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詩人終于說話的時候

　　北二環立交橋（組詩選）/第廣龍
　　第廣龍：生命宗教和它擦傷的時刻（評論）/劉全德
　　低處的螞蟻和高處的彩色水鳥（訪談）/王可田、第廣龍
　　詩歌與詩歌的困境(創作談)/第廣龍
　　
　　北二環立交橋
　　
　　
　　第廣龍
　　
　　
　　如果誰第一次從未央大道進出西安
　　又是第一次經過北二環立交橋，可能不會特別在意
　　這座巨大的水泥體，更不會對它的宏偉感到吃驚
　　在這個不斷出現大工程的時代
　　在這個不斷被刷新被清理的大地上
　　人們的感官對于外在的刺激已難以做出強烈的反應
　　即使奇跡降臨，人們也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作為一座立交橋，它的疏導作用是存在的
　　向南，向北，或者東行，或者西行
　　都可以通過它完成轉換，如果駕車直行
　　只需短短一瞬，就進入了另一個區域
　　腦海里也許不會留下什么印記
　　即使被語言提示，即使有喧囂的聲音灌進耳朵
　　也會很快忘卻，很快失憶，很快讓一塊芯片清空
　　城里頭的燈紅酒綠，城外頭的廣袤山河都能觸動心尖
　　正在聚集和發散的欲望，更容易找到依托
　　那里有細節，有具體的享受，也有閑情和豪情發生的氛圍
　　這里只是一座橋，短暫承載車輛和腳步
　　只是一個過渡，一個引子，一個中介，一個插曲
　　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也沒有蘊含一段深遠的歷史
　　在符號學領域，也沒有獲得被充分關注的理由
　　總之，這是一座僅僅具備實用價值的建筑物
　　與生硬，改造，強勢，堅決這些詞匯容易發生聯系
　　總之，這是現代城市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必然
　　總之，這是水泥和鋼筋的物質構成
　　還無法幻化成一匹白馬，也不能在夢境中自由出入
　　
　　我在1999年的春天，頂一頭霜花，嘴里哈著白煙
　　來到西安北郊，在一個叫尤家莊的地方
　　安頓下困倦的身子，有失落和感傷，更充滿希望
　　還有面對未知未來的新鮮
　　我還能提起一口氣，在這個紛亂的都市
　　找尋生存的機會，甚至企圖把已經步入中年的人生顛覆
　　尤家莊是一個村莊，卻不能在下一個季節播種
　　樓房生長，道路拓寬，外來人口如螞蟻搬家
　　填充這城鄉結合部的空隙，躲避在這城中村的屋檐下
　　那一年，北二環還在修建，北二環立交橋
　　還沒有顯現出它的輪廓，只是一個封閉的工地
　　這給我的出行帶來極大不便，我要進城
　　只能繞道，在公交車上，走一條還沒有起名字的支線
　　經過棗園小區，經過青龍小區，經過朱宏路，再經過龍首村西路
　　才能還原到未央路上，才能一路穿越北門
　　走向敦實的鐘樓，那里，集中了大型商場、豪華酒店
　　和氣派的郵政局，老字號的店鋪，也豎起了不倒的招牌
　　美女如云，美食飄香，誘惑是必然的，心里甚至還泛起輕微的犯罪感
　　富人和窮人，天使和魔鬼，都喜歡在這一帶走動
　　這里是西安的鼻尖，熱烈的蜂蜜在閃亮，在融化
　　更大的虛無，更大的虛榮，更大的虛弱
　　彌漫在鐘樓四周，這里離我很近，又離我很遠
　　我不會是這里的常客，這里讓我暈眩也讓我清醒
　　只有正在建設的北二環，是我的必經之地
　　我不能天天這樣繞行，所以，我等待著也盼望著
