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土敘邊境連續發生的多起越境炮擊事件,土耳其議會10月4日通過動議,授予政府為期一年的全權調遣軍隊跨國界作戰。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10月9日在北約成員國國防部長會議上表示,如有必要,北約會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來支持成員國土耳其。至此,北約已經做好了借力土耳其以介入敘利亞危機的準備,即北約通過土耳其對敘利亞施加影響,規劃在土耳其與敘利亞邊境設立“禁飛區”“緩沖區”,最后,再根據北約的“共同防御”條款,對敘利亞實施干預。
土敘爭端中的北約因素
敘利亞位于中東的心臟地區,戰略位置非常重要,被認為是中東的“中樞神經”。敘利亞是伊朗的傳統盟友,是俄羅斯的戰略緩沖,也是北約推進中東戰略的主要障礙。在美國與歐洲各國看來,如果能先扶持敘利亞反對派力量壯大,再鼓吹鄰國支持,這種做法既能“合理合法”,又減少了北約因選舉和軍事開支削減等帶來的成本負擔,符合北約的利益。當前敘利亞反對派雖然在作戰能力上有所提高,但整體實力依舊不足,各自為政,短期內難以整合起來。此外,反對派的隊伍中還有為數不少的激進勢力,北約實在難以將顛覆巴沙爾政權的“重任”完全托付給敘反對派。其他外部力量,如阿盟和海合會,雖然經濟實力尚可,但軍事力量有限。因此,整體軍事實力相對較強的土耳其就成為北約的最佳選擇。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明確表示,在敘利亞問題上,北約將全力支持土耳其。[1]
土耳其是北約在近東地區的唯一成員國,也是敘利亞的重要鄰國,兩國之間隔著一條900多公里的漫長邊界。土敘兩國在此之前關系良好,土耳其曾把與敘利亞改善關系視為“多年來最大的外交成果”。但自從2011年3月敘利亞政局出現動蕩以來,土耳其不僅為大量敘利亞難民提供庇護所,還為敘利亞的海外反政府武裝力量提供武器,積極推動伊斯蘭世界的世俗化、民主化改革,兩國關系急劇惡化。作為北約成員國中唯一的伊斯蘭國家,土耳其迫切希望在中東事務上顯示其作為地區大國的影響力,為北約推翻巴沙爾政權“投石問路”。然而,敘利亞畢竟不是利比亞。土敘一旦爆發戰爭,仍有諸多危險因素需要考慮。鑒于敘利亞、黎巴嫩與巴勒斯坦哈馬斯三者之間盤根錯節的聯系,貿然與敘利亞開戰,土耳其很可能陷入“越戰式”的僵持作戰局面,損傷土耳其的整體國力與影響力。敘利亞與卡扎菲時代的利比亞不同,敘利亞擁有伊朗、黎巴嫩等盟國,尤其是黎巴嫩真主黨和巴勒斯坦的哈馬斯,一旦開戰,這些盟友就會有所行動,其中真主黨和哈馬斯的極端作戰方式、伊朗的殺傷性武器,都令土耳其十分忌憚。
土耳其進入阿拉伯人的地區作戰還有可能將其卷入中東地區復雜的民族宗教教派的沖突之中,即以敘利亞、伊朗為代表的什葉派國家與其他遜尼派國家之間的沖突。[2]敘利亞是伊斯蘭世界唯一什葉派占少數但占統治地位的國家[3],伊朗是唯一什葉派占絕對多數,宗教神職人員掌握實際權力的國家,其他國家如土耳其、沙特阿拉伯等國都是遜尼派執政的國家。什葉派與遜尼派的紛爭由來已久,一旦發生大規模的教派沖突,必將加劇中東地區的動蕩。因此,土耳其唯恐孤軍作戰,必須依賴北約的支持。
總體而言,土耳其進入敘利亞戰局的一個重要條件是與北約捆綁,一旦時機成熟,土耳其可能會在北約強大軍事力量支援下挺進敘利亞。這還依賴于敘利亞國內沖突的階段性戰果,其中,敘利亞反對派與政府軍對抗進入相持階段便是一個重要的戰機。對北約而言,土耳其是成員國中唯一的伊斯蘭國家,又是敘利亞的鄰國,具有介入敘利亞問題的地緣優勢。土耳其也急欲獲得北約內部美歐等西方大國的好感,勇于充當反對敘利亞巴沙爾政權的急先鋒。土耳其近期之所以頻頻炮擊敘利亞,并且做出與敘利亞開戰的準備,就是意在為北約介入戰爭制造借口。
