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韋斯再度連任委內瑞拉總統及其影響

　　在2012年10月7日委內瑞拉總統選舉中，現任總統烏戈·查韋斯獲得55.26%的選票，以領先主要對手恩里克·卡普里萊斯（Henrique Capriles）11個百分點的明顯優勢連續第四次當選該國總統。查韋斯是拉美左翼的主要代表，是“21世紀社會主義”的積極推動者，至今已連續執政14年。查韋斯再次成功連任決定著委內瑞拉的經濟、政治和社會發展走向，對拉美左翼力量發展和地緣政治，以及地區一體化格局都有著重大影響，因而備受關注。
　　選舉進程的特點
　　2012年，委內瑞拉總統選舉較具競爭性和不確定性。反對派克服多年各自為政的狀態，形成空前團結局面，提出頗具競爭力的候選人參選，對查韋斯連任構成極大威脅。查韋斯于2011年6月患病后多次去國外治療，此次仍高調參選謀求連任，力圖打破各界疑慮。與此前三次總統選舉相比，本次選舉則有更多看點。
　　此次選舉主要是委內瑞拉兩大對立陣營的激烈對壘。在參與角逐的六位候選人中，現任總統查韋斯與反對派候選人卡普里萊斯兩人支持率遙遙領先，形成兩強對立的競選格局。查韋斯是現在執政的統一社會主義黨領導的“愛國聯盟”候選人，該聯盟由支持查韋斯的政治力量組成，得到委內瑞拉共產黨、大家的祖國黨、爭取社會民主黨、人民團結黨等政黨，以及眾多左翼政治和社會組織的支持?？ㄆ绽锶R斯是反對派“民主團結聯盟”（MUD）經內部初選提出的唯一候選人，該聯盟得到“一個新時代”黨、“第一正義”黨、基督教社會黨、民主行動黨、“爭取社會主義運動”等政黨，以及一些學生、工會、知識界組織及社會團體的支持。此次選舉實際上是由支持查韋斯和反對查韋斯兩大陣營的對壘，其他獨立總統候選人完全沒有取勝的機會。盡管查韋斯最終連任成功，但反對派贏得45%選民的支持，顯示出與執政黨抗衡的強大力量，與查韋斯派的實力差距明顯縮小。未來查韋斯政府施政將在國內兩極對抗格局中進行，不得不適當顧及反對派的利益訴求。
　　此次選舉在很大程度上是老牌政治家查韋斯和政治新秀卡普里萊斯的對決。58歲的查韋斯曾從軍多年，如果從其1982年創建“玻利瓦爾革命運動”算起，已有30年政治生涯，算得上老牌政治家。他于1997年創建“第五共和國運動”，次年12月作為左翼競選聯盟“愛國中心”候選人首次當選總統。2000年7月在根據新憲法在重新舉行的大選中再次當選總統，2006年12月連選連任，至今已連續執政14年，創造了當代拉美政治史的又一奇跡。2008年查韋斯在成功整合支持力量的基礎上，創建委內瑞拉統一社會主義黨，并擔任該黨主席。此次是查韋斯第四次參選總統，第三次尋求連任。與查韋斯相比，40歲的卡普里萊斯雖是一位政治新秀，卻也有不平凡政治經歷?？ㄆ绽锶R斯曾于1999—2000年任委內瑞拉國會眾議員，并擔任過國會副主席和眾議院議長，2000—2008年兩度出任巴魯塔市市長，2008年后任委內瑞拉人口最多的米蘭達州州長；是主要反對黨“第一正義”黨的主要創建者，2012年2月被反對派推舉為唯一候選人?？ㄆ绽锶R斯在此次競選過程中展現出極強的親民性，強調務實，淡化意識形態特色，贏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他提出的創造就業、打擊犯罪及根除腐敗等政策主張切中當前委內瑞拉時弊，贏得不少民眾贊同，增加了查韋斯連任的難度。
　　此次選舉是查韋斯政府的激進發展模式和反對派所主張的溫和發展模式之間的較量。查韋斯在1999年執政后逐漸引導委內瑞拉走上了激進變革之路，從最初的“和平與民主革命”與第三條道路模式，轉向激進的“21世紀社會主義”建設；在全面推進委內瑞拉政治、經濟和社會變革進程中，力爭實現管理模式的改變。查韋斯此次提出的競選綱領強調，將以委“社會主義計劃”為基礎，擴大政治民主、參與式民主和經濟民主，進一步推進財富公平分配，推進社會融入?？ㄆ绽锶R斯是溫和發展模式的代表，反對實行進一步國有化，主張消除“國有化恐懼癥”；主張對現有國家企業逐個審查，以最終確定其所有制形式，讓國家石油公司等“去政治化”；修改現行貨幣政策，建立投資者信心，實現經濟穩定?？ㄆ绽锶R斯自稱是中左翼的信奉者，認同巴西經濟模式和社會政策，主張修改查韋斯的激進政策。此次選舉雖以查韋斯獲勝告終，但委內瑞拉國內各派關于發展模式和發展道路的爭論仍會持續下去。