　　對于北二環立交橋施工造成的障礙我能夠忍受
　　我明白隨后將有暢通和快捷出現
　　這和我的心情吻合，“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我在今天眼圈發黑，頭發凌亂，我在明天也許穿著一雙新鞋
　　我吹著口哨走路，遇見陌生人我也會打聲招呼
　　
　　當我從黑市上買回一輛半新的自行車
　　我的活動范圍擴大了，也跟隨別人
　　穿越北二環立交橋的工地
　　這里塵土飛揚，隆起大土堆，也布滿大坑
　　挖掘機、推土機、攪拌機隆隆作響，電焊機閃耀星星的火花
　　我在高低不平的小路上，跳躍著行走
　　經過成捆的鋼筋，巨大的水泥柱和簡陋的板房
　　有的地段我騎自行車，有的地段我推自行車
　　很快就來到了寬闊的馬路上
　　我一陣輕松，長出一口氣
　　而這樣的往返，持續了大約半年
　　我一次次看到北二環立交橋的工地
　　在雜亂無章的格局中逐漸清晰并展示出秩序
　　看到一座身軀龐大的立交橋，被現代化的子宮臨盆
　　我竟然聞到了立交橋的氣息、體味，我竟然看到了立交橋的骨骼、血肉
　　我竟然覺得這座立交橋是有生命的，是活的，有呼吸，有心跳，有汗腺，甚至還有性腺
　　是的，這座立交橋，就是一頭巨獸
　　
　　這個城市就這樣改變著自身，用劇烈的方式
　　用超大的規模，用短促的時間，用密集的施工和建設
　　使上千年的形態消失，把數百年的地理重畫
　　讓幾十年的面貌易容，就像重生，也是死了一回
　　建設立交橋自然要擴張地界
　　北二環立交橋也是一個外來者，一個異族
　　這一塊地面上，原來一定有村莊，有街巷，有西瓜攤
　　也一定有果園，有魚塘，有麥子地
　　有狗吠雞鳴，有炊煙起落
　　生活在這里的人，有老輩子就扎根的，臉面在熟土里升騰的
　　也有類似我這樣的人，來到這個城市，只能選擇一個角落落腳
　　那么，他們一定也會面臨拆遷和搬遷
　　也一定有這之前的驚慌、算計、認命
　　會有隨之而來的大喇叭宣讀比牛舌頭還長的條文
　　會有爭吵，謾罵，詛咒
　　會有加蓋在二層樓上的三層、四層、五層
　　會有房前墻后看去像是樹木的木棍
　　這些，都和補償有關，與未來生活的幸福指數也許有關也許無關
　　那么，北二環立交橋建成了
　　當年生活在這里的人到哪里去了
　　他們住在哪里，房子大了還是小了
　　他們頭頂的天還藍嗎
　　他們還從水井里打水嗎
　　他們新的群落怎么稱呼
　　他們靠什么吃飯
　　他們從事什么職業
　　他們還養狗嗎
　　他們還唱秦腔嗎
　　這些，我都不知道
　　我這是聽說，這些被重新安置的人
　　許多人成天打麻將，喝酒
　　許多人成了社會閑散人員
　　還有一些人，在火車站轉悠，倒賣假發票，黃碟
　　有的人拿個紙牌，在主干道的路口給人帶路
　　有的人騎上摩托，在十字路口拉客，夜幕降臨
　　也可能從一個女人的手上，搶過背包
　　我牽掛他們，我愿意祝福他們
　　祝福他們適應新的生活
　　依然勤勞，善良，依然爽直，剛強
　　
　　西安是一座古城，就在北郊這片土地上
　　也經歷了無數變遷，不說莊嚴肅穆的秦朝和漢朝
　　也不說氣象盛大的唐朝
　　那都太過遙遠了，用一百匹快馬輪換著奔跑
　　也無法回到那個朝代的一片月光下
　　就說最近的時代吧
　　我了解到，就在上世紀初還是成片的農田和荒野
　　城外便是土路
　　放羊娃甩動清脆的皮鞭
　　后來，緊挨著北城墻，修建了火車站
　　有了道北這么個名字，也就是鐵道以北
　　后來，黃河潰口，大批災民從中原一路逃難
　　在道北放下扁擔，支起鍋臺，漸漸從一個流浪者