北約對敘利亞態度日趨強硬
從2012年6月到10月,北約在敘利亞問題上的態度經歷了日趨強硬的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召開專題討論敘利亞局勢。6月,包括北約28國大使在內的北大西洋理事會召開,就“敘利亞問題”進行專題探討。第二階段是北約釋放對敘不滿與施壓的信號。7—9月,北約秘書長拉斯穆森通過多種場合表示,希望中國、俄羅斯向巴沙爾政府施加壓力,促進敘利亞危機的解決。第三階段是10月以來,北約嚴厲譴責巴沙爾政權違反國際法,認為其行為是“侵犯”土耳其,是對北約所有成員國的挑釁,根據北約《共同防御條款》,北約所有成員國有權做出軍事回應。通過上述三個階段,北約為干預敘利亞做好了前期戰略準備。如何看待北約對待敘利亞的態度轉變,可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剖析。
第一,北約從幕后走向前臺,在土敘問題上的態度由靜觀其變轉為明顯偏袒,不斷施壓敘利亞。在北約的大中東戰略計劃中,敘利亞一直是北約的重點關注對象,如果巴沙爾政權能像“阿拉伯之春”的埃及、突尼斯等國一樣,不需要北約部隊出動就能內部瓦解顛覆,當然最好。但從2012年6月以來,敘利亞局勢演變出現了有利于巴沙爾政權的趨勢,中俄在聯合國涉敘決議說不,再加上伊朗、黎巴嫩等盟國的支持,在無外來干涉的情況下,預計巴沙爾政權至少能維持一段較長的時間。[4]《全球政治中的俄羅斯》雜志主編盧基揚諾夫撰文稱:“如果一個月之前說巴沙爾政權的迅速垮臺幾乎是板上釘釘,那現在出言則應更加謹慎?!盵5]因此,在巴沙爾政權雖然岌岌可危,但仍然“危而不倒”的形勢下,北約再也按捺不住,開始借力土耳其公開施壓。
第二,為了師出有名,北約需要借保護土耳其安全為由打擊敘利亞。根據《北大西洋公約》第五條規定,北約任何一個成員國如果遭受襲擊,可視為對北約全體成員的襲擊。 因此,一旦北約將土敘沖突事件定性為敘利亞對土耳其的軍事襲擊,敘方很可能會遭遇北約的軍事打擊。針對土敘邊境愈演愈烈的爭端,北約最高決策機構北大西洋理事會召開大使級緊急會議并發表聲明,稱敘利亞近來在北約東南邊境地區的侵犯行為,公然違反了國際法,并明顯威脅到土耳其的安全,應引起北約所有成員國的嚴重關切,并應受到強烈譴責。敘利亞的局勢發展將是北約的重點關注對象,先通過土耳其之手削弱巴沙爾政權,再以土耳其為北約成員國,北約理當支持成員國為理由正式干預,這實在不失為北約介入敘利亞危機的最佳選項。
第三,為顛覆巴沙爾政權,北約可謂多管齊下。一方面,用“民主價值觀”即“文的一手”來“融化”敘利亞,這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的長期戰略,被稱為“無形戰線”與“沒有硝煙的大戰”。另一方面,在交替使用文武兩手時,越來越依靠“武的一手”。這次對敘利亞實施嚴厲警告與威脅,就是用“武的一手”,強行推行西方的民主理論,民主改造敘利亞。以前的南聯盟、阿富汗、利比亞,北約實施軍事行動之初,往往會打出“防止新的人道主義災難、制止侵略”的口號,其實質是在美歐控制下的北約干涉他國,是一種赤裸裸的干預行徑。
北約干預與大國博弈
當前國際社會對敘利亞問題普遍缺乏共識,敘政府和反對派又難以開啟和平進程,加之土敘沖突不斷升級,北約干預的力度加大,敘利亞危機出現了難以控制的趨勢。
