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本田雅格吻上勞斯萊斯
“有一輛價值1300萬的勞斯萊斯正沿著人民南路往機場路方向行駛,沿途的司機朋友請注意避讓?!苯?,成都交通電臺的一段廣播讓人心生無限感慨。
起源于今年2月初溫州一女子駕本田雅格車與一富人的勞斯萊斯輕微剮蹭,竟被索賠200萬元的消息傳出,令國人膽戰心驚。此事經媒體曝光后,類似天價賠償問題時有耳聞,讓本已被物價、房價所困擾的百姓生活再添不安定因素。
無獨有偶,今年5月12日凌晨,中國“富少車主”馬馳開著價值上百萬美元的法拉利在新加坡超速闖紅燈,攔腰撞上一輛出租車。事故中,除肇事車主馬馳當場死亡外,出租車司機和車內一名乘客也重傷不治。肇事車主馬馳被認定負有主要責任,但車禍引發的“后事”卻層出不窮——新加坡民眾的排外情緒因這場車禍而進一步點燃,社會輿論和互聯網上“將中國人趕出新加坡”的聲音此起彼伏。5月14日,新加坡當地論壇上大量涌現攻擊中國僑民的帖子,甚至稱其為“富豪蝗蟲”。
車禍的余波,更值得人深思——有豪車的中國人,什么時候變得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都這么不招人待見?
別埋怨老百姓少見多怪。長期以來,我們按有車與否將人分為有車族和無車族。有車與否已經成為貧富的一個標志,特別是相當長一段時間以寶馬為代表的富二代更是成了過街老鼠。
但現在隨著轎車進入家庭的加快,普通人越來越多的已經擁有或者開始著手擁有車輛。
車多了,自然就有了普通轎車和豪華車之分。上述事件之所以引發民眾不滿,是因為對豪車出沒街市表現出了巨大的擔心和恐懼,生怕哪天不幸也遭遇豪車“豪賠”,被弄得傾家蕩產。
你不是中產階層嗎?一單這樣的車禍可能就讓你傾家蕩產。
但這種事由不得你來選擇,事故發生不由人控制,發生了事故你總不能選擇普通車碰撞而自覺避開豪華車吧?
于是,一到車輛保險訖期,許多經紀人往往勸你加大意外傷害險的數額,“現在一條人命大約賠償在50萬元左右”,你為了省那百八十塊的保險費,萬一出了意外往往就會大幅度降低現有的生活品位,可不能為了芝麻丟了西瓜。
葡萄好吃難消化
“天價葡萄案”發生于2003年,當時,在北京打工的3名民工偷吃了市農科院林果研究所葡萄研究園10年苦心研究并投入40萬元科研經費的“天價葡萄”。后來,北京市物價局對葡萄的直接損失做出了11220元的鑒定結論。但海淀區檢察院認為葡萄估價證據不足,將案件退補偵查,隨后估價被改變為376元,幾名民工被免予追究刑事責任。
這葡萄,偷吃的人委屈,丟失的人心焦,夾在其中的法官更是左右為難。
北京那幾名農民工偷吃葡萄因為在媒體和公眾的關注下最終有個好結果,而佛山偷雞的外來工由于種種原因就不那么“好彩”(幸運)了。
1996年,在廣東佛山打工的李明福等幾名打工者深夜潛入養雞場,先后偷得677只雞。因為他們所偷的是種雞。每只雞的價格被評估為667.68元,盜竊財物價值總額超過45萬元。佛山中院以盜竊罪判處李明福和另一被告無期徒刑,一名從犯有期徒刑六年。
事實上,同類的“天價”盜竊案件層出不窮,僅見諸報端的就有:天價豆角案、天價蘭花案、天價水稻案,以及裝了昂貴正版軟件的天價電腦案等等。
一位剛剛從農村失學進城后失足的女青年,與嫖客發生完性關系后,順手牽羊,把他的手表藏了起來。在大多數農村人眼里,一塊普通手表能值多少錢?。堪賰喊耸畨K,頂多也就千把塊撐頂了吧?可是當它是訂制的勞力士品牌時,它的價值變成了天價。
此類案件的估價和量刑無不引發巨大爭議。
就我看來,好東西要特別珍藏。作為主人,你對特別珍貴的東西自然應該有與普通物品有所區別的保管方式,另一方面,你應該設置一些標志表明此類物品價值非凡,惟有如此,才能防止“不教而誅”。因此,對這種豪華車的賠償,不能超出人之常情、常理,不能搞天價賠償,因為這超出了正常人的心理預期。
天價鑒定也成難
長期以來,我們相信科學,相信專家,聽專家的沒錯。體現在司法上,那就是迷信于司法鑒定,認為這是“專家證人”,是證中之王。但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事兒。
2011年9月,因5位“權威鑒定專家”為一假造文物“金縷玉衣”開出24億元天價評估致使銀行損失5.4億元的騙貸案件曝光,將文物造假、虛假鑒定等問題推向風口浪尖,也引發公眾質疑:文物、藝術品鑒定證書究竟靠不靠譜?藝術品鑒定市場為何如此混亂?
