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思緒自由飛翔在“隴上屋脊”

馬啣山是祁連山的支脈，延伸在蘭州榆中境內，海拔3670米，東與秦嶺山脈接壤。據傳說，馬啣山以前常有棕熊、猞猁、狼、狐等野獸出沒。當地上莊、馬坡、興隆峽的村民，出門時都要組成10人以上的團隊才可放心出村。馬啣山天氣多變，詭異莫測。忽而晴空萬里、艷陽高照；忽而大雪紛飛，寒冷刺骨；忽而突騰黑云，翻卷彌漫；忽而惠風和暢，白云縹緲……

我按捺不住的心早已數次飛到那片神秘的土地——馬啣山。馬啣山位于蘭州西南近百公里的興隆山上端，是蘭州的最高峰。汽車在險峻蜿蜒的山路上喘著粗氣爬行，幾度峰回路轉，目的地仍披著神秘的面紗。在海拔3600米的頂點處，眼前的地勢忽然變得平緩坦蕩，這里已經臨近制高點，四望群山，皆在腳下。山風很硬，像繡花針刺在臉上；天風浩蕩，涼意鉆懷。但我好奇的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地緊隨著成片的牦牛飛奔而去，這些快捷而精明的生靈跟隨我們的腳步，時而奔跑，時而停留，始終離我們不遠也不近，讓你永遠都無法靠近它們的身體。讓人不由聯想到世間萬物生靈還有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人類只能心存敬畏，不易觸撞，這是人類本身對自己的尊重和敬慕。

眼目所到之處，漫山遍野開滿了紫色、黃色、紅色的山花，山花的莖葉只有三四寸高，山花們要在三個月的無霜期內，完成生命的整個過程，生存的條件惡劣至極，生命的活力也頑強至極。放眼望去，蔚藍的天空下，雪白的云朵或云縷掠過我們的指尖，飄來舞去，給遠山籠罩上了一層輕紗薄霧，讓你在聯想到大山如夢似幻與虛無縹緲的同時，又能感悟到它的大氣磅礴和波瀾壯闊……突然間，幾只飛翔的雄鷹在天空劃出神秘的弧線，轉瞬間滑入深谷。在這亙古以來就人跡罕至的地方，發出天籟般的聲音，飛向山那邊、天那邊、云那邊。

在山的另一端，數以萬計的草丘仿佛懷揣著一肚子心事，散落在地，大者近米，小者盈尺，抬眼望去，渾然天成，自成一景。人踩上去綿軟似絮，如虔誠的教徒擺放好的蒲團，期待著每一位游客的光臨。聽說，這些隆起的草丘，原本是一塊塊堅硬的巖石，千萬年后風化為泥土，清風把種子吹落在上面，繁衍生息而逐漸形成了草甸奇觀。待秋涼季節，經風霜洗禮過的一蓬蓬草丘像一簇簇燃燒的篝火，紅得耀眼，紅得壯美……不遠處的陰坡草地上，聚攏起形態各異、如柱如筍的石頭，黑色的石身上，分布著火紅熾熱、金黃艷麗、乳白似雪的版圖……仔細審閱，一幅幅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畫卷，在此鋪展開了豐富多彩的想象，形態各異，呼之欲出，讓你沉迷而不知返程。據說，這是寒凍作用形成的，大小有別，斜插在地的石頭群，它們既有古代冰緣遺跡，又有現代冰緣形成。在低洼的山頂地勢上距今已有3000年的歷史，厚達10米以上的凍土層，還是考察冰川凍土地貌的重要依據之一。

我們站在馬啣山的制高點極目遠眺，朋友抬起手指向遠方說，那里能看到洮河嗎？我從小是看著村邊小溪長大的，因此，對潺潺流淌的景物有一種很具體、很親切的向往。我幾乎懷著朝圣的心情，把所有的清冷吮吸到自己的血液里，忘情地向洮河的源頭狂奔而去。我知道自己正在被感動、被征服。遠眺洮河，它細若銀帶，矯若游龍，在滿目蒼茫的崇山峻嶺夾縫中蜿蜒盤曲，迤邐著一路東去，顯得異常艱苦和孤獨。迷蒙的煙霧壓在黛青色的山巒上，使穿行其間的洮河的身軀更顯執著和倔強，金色的陽光似乎給這個近似悲壯的過程又涂上了一層豪邁的光暈。

遠遠地，我似乎聽到了洮河的激流聲、奔涌聲……很長時間，我都不能思維，只覺得眼前流動的不是河水，而是高原黏稠的血液。我真想伏下身去，向洮河深深地膜拜。那一刻，我想，水本身沒有生命，是人的思想為它注入了想象的活力，而我們的生命就是從母體中匯聚涓滴，而合成一個完整的軀體，在無數次的感覺和理解中使自己的生命一點點豐腴起來，變得富有彈性和張力。風是老友，云是新朋，我的靈魂連同心中的神山圣水隨風悄然舞動。

站在“隴上屋脊”，站在高高的馬啣山上，步履因空氣稀薄而沉重，但思緒卻被牽引向上，隨風輕輕飄舉。在這里想什么，或者做些什么都不足為怪，因為這是展現自然本真，沒有被污染的圣潔之地，是人們心靈深處的歸依。正值午后的高原，太陽斜照過來，遠近高低的山脈輪廓若隱若現，仿佛是一幅幅自然景物的朦朧剪影。

我們用心靈的底片刻錄下了馬啣山的遼遠和執著，在無限眷戀中，我們依依不舍地下了山。剛到半山腰，有人驚呼起來：“枇杷花！”我從車窗探出頭，看到在陰山處，一叢叢、一簇簇、一片片的闊葉枇杷樹，花挨著花，枝干交叉著枝干，整座山都像是花樹堆起來的。這些英勇無畏，生長在高原也照樣怒放的枇杷花，它的花不小，但不鮮艷，甚至不秀美。花瓣和枝葉上都有被風雪蹂躪過的痕跡，它們因為高寒和生存環境的惡劣而沒有花的嫵媚，但它們拼盡全身的氣力開放著，別的花開放或許是為了昭示美麗，或許是為了展現青春，而這些綻放的枇杷花，卻是在壯烈赴死，因此，整座大山都給人一種慷慨壯烈的感覺。

一瞬間，我想起了西藏女作家馬麗華說的話：“只有在西藏，你才會擁有這種大感動和大歡喜。”今天，我在高高的馬啣山上也領略到了大感動、大歡喜。走下車，在巍巍的馬啣山上，我突然發現自己是一棵小草，生長在雄偉的馬啣山的懷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