敘利亞自爆發大規模游行抗議活動以來,美國的立場日趨強硬:從要求總統巴沙爾·阿薩德加快改革步伐,到要求巴沙爾政權下臺并對敘實施包括石油和金融在內的多項制裁,再到試圖強制推動敘利亞的政權更迭。美國的戰略意圖很明顯,即徹底推翻巴沙爾政權,摧毀伊朗在中東唯一的戰略依托。美國國防部長帕內塔早就敘利亞問題做出了表態,“如果美國總統奧巴馬決定對敘利亞采取軍事行動,那么美軍已經準備就緒,因為我們已在中東地區部署了精銳部隊應對任何突發狀況?!盵6]美敘兩國交惡多年,從1946年哈菲茲·阿薩德建立阿拉伯敘利亞共和國開始,到2012年2月6日美方宣布再次關閉美國駐敘利亞大使館,其間66年中,美敘兩國曾三次斷交,又三次復交。2001年,“9·11”事件發生后,美國以敘支持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及為軍火和人員進出伊拉克提供便利為由,把敘利亞列為支持恐怖主義的國家黑名單之中,并以此為由對其實施經濟制裁,致使兩國關系再度趨于緊張。2004年至今,美國總統簽署法令,對敘利亞長期實施經濟制裁。
2001年以來,美國接連發動了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推翻了塔利班政權和薩達姆政權,隨后布什總統開始推行所謂“大中東民主改造計劃”,但遭到阿拉伯國家的普遍抵制,并引發中東地區穆斯林強烈的反美情緒,美國在中東陷入了冷戰后最嚴重的戰略困境。然而,隨著“阿拉伯之春”的爆發,美國找到了實現中東民主化戰略目標的重要機遇,立即著手支持反對派,著力推動埃及、利比亞、也門和敘利亞的政權更迭。從目前的實際效果看,美國的立場有助于扭轉布什執政期間美國在中東地區面臨的戰略困境。
北約內部的歐洲國家也在進一步加大對敘利亞的經濟制裁,試圖徹底切斷敘利亞政府的經濟命脈。德國實施對敘利亞的石油禁運,禁止范圍不僅包括進口敘利亞原油及石油產品,同時還包括對敘利亞石油出口相關的融資和保險進行制裁。法國禁止從敘利亞進口武器及為敘轉運武器,禁止公民和企業為敘武器出口提供包括保險和再保險在內的金融服務。任何法國公民和企業均不得與第三國開展可能使敘利亞受益的軍事合作,同時,還禁止敘利亞阿拉伯航空公司的任何班機進入法國域內機場。
俄羅斯對北約主張干預敘利亞的強勢姿態表示堅決反對。俄羅斯呼吁北約不要為執行軍事方案、建立人道走廊或者緩沖區尋找借口。[7]這是敘利亞政局動蕩一年多以來,俄羅斯向西方和海灣阿拉伯國家發出的最明確警告。這一警告源于北約成員國土耳其提出的“緩沖區”概念。依據土耳其與北約的設想,聯合國應該授權北約在土敘邊境設立難民營地,為這些營地提供全面保護。這與西方國家在利亞比危機上提議設立的禁飛區沒有本質區別,實質上仍然相當于軍事干預敘利亞局勢。敘利亞國內沖突激化后,俄羅斯一直頂著西方的壓力向巴沙爾政權提供援助。敘利亞塔爾圖斯港是蘇聯時期敘利亞留給俄羅斯的最重要的海外軍事基地,對俄至關重要。巴沙爾·阿薩德對俄羅斯的SA—18“針”肩射型防空導彈、SA—15“道爾—M1”防空系統和“鎧甲—S1”近程防空導彈表示了強烈的進口興趣,面對西方的猜測、懷疑甚至指責,俄方并不多做解釋,依舊執行自己的既定政策。據《紐約時報》報道,談及對敘武器出口,俄羅斯軍火巨頭的高管甚至公開向西方叫板,聲稱俄制導彈足以擊毀企圖介入敘利亞國內沖突的美國戰機和軍艦,這些俄制武器可有效防御來自海上和空中的打擊。[8]
中國也反對對敘利亞施加單方面的壓力與威脅。中國政府一貫認為實現停火止暴是解決敘利亞問題的當務之急,和平而不是暴力解決敘利亞問題是正確的方式。敘利亞有關各方應該切實回應并落實有關?;鸪h,以避免更多流血沖突,盡早開啟政治對話和政治過渡進程。針對土耳其與敘利亞的爭端,中方主張國與國之間應相互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呼吁土耳其、敘利亞等有關各方保持克制,反對外來勢力干預,避免采取任何可能導致局勢升級的行動,共同維護地區和平穩定。