　　變成當地人，漸漸形成一個個村落和集鎮……
　　
　　當變遷再次發生，我發現無法追溯
　　何況我不是上一次的當事人，也不是這一次的親歷者
　　我只是在北二環立交橋更北的北邊安身謀生
　　我只是一個外地人，外省人，還沒有置換呼吸，還沒有接收地氣
　　我的身份還沒有和這片泥土融合成一種顏色
　　我的口音還停留在另一片領域，我的身上
　　還頑固地刻鑿著家鄉的印記
　　我只是見證了北二環立交的出現并將受益
　　我沒有抱怨，沒有失落，也沒有放棄
　　這里發生的運移，可以說與我無關
　　我可以忽視，也可以表示關注
　　更多的，我只是牽掛自己的生存環境和可能的機會
　　我只是明白，北二環立交橋的建設
　　將帶動北郊的進一步開發，會出現更多的樓盤
　　營造更加旺盛的人氣，城市的霓虹燈
　　也會在這里徹夜閃爍
　　這對我來說是需要的
　　這會讓我有那么一點欣喜
　　我不能虛偽，不能假裝清高
　　我甚至不會為一部分田園風光的消失
　　而流露對這一座立交橋的指責
　　自然的，走在鄉野的風吹拂著的黃昏的小路
　　
　　使我能安靜下來，使我愿意放松心情
　　體驗到人生的美好
　　但要我選擇，讓我下一個判斷
　　我肯定會覺得，這里更應該有一座立交橋
　　我身在西安，哪怕在這個城市的邊緣
　　我也向往繁華，驚嘆座座拔地而起的大樓
　　只要是改變這個城市的動作
　　只要讓這個城市強大起來
　　我都會投過去贊許的目光，雖然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外來者
　　雖然我到這個城市生活還不到十年
　　
　　畢竟，這是一個標志，畢竟，這是一座前所未有的立交橋
　　通向四個方向的道路，敞開的胸懷，來者不拒，去者不留
　　一輛輛汽車，大車，小車，本地車，外地車
　　從這座橋上快速通過，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上坡，下坡，舒緩的弧度，雙車道，指示牌
　　來來往往，唯獨這座橋不挪動，唯獨這座橋不會離開
　　承載離去和歸來，立交橋無喜亦無憂
　　每一個白天和夜晚，這座橋都姿勢不改
　　沒有入睡，也不會失眠，任何時候都是蘇醒的
　　任何時候，都準備接納，都坦然接受碾壓
　　對于別人來說，只是經過了一座立交橋
　　對于我來說，也應該如此
　　但我畢竟見證了這座橋的誕生
　　這座橋也無數次見到了我振作的面容和疲倦的身影
　　我覺得，我和這座橋的關系是密切的
　　
　　大約從兩年前開始，我熱衷鍛煉，主要是快步走路
　　通常在雙休日的早晨，我從我的居住地出發，一路向南
　　經過北立交橋，我繼續走，走到北稍門
　　這里有一家飯館，只在上午供應牛骨湯和牛肉夾餅
　　我吃了一次，就無法忘記
　　如同訂了一個契約，如同奔赴秘密約會
　　我想著捧起大碗喝湯的熱乎
　　不由會加快腳步，這小小的口腹之欲
　　這小小的滿足，是我一天的大事
　　我的心情，我對妻兒言語和善
　　都與我吃了這一頓可口的早餐有關
　　吃完飯，歇息上一陣，我往回走，這樣一舉兩得
　　既有助消化，又強健體魄
　　還能保持體型，別使我成為一個胖子
　　再一次經過北二環立交橋時
　　我已經大汗淋漓，氣喘不止
　　我會在橋下面停下
　　抽上一只煙，發上一陣愣
　　然后才起身回家
　　
　　北二環立交橋的橋面，就在我的頭頂
　　這結實的頂棚，讓下面陰涼潮濕
　　支撐的水泥基座，呈榔頭形狀
　　牢牢地和橋面結合在一起
　　車輛經過，能聽見車輪摩擦路面的聲音
　　橋身一絲不動，似乎沒有知覺一般