　　此次選舉是一場懸念較大的競爭。在此前委內瑞拉三次總統選舉中，查韋斯每次都能以較大優勢獲勝（例如1999年以56.2%比39.97%戰勝主要對手，2000和2006年分別以59.76%比37.52%、62.89%比36.91%取勝），親查韋斯的政治力量在歷次議會選舉中也占有絕對或明顯優勢。此次選舉則有較大懸念。首先，近年來反對派出現聯合趨勢，影響力不斷增強，在2008年地方和2010年國會選舉中不斷取得突破，雙方實力差距縮小。第二， 2011 年6 月查韋斯患重疾后多次赴國外治療，其健康隱患增加了查韋斯政權由盛到衰的幾率，也為選舉增添懸念。第三，受國際經濟危機影響，近年委內瑞拉經濟陷于滯漲，政府執政諾言未完全兌現，中下層選民不滿情緒增加，反對派借機造勢，對查韋斯繼續擔任總統的能力提出質疑，為查韋斯連任制造了許多障礙。
　　查韋斯再次連任
　　的有利條件
　　查韋斯再次連任，除了其非凡個人魅力外，還與委內瑞拉特定的政治、社會環境，以及查韋斯政府取得的執政業績有關。查韋斯執政14年來，積極推進“玻利瓦爾革命”和“21世紀社會主義”建設進程，力求打破舊政治體制，實現經濟“內在式”發展，提高民眾福利，這是查韋斯得以再次連任的有利條件。盡管面臨越來越多的困難和挑戰，但其本人仍有較高威望，執政根基相對牢固，社會和民眾基礎較扎實。
　　查韋斯個人魅力不減，社會根基相對穩定。查韋斯已經成為委內瑞拉“玻利瓦爾革命”和 “21世紀社會主義”的化身，許多民眾認為，查韋斯是委內瑞拉政治中不可或缺的人物，其經濟自主的主張和社會福利政策改變了國家的面貌，反映了底層民眾利益和訴求。查韋斯政府憑借巨額石油收入不斷擴大社會支出，廣大中下層從政府施政中得到實實在在的利益。據聯合國拉美經委會統計，查韋斯執政以來委內瑞拉貧困水平持續下降，貧困率由1999年49.4%（拉美平均43.8%）降至2010年27.8%（拉美平均31.4%）；收入分配狀況得到改善，衡量收入公平程度的基尼系數由1999年0.498降為2010年0.397，已低于國際公認的0.4警戒線，改善程度遠超巴西、阿根廷、墨西哥、智利等拉美主要國家；失業水平雖仍處于高位，但2006年以來基本保持在穩定狀態并略有下降。即使在通貨膨脹率較高、腐敗現象嚴重、犯罪率居高不下、不滿情緒抬頭的情況下，查韋斯本人仍保持著較高民意支持率，個人魅力不減，其政治影響力無人可及。
　　查韋斯的政治根基相對牢固。2006年查韋斯連任總統后，在推進“21世紀社會主義”實踐的基礎上不斷穩固政治根基。首先，推進基層政權組織“社區委員會”建設，用參與制民主代替代議制民主，鼓勵各社會階層廣泛參與國家決策進程。目前“社區委員會”已成為查韋斯陣營的重要依靠力量。其次，整合和鞏固執政聯盟。以執政的“第五共和國運動”為班底，整合政治立場相近的其他政黨，并于2008年組建委內瑞拉統一社會主義黨；該黨黨員人數近600萬，成為委內瑞拉歷史上規模最大的政黨，并與委內瑞拉共產黨、“大家的祖國”黨、“爭取社會民主”黨等左翼政黨保持聯盟關系。第三，在國會和地方政權中繼續保持優勢。2008年地方選舉后查韋斯派在全國24個州中仍掌控17個州長職務，控制全國市長職位的80%；在2010年國會選舉中，獲得 165個議席中的98席。查韋斯派還牢牢控制最高法院等司法機構。查韋斯派的政治優勢有利于查謀求連任和實行有效政治控制。
　　查韋斯繼續執政具有較深厚合法性依據。良好的執政業績為查韋斯連任提供了重要支撐。首先，查韋斯政府通過不斷的國有化，強化國家對能源、電力和電訊等行業的控制，牢牢控制著國家的支柱產業、眾多國有企業及合作企業，對經濟的掌控能力增強。其次，謀求建立“內在經濟發展模式”和轉變增長模式，減輕對外依賴程度。第三，推進所有制改革，在“不取消私有制”前提下，大力發展國有制、社會所有制（集體所有制）和合作制，推動職工與管理方對企業進行“共同管理”。第四，取得較好增長業績。2004—2008年委內瑞拉國內生產總值實際年均增長10.3%，高于拉美平均水平。2010年第四季度后，委內瑞拉經濟擺脫世界經濟衰退影響，實現復蘇，2011年增長4%，2012年前兩個季度分別增長5.6%和 5.4%。與此同時，通貨膨脹開始得到抑制，2012年1—7月累計通脹率8.6%，僅為2011年同期的一半，通脹率降至五年來最低水平。
