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北方言性別歧視現象分析

［摘要］語言是文化的載體，可以折射出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陜北方言生動地再現了陜北文化以及以男性為中心的陜北文化社會生活。本文從陜北方言存在的性別歧視入手剖析其存在的深層原因。

［關鍵詞］陜北方言；婆姨；性別歧視

［中圖分類號］H17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08-0094-02

語言是文化的一部分，并對文化起著重要的影響作用。語言又受文化的影響，反映文化和一個民族的歷史特征。① 在中國歷史的長河中，與女性相比，男性一直居于支配的地位，而女性則是處于從屬地位，是備受歧視、被壓迫的對象。無論在政治上、經濟上，還是社會生活中，女性總是生活在男性的掌控下。語言作為文化的載體，必然會體現這種獨特的文化背景，這樣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語言的性別歧視。因此，可以這樣說，社會性別歧視是語言性別歧視的根源。

一、語言性別歧視概述

性別歧視是指一類性別成員對另一類性別成員所持有的偏離了事實依據的看法和態度，②既指對女性的歧視，也指對男性的歧視。英國語言學家帕爾默曾說：“語言忠實反映了一個民族的全部歷史、文化，忠實反映了它的各種游戲和娛樂、各種信仰和偏見?！笨梢?，性別歧視現象普遍存在于各個語言中。漢語的性別歧視主要側重于三個方面：其一，語言以男性為規范，女性語言是在作為主體與標準的男性語言基礎上形成的。如人們習慣用“他”或“他們”指代性別不確定的人或用于泛指某人或某一類人。正如呂叔湘先生所說的“他”是老字號，“她”是分店。③漢語中指代妻子的稱謂有許多，如“張家的”、“屋里的”、“張氏”、“孫家婆姨”。從這些稱謂中可以看出，在漢文化中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是男性的私有財產。其二，漢語中女性詞語一般趨向貶化發展，具有消極意義。如漢語中的“女強人”，雖其字面意思指專注事業并獲得成就的女性，但“女強人”這樣的稱謂太過生硬，忽略了女人的特質，失去了女人本身的性別魅力。同時“女強人”也隱喻那些事業成功、情感生活失敗的女性。其三，男先女后的詞序也反映了漢語的性別歧視。如漢語中的男女、夫妻、公婆、父母，夫唱婦隨、男尊女卑，男耕女織、男歡女愛。這種男先女后的詞序原則還影響到與動物有關的語序排列，如公母、鴛鴦、龍鳳等。④例如，人們對鳳凰的理解，人們覺得鳳是雄的，凰是雌的，因此就有了“鳳求凰”的典故。漢語性別歧視充分地詮釋了帕爾默所說的那句話：“（語言）以最精細微妙的方式向人們施加力量，并且最不容人們抗拒的一種社會現象是語言?！?/p>

二、“婆姨”一詞所反映的性別歧視現象

漢語的性別歧視充分地體現在夫妻稱謂詞中，表達了以男性為主體、女性是男性附屬的意義。陜北方言中“婆姨”一詞就是這類稱謂詞的一個典型，它既指老婆、妻子，又泛指已婚女人。從字面上看，“婆姨”一詞恰好反映了漢語以男性為規范和男先女后的詞序，男性語言是婆姨一詞形成的主體與標準?！捌拧弊衷谇笆紫却_定了女子的身份即某個男子的妻子，“姨”在后則表明娘家有姊妹，在娘家當姨。陜北女子結婚后就失去了娘家的姓以及自己的名，只得隨夫姓，成了張家的婆姨或是李家的婆姨了。例如，馬可《夫妻識字》：“劉妻：有人問我是誰，我就是劉二他婆姨。” ⑤ 從中可以看出，“婆姨”一詞充分表明了女性已經不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失去了獨立的人格，是男性的附庸，是男性的附屬品。不僅如此，“婆姨”一詞還帶有貶義，專指那些在家操持家務、侍奉公婆和男人、當傳宗接代的生育工具、任勞任怨并且現成拿來做老婆的女人。例如，“好菜費飯，好婆姨費漢”；葛洛《衛生組長》：“婆姨養娃娃，到牲口圈里去養。”⑥ 除此之外，陜北方言中的“婆姨”一詞還是沒文化、沒修養、沒品位，頭發長見識短的代言詞。例如，在家族議事中，女性是沒有參與權和話語權的。如果有女性開口說話，那么男人們就會說“婆姨女子懂個甚，站一邊去”；“婆姨女子的話，你也信”；或是“婆姨女子別插手我們男人的事”?？梢姟捌乓獭边@一稱謂是相對于男性稱謂而言的，帶有輕視女性的意味，表明了女性卑微的性別角色，反映了女性大多處于男性世界的從屬和邊緣位置，同時也淋漓盡致地展現了陜北文化中的男尊女卑思想以及“夫為妻綱”的道德觀。

三、性別歧視的深層因素

正如戴慶廈所闡述的，“男女社會地位的差別、男女的社會分工和文化角色的差異以及社會價值取向的制約”，這三個方面是語言性別歧視的深刻根源。例如，“男尊女卑”是中國幾千年的封建社會一直殘留的不平等現象，社會分工差異也是趨向于“男主外、女主內”的模式，同時，人們對男性與女性所給予的期望也是不同的。