自2011年10月卡扎菲被擊斃后,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國家一直想在敘利亞復制“利比亞模式”,作為北約成員國的土耳其也一直蠢蠢欲動。雖然由于俄羅斯、中國等國的態度,北約暫時沒有展開行動,但是,西方大國和土耳其摧垮巴沙爾政權的決心,始終沒有改變,土敘爭端使敘利亞危機進一步惡化,敘利亞問題的和平解決更趨艱難。
【本文系教育部區域和國別研究培育基地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阿拉伯研究中心2012年度資助項目(ASC2012QN03)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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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問題研究中心)
(責任編輯:劉娟娟)
[1] Michel Chossudovsky, “SYRIA: NATO’s Next Humanitarian War?”, Global Research,2012,Vol 10, p2.
[2] 遜尼派和什葉派是伊斯蘭教的兩個主要教派?!斑d尼”和“什葉”都音譯自阿拉伯語,前者意為“道路”,指在穆罕默德之后,接受艾布·伯克爾、歐麥爾、奧斯曼和阿里四大哈里發所確立的行為規范和準則;后者意為“追隨者”,特指第四大哈里發阿里的追隨者。在伊斯蘭社會的領導權問題上,遜尼派承認四大哈里發和以后的伍麥葉王朝、阿拔斯王朝,以及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哈里發的合法性;什葉派則認為只有阿里是穆罕默德的合法繼承人,伊斯蘭社會應該由阿里及其后裔領導,他們被尊稱為伊馬目。
[3] 阿薩德家族信奉伊斯蘭教阿拉維派 (可視為什葉派支系) ,信奉該派的群眾僅占敘人口的 11. 5% ( 包括該派在內的什葉派群眾占17% ) ,而敘國內遜尼派信眾占到了總人口的 68%,基督教信眾占14%。
[4] 劉晨.敘利亞動蕩的特殊性及其未來走勢[J].亞非縱橫,2012,2:18.
[5] 費奧多爾·盧基揚諾夫 (俄羅斯《全球政治中的俄羅斯》雜志主編).敘利亞沖突是一所外交學校[N/OL].俄羅斯報紙網,2012 -07 -21 .http://www.rg.ru/
[6] Rick Rozoff, “NATO ready to intervene in Syria?”, Global Research,2012,Vol 10, p1.
[7] Hussain Yasa, “Russia Tells NATO to Stay Away from Syria”, Outlook Afghanistan, 2012,Vol 10, p2.
[8] Robb Mandelbaum ,“Russian Arms Dealer Was Classified as a Small Business, Briefly”, New York Times, October 7,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