　　競選策略得當。首先，查韋斯的競選綱領突出“玻利瓦爾革命”目標的連續性。查韋斯競選綱領要點是：捍衛“玻利瓦爾革命”的成果，鞏固民族獨立；推動國家經濟發展，把委內瑞拉建設成真正的經濟和社會強國；推動社會所有制建設，保持民生領域投資；推動各類社會項目和社會計劃實施，保持社會主義建設的連續性；反對單極世界，推進多極世界的建設。上述綱領維護了查韋斯陣營的團結，保持了其基本支持群體的穩固。其次，力圖消除中上階層疑慮，爭取其理解和支持。長期以來，查韋斯政府國有化等激進政策受到中上層懷疑和抵制。在此次競選中，查韋斯注重消除中上社會階層疑慮、緩和其對立情緒。查韋斯公開承諾，要改進社會治安和促進經濟發展，為富裕階層建立和平與安定的生活環境，保障富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查韋斯的上述承諾有助于緩和中上階層疑慮，爭得了一些態度搖擺選民的支持。
　　查韋斯連任的
　　政治后果和影響
　　查韋斯再次連選連任，不僅對委內瑞拉國內政治進程和發展方向具有決定性影響，也對拉美左翼力量發展及拉美地區一體化進程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查韋斯的連任為委內瑞拉激進變革進程的連續性提供了保證，避免了“21世紀社會主義”進程的中斷。查韋斯自1999年執政后，在委內瑞拉開展一場以和平民主方式進行的“玻利瓦爾革命”，對國家政治、經濟和社會結構進行全面調整，探索新的發展道路。2005年后查韋斯把尋求新發展道路的途徑漸漸轉向社會主義。2006年查韋斯再次當選總統后，加快建設“21世紀社會主義”的步伐，力圖把“玻利瓦爾革命”推向新高度。查韋斯2012年的競選綱領提出要深化委內瑞拉的社會主義，把社會主義思想、觀念向中間階層傳播。圍繞查韋斯從溫和的“玻利瓦爾革命”轉向激進的“21世紀社會主義”，委內瑞拉國內形成兩個尖銳對立的陣營。左翼力量及中下階層給予查韋斯堅定支持，認為其是民主和進步的代表；一些傳統政黨、私人媒體、企業界及社會上層將查韋斯看成是專制和獨裁的化身，明確反對查韋斯政府的政策，特別是反對其“21世紀社會主義”主張和實踐。查韋斯再次成功連任，為委內瑞拉“玻利瓦爾革命”和“21世紀社會主義”進程的連續性提供了保障，反對派逆轉這一進程的企圖再次受挫。
　　查韋斯再次連任有助于維護拉美地區政治生態的均衡，有助于左翼力量影響的擴展。1999年查韋斯在委內瑞拉執政被認為是拉美左派崛起的重要標志，此后左翼力量先后在巴西、阿根廷、烏拉圭、尼加拉瓜等多個國家取得執政地位，拉美地區形成了左右翼對峙和競爭的格局。拉美國家左翼政府試圖打破傳統精英主義發展道路的局限，尋求政治經濟自主發展的新道路，把改善民眾福利、特別是底層民眾的生活作為其執政的重要政策取向。查韋斯不僅是拉美左翼的重要領軍人物，而且是激進左翼的主要代表。查韋斯再次連任對維護拉美地區左右翼力量政治生態均衡和地緣政治現狀具有重要意義，可以極大地緩解一些拉美左翼執政國家面臨的外部壓力。
　　查韋斯再度連任有助于維持拉美地區一體化的現有格局。近年來拉美各國積極尋求開辟區域合作的新途徑，地區大國和強國主導一體化進程的意愿增強。巴西主導的“南美國家聯盟”、墨西哥等推動的“太平洋聯盟”、阿根廷等主導的“南方共同市場”、委內瑞拉等主導的“美洲玻利瓦爾聯盟”（ALBA）成為最具活力的地區一體化組織。委內瑞拉通過ALBA不斷推動與拉美國家的合作，并以政府間協議的優惠價格向成員國提供石油。在委內瑞拉推動下，ALBA開始制定一體化機制的工作，并先后提出ALBA銀行、南方銀行、地區統一貨幣蘇克雷、地區石油計劃等多項倡議，在糧食安全、氣候變化、包容性社會、多元文化、種族融合和保護環境等議題持共同立場。查韋斯政府推進ALBA建設的政策遭到反對派激烈反對，卡普里萊斯公開表示，如若當選將重新審查以優惠條件向古巴等國提供石油的協議，既“不向其他國家贈送一滴石油”，也不為其“項目建設提供資金”。倘若如此，ALBA 就有夭折的危險。查韋斯連任委內瑞拉總統，維護了ALBA的活力，有助于該組織成員國在委主導下繼續探索合作與一體化的新途徑，有利于拉美地區一體化模式的多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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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研究室主任，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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