“一個沒有性別歧視的社會決不會造就歧視婦女的詞匯?！?⑦ 因此，陜北人所賴以生存的社會以及相應的文化是造成陜北方言性別歧視的深層根源。自古以來，陜北高原自然環境相對惡劣，地處偏遠且信息閉塞，世世代代的陜北人在嚴酷的自然環境下艱難求生，需要超越一般的毅力和強健的體魄才能對抗險惡的環境。陜北男人為了生存常年在外辛苦打拼努力撐開一片屬于自己和家人的天，而女人則在家侍奉老人，養育孩子，操持家務。因此，在以農耕為生產方式的情況下，男人比女人有著更多優勢，發揮著更大的支撐作用。正是這種傳統的男女分工模式使得社會對男性和女性的行為有著不同的期待，因此兩性地位進一步分化，逐漸形成為一種男尊女卑、男主女從的社會觀念。雖然這種男尊女卑的傳統觀念是漢文化所具有的，但是由于陜北人民“一直生活在邊遠的窮鄉僻壤之地，封閉落后的生活環境造成思想意識上很強的保守性” ，⑧所以性別歧視在陜北文化中表現的更為突出一些，陜北方言中的許多詞語以及陜北民歌便是這種意識的多維折射。

經濟原因是造成陜北方言性別歧視的根本因素。“原始農業的產生和發展，使婦女在經濟上起著重要的作用和占著崇高的地位；另一方面，在當時的群婚制下，人們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所以，便逐漸形成了以女子為中心的母系氏族社會?！雹徇@時期的女性在經濟和社會上是主宰者。然而到了農耕的自然經濟，人類就進人了父權制時代，以性別為基礎的社會勞動分工使男性在家庭中和社會中占主導地位，繼而女性喪失了其社會經濟地位，由此也喪失了女性主體意識。因此失去了經濟地位的女性必然要依附于男性，處于從屬地位，進而女性成了無知、無能的代言詞?！澳笝嘀频谋煌品?，乃是女性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失敗。丈夫在家也掌握了權柄，而妻子則被貶低、被奴役，變成丈夫淫欲的奴隸，變成生孩子的簡單工具了?！?⑩

陜北封建的宗族意識也是陜北方言性別歧視又一重要原因。宗族本身就是以同一個男性祖先的子孫世代以血緣關系為紐帶而結合成的一種社會組織形式，它本身就是對女性的排斥和壓抑， 11宗族尤其是以父系關系為基礎形成的，因此，它倡導的是族權與夫權。陜北人民從出生就被灌輸著所謂男人是當家人、男人是一家之主的以男性為主導地位的思想。而女性由于經濟地位低下，她們接受的都是像“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中國古代禮教，其目的就是讓女性心甘情愿地成為男人的奴隸。 例如，“三綱五常”中的“夫為妻綱”要求妻子必須絕對地無條件地遵從或順從丈夫，而丈夫是一家之長，對妻子具有絕對的控制權；再如，“三從四德”實際上是為了維護父權和夫權，根據“內外有別”、“男尊女卑”的原則，從道德、行為、修養方面對女性進行的規范要求?！叭龔摹奔磁栽诩覐母?、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是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從中不難看出，“社會對男性和女性言語行為及行為方式有著不同的期待和要求，這些期待與要求以固定模式的形式普遍存在于人們的觀念之中” ，12這些模式在很大程度上規范著人們的社會行為、活動領域和言語行為。

四、結語

語言是社會生活的反映，正如沃爾夫森所說：“語言中的性歧視問題不是語言本身出了什么問題，而是講語言的人的社會意識的反映。”因此，語言的性別歧視不是基源于問題本身，陜北特定的社會環境、文化背景以及女性低下的經濟地位是造成陜北方言性別歧視的深層原因。從中我們不難看出，一個社會文明程度越高，其語言性別歧視程度就越低，反之則亦然。綜上所述，要改變語言中的性別歧視現象，首先，女性必須擁有和提高自己的經濟地位以及社會地位，重新獲得屬于自身的獨立人格，享有與男性在各個方面的平等權益。其次，人們也要摒棄過去落后的封建意識，改變固有的思維定勢，根除社會上存在的性別歧視現象。最后，政府以及相關部門也應該加大教育力度，正確引導民眾社會意識，努力消除語言中的歧視現象。只有這樣，語言中的性別歧視現象才能逐漸地消失。

［注 釋］

①李夢欣：《從跨文化交際的角度看中西方語言與文化的差異》，《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 2003年第4期，第159～160頁。

②陳叢耘：《漢語的性別歧視》，《南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4期，第105頁。

③呂叔湘：《“他”或“她”》，見《未晚齋語文漫談》，語文出版社1992年版。

④高玉芬、任維平：《漢語中的性別主義及其根源》，《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第3期，第99 ～100頁。

⑤馬可：《夫妻識字》，人民音樂出版社1978年版。

⑥葛洛：《衛生組長》，重慶出版社1992年版。

⑦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人民出版杜1972年版，第52頁。

⑧李小華：《客家方言中兩性文化觀照》，《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7年第12期，第231頁。

⑨劉澤華、楊志玖等：《中國古代史》（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頁。

⑩林吉玲：《儒家女子價值現在近代的嬗變》，《社會科學家》，1998年第2期，第84頁。

11趙慧珠：《封建宗族與婦女的地位》，《民俗研究》，1990年第4期，第62頁。

12黃敏：《英語語言中的性別歧視現象》，《新疆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2期，第10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