過閉卷考試能夠使他們牢牢地記住需要掌握的知識，從而為后續學習夯實基礎。開卷考試看似是在減輕學生的學習負擔，使他們不用為這一門學科做準備，到考試的時候拿著參考資料進考場就可以了，實際上一方面降低了對該學科知識的掌握程度，另一方面也容易使學生忽視該學科的學習，從而造成了學生的偏科，而且還會打消對此學科有興趣或者學得比較好的學生的積極性。因為大家約定俗成地認為凡是開卷考的肯定是不重要的科目，閉卷考的才是真正要學習的科目，這樣就機械地使全體學生的學習重心都轉移到閉卷考試的科目上了，從而不利于高中階段的學習，并進而影響到大學期間的專業選擇與學習等。
　　另外，筆者認為，在初中階段乃至高中階段不適合采用文科綜合和理科綜合的考試方式，以防止過早地形成文理分科的概念，從而影響基礎知識的全面性。初中和高中階段也是為人生打基礎的重要時期，既要為大學時期的專業學習奠定基礎，又要為將來的完滿生活做準備，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小學階段的考試一定要注意考察學生知識獲得的全面性、基礎性，培養他們對各學科的興趣，從而有助于對今后學習什么專業或從事什么職業進行選擇。“文理分科雖然能有限地滿足學生的個性化特長發展，卻同時動搖了學生多學科均衡發展的基礎”[6]，這樣也不利于人才的全面發展。
　　四、怎樣招
　　這主要是涉及到高中如何錄取新生的問題。在我國，由于受傳統的中考方式的制約，在高中錄取方式上，不管是取消畢業考試和升學考試而統一代之以學業水平考試，或畢業考試與升學考試二者分離等方式，仍然是按照成績總分的高低錄取的，分數高的就能夠上“重點”高中，而分數低的則只能去普通高中甚或是技校或中專等。這樣無形中就把升學考試的地位抬得很高，為了在考試中取得高分數，幾乎所有的初中都是以分數高低來評價學生，由此催生了分數至上的“應試教育”，甚至向兩端延伸到了小學教育和高中教育，以至于基礎教育在“應試教育”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也使得我們想要糾偏變得越來越困難了。為了解決這一問題，很多省市都進行了錄取方式的改革，比如有的地方采取“指標到校”的錄取方式，將重點高中的錄取名額平均分配到整個地區的所有初中，這樣就避免了各初中為了爭奪重點高中的名額而開設“重點班”、“尖子班”等，從而使初中教育更加關注全體學生的均衡發展；另外，有些“重點”高中采用推薦生錄取、特長生錄取、附加分項目等錄取的方式；此外，還有地方依據學業水平考試結合綜合素質評價來進行錄取新生，比如濟南市從2010年開始采用學業水平考試來取代傳統中考，普通高中學校錄取新生將在主要依據學生學業水平考試總成績的基礎上，參考學生在校日常學習成績及基礎性發展目標評價成績。生物、地理、信息技術、思想品德、歷史等級評價為D級的考生不得被普通高中學校錄取。這一改革確實是一次嶄新的嘗試，它有望改變過去的“一考定終生”的錄取方式，而把初中三年的日常學習成績、綜合素質評價等納入高中錄取的重要依據之內，這能夠在很大程度上體現錄取的公平性。
　　但是，這些新的錄取方式也存在著許多問題，其中最大的問題恐怕就是公平性的問題了。如推薦錄取、特長加分、附加分錄取等方式在實施過程中，由于缺乏嚴格的監督機制，容易存在灰色操作空間，導致社會中弱勢群體的子女在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致使不公平現象的產生。再比如把學生的綜合素質評價作為高中錄取的重要依據，但是由于“綜合素質”本身所具有的模糊性，導致迄今為止尚沒有一個公認的定義和測量方法，因此對它的評價也只能是眾說紛紜，尚未達成一致意見。另外，學生綜合素質評價的主觀性非常強，而且評價的權力往往都掌握在學校甚至班主任手里，這樣就會大大增加學校甚至某些老師的自由裁量權，如果操作不公正，很容易導致權力尋租，滋生新的教育腐敗，使綜合素質評價淪為有權者或有錢者的福利。因此，我們要設計一系列在執行中可操作的運行規則，防止“暗箱操作”，將評價標準、操作程序、評價人員、評價要求和評價結果完全公開，取信于民，消除公眾疑慮。只有這樣，才能保證綜合素質評價在實施中不致走樣，使評價結果真正做到公平、公正、公開。
　　參考文獻
　　[1] 成都市教育局.關于貫徹落實黨的十七大精神，全面推進素質教育，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業負擔的若干規定.http://www.chengdu.gov.cn.2008-03-07/2010-9-21.
　　[2] 浙江省教育廳.關于做好2007年初中畢業考試與高中招生制度改革工作的指導意見.http://www.qyjys.com/Article_Show.asp？ArticleID=739.2006-12-12/2010-9-26.
　　[3] 山東省教育廳，山東省財政廳.關于實行初中學生綜合素質評價制度，深化高中階段學校招生制度改革的意見.http://www.zcsyzx.net/html/42-1/1435.htm.2008-11-02/2010-9-19.
　　[4] 保旭.云南從2010年起取消統一中考，由各學校擇優錄取.http://www.runsky.com/2009-11/03/content_3417624.htm.2009-11-03/2010-9-22.
　　[5] 傅維利.我國高考改革的困境、出路及新方案設計.教育研究，2009（7）.
　　（責任編輯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