　　可是，有多少壓力，就這樣傳遞下來
　　進入泥土，立交橋下的泥土
　　儲存了被放棄的能量
　　立交橋上下，是一個奇怪的組合
　　立交橋上繁忙著車流，喧囂著各種型號的車輛
　　立交橋下，卻是安靜的，那一塊塊空地上
　　種植了國槐、柳樹和修剪整齊的灌木
　　就在橋體不同車道之間的空隙里
　　也栽種了瘦長的白楊，身子高出橋面
　　抬出一蓬蓬綠色，似乎要抗拒什么，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長
　　橋下面也交織著車道，但很少有車輛通過
　　四年前，橋下面立起一塊石碑
　　我仔細閱讀碑文，才知道這座橋獲得了建筑業的最高獎魯班獎
　　我不能否認，這座橋體現了建筑的美
　　這座橋不僅僅實用，它的確也是這座城市的一道風景線
　　不久前，我發現石碑斷裂，多半個碑身栽倒
　　是誰干的呢？雖然這與我無關，我也不怎么關心
　　就有這樣的人，也許喝高了，就蹬了一腳
　　就這么簡單，就這么隨意，就這么無所謂
　　
　　在橋下面走走停停，會遇見吊嗓子的人
　　吹小號的人，打太極拳的人，我還遇見一個人
　　他光著上身跳躍，并發出一陣陣狼吼
　　起初我以為這是個瘋子，觀察了一陣，發現不是
　　讓我有些失望，也有些不好意思
　　還會遇見遛狗的人，提著鳥籠子吹口哨的人
　　納涼的人自然出現在夏天
　　誰要是大冬天在橋下面溜達，一定有什么心事
　　遇見談對象的人，有的羞澀，有的動作大膽
　　甚至遇見偷情的人，年齡相差懸殊，互相都有需求
　　我還沒有遇見假藥販子，毒販，吸毒者，妓女
　　沒有遇見強盜，神經病，偷渡客
　　他們也許出現過，只是和我插肩而過
　　或者這里不適合這些人出現
　　這里沒有滋生這些人的土壤
　　可是，我也沒有遇見警察、防暴隊員
　　也許，出現是必然的，只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和一定的可能
　　
　　六月中旬的一天，我坐在前下面的石頭臺階上發呆
　　也許為剛剛走過去的一個漂亮姑娘走神
　　只見走過來兩個小伙子，猶豫著向我走來
　　都小個子，瘦，頭發凌亂，估計年齡都不超過二十歲
　　他倆站到我面前，我正感到奇怪
　　一個說來西安找工作沒找下，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一個說叔叔幫幫我倆，給點錢
　　我曾經多次遭遇騙子，都衣著光鮮
　　有的像母女倆，有的提一個公文包
　　理由都是錢包被偷被搶，要的不多，看著給幾塊
　　給了幾次，怎么在同一路段，相隔不遠
　　有三對四對這樣的人，而且都是相同的理由
　　我就不再相信了，我就不再同情了
　　哪怕你們真的有難處，也別怪我心狠
　　我就做一個麻木的人，我有這樣的權利
　　這一次我在心里嘀咕，他倆真的一天沒吃飯嗎
　　他倆真的有困難需要幫助嗎
　　我要過他倆的身份證，來自重慶，是一個鄉鎮
　　上頭的照片，看著還有些呆傻
　　一時我有些心軟，我想起那些肚子叫喚的失業者
　　想起那些還沒有長開的面孔在異鄉的迷惘
　　想起城墻下低低的哭泣，路過的腳步都不愿停一停
　　想起面包房外的眼睛，想起一場大雨和雨中發抖的腿
　　在這個城市里這樣的人是那么多，我幫不了他們，也沒有幫過他們
　　今天，這兩個少年，向我求助
　　我不能無動于衷，我得有所表示
　　我掏出身上僅有的一百元給了他倆，啥話也沒說
　　只是拍了拍他倆的肩膀
　　他倆的年紀，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當年
　　一次出門，曾在一個汽車站的候車室蜷縮了一夜
　　先后被三個人叱喝
　　也曾經在初到西安時，每天只吃一個饅頭
　　熬著過了整整一個月
　　我真心希望，我給予他倆的
　　是堅持下去的一點點力氣
　　生活是殘酷的，社會是復雜的
　　但是，陽光總是穿透了云層，照耀著我們
　　
　　北二環立交橋下開了一家洗車店，僅此一家
　　再沒有其他鋪面，還有一個老頭
　　無論春夏秋冬，都把修自行車的家當
　　擺放在道牙子上面，坐個小板凳，等待
　　一個補胎的人，一個換車鏈子的人
　　或者一個打氣的人
　　有時，老頭點一把柴禾
　　燒一缸子熱水，吹著氣喝
　　老頭的雙手，是烏黑的
　　這個老頭似乎對橋下面這一塊地方有感情
　　他修車掙下的錢，夠不夠吃飯
　　他來自哪里，我不知道
　　也許，許多年前，這里沒有立交橋，只是一片農田
　　這個老頭就在這里耕種
　　一年一年的收成，在他的汗水里閃光
　　那么，他現在來到這里
　　只是一種天然的本能
　　我經常看見穿黃色工服的保潔員，聚集在老頭旁邊
　　高聲說笑著什么，都十分開心
　　有一次，他們一起在吃一個西瓜
　　這西瓜，一定很甜
　　
　　在北二環立交橋的南邊靠東，開張了一家餐館
　　名字叫百姓廚房，我吃過四五次，味道的確可以
　　價格也不貴，北邊靠東，一棟大樓樣子像手機
　　也是飯店，叫鳳城粵菜，我一次都沒去過
　　連進去看看也沒有，聽說是四星級的，緊挨著這座大樓的另一座樓
　　鋼架結構，剛剛竣工，樓體顏色有紅的條紋有黑的條紋
　　顯得很有現代感，在2008年的大地震中
　　樓頂的腳手架被震倒，砸扁了兩輛汽車
　　還砸死了一個人
　　想起來那恐怖的一天，我不由打了一個尿戰戰
　　地震發生時，我也在一棟樓上
　　我經歷了生死的考驗，依然沒有看透生死
　　那一天，北二環立交橋震動了嗎
　　現在看，看不出什么
　　最威嚴的要數西北頭的那棟大樓了
　　我剛到西安時，它就屹立在那里
　　但一直沒有投入使用，聽說是一家藥廠的工程
　　后來藥廠經營不善，無力維持后續投入
　　這棟大樓成了爛尾樓，復雜的債務關系
　　沒有誰敢接手，風雨春秋
　　后來，一家執法機關盤下了它
　　把大門的方向調整成坐北朝南
　　門口站著拿槍的崗哨，門外停著以陜o打頭的小車
　　似乎把問題都化解了
　　而且，還給這個區域帶來了某種安寧
　　而且，還使許多可能或潛在的蘑菇不敢探出地面
　　一些或強或弱的風也在這里悄悄拐彎
　　
　　我有時想，再過一百年，北二環立交橋還在嗎
　　肯定在。二百年呢，也肯定在
　　再過五百年，也應該在
　　這樣的建筑物，除了戰爭和大地塌陷這樣的天災人禍
　　是應該長久的
　　北二環立交橋只有經歷了歲月的洗禮
　　經過人世的更替
　　才有可能被賦予另一種內涵
　　才會被人珍惜，而且排除了實際的功用
　　這是一個必然的過程
　　我還沒有看到過比北二環立交橋更流暢
　　更有氣勢的立交橋，雖然還會有更多的立交橋出現
　　但北二環立交橋是唯一的，也是不可替代的
　　
　　我又在想，那是后人的事情，與我沒有多大關系
　　只是現在，我在場，我一次又一次經過北二環立交橋
　　并經常停留，它在我的活動范圍里
　　我用我的身體感知它，甚至用輕微的生理和心理反應影響它
　　北二環立交橋和我建立了一種雖然隨意但卻重要的關系
　　這對于我，才具有真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