今年3月19日,“故宮大盜”石柏魁被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此案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判決指出由于被盜展品的特殊性,價格評估機構未能就被盜展品的價值出具鑒定結論,法院判決只能“參考”投保金額。這樣一起舉國關注的盜竊案,最終居然無法直接認定盜竊數額,引發輿論關注。
恐怕那個一偷成名的山東農民石柏魁自己也不會想到,他腦子一熱偷了故宮,卻給司法審判留下諸多待解難題。故宮盜寶案偵破后,警方即圍繞被盜藏品價值展開工作,因為數額直接關系到盜竊的罪與非罪,重罪與輕罪。
警方先是要求香港兩依藏博物館提供被盜展品的購買資料。但令人意外的是, 2011年5月14日該博物館向警方回函稱,相關藏品是馮耀輝20年來在全球各大小拍賣場中搜羅所得,數不勝數,因馮耀輝不存商業意圖,也無存檔習慣,因此記錄不全,無法向警方提供購買資料。
在沒有相關資料的情況下,警方又委托北京市價格認證中心對被盜藏品進行價格鑒定。而該中心于2011年5月26日作出了不予受理價格鑒定的決定,原因是被盜展品的工藝不詳、材質不明、狀態不清,不符合價格鑒定條件。
北京市價格認證中心不接活兒,北京警方又聯系北京市文物局做鑒定,但被告知被盜展品均為現代工藝品,不屬于文物范疇,市文物局無法鑒定。
此后,警方又與北大寶石鑒定中心聯系鑒定,但該中心讓警方補充品牌真偽證明、出廠時的歷史價值、歷次拍賣的記錄等材料。這又把警方難住了。四處碰壁之后,警方只得放棄鑒定,以9件藏品的投保金額作為指控依據。
盜竊數額是盜竊罪定罪量刑最關鍵的依據,出于對法律嚴肅性的考慮,在石柏魁案中,檢察院和法院都沒有以投保金額直接認定此案盜竊數額,只作為參考依據。最終,一審判決也未對數額作出明確定論,只依據在故宮內盜竊“情節特別嚴重”,決定在十年以上幅度量刑。
石柏魁的辯護人自然對此不服,相信普通民眾也不理解。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司法機關怎么能這樣辦案?。?/p>
對此,司法機關亦是十分委屈。特殊物品無法作價的問題常遇到。石柏魁案的主訴檢察官李松義說:“因為被盜物品屬于私人收藏的藏品,雖然不是文物,但物品本身是由黃金和鉑金制成,上面還鑲嵌了一些鉆石、寶石等。 另外,這些物品還涉及到制作的年代、制作人,以及歷次拍賣的記錄,這些背景材料收集起來都非常困難,一些物品還涉及法國、意大利等西歐國家的制作公司,物品時代久遠的可追溯到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沒有類似的參照物,很難進行鑒定。”
原北京西城法院院長郭生貴貪污受賄一案中,警方查獲了兩幅名家的字和一幅名家的畫,檢察機關起訴時也對字畫進行了指控,但法院最終并沒有認定,法院認為公訴方沒有完全排除對字畫真正價值的“合理化懷疑點”,所以不認定。
重慶文強案更富戲劇性,公訴人在計算文強的家庭財產時,當庭出示了貴重物品的清單,其中最有名的莫過于一幅《青綠山水圖》。該畫曾被重慶官方鑒定為價值364萬余元的張大千真跡。辯方提出異議后,這幅畫經國家文物局、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鑒定,認定為“筆墨粗俗、款字浮弱,為一般仿品”。原來,重慶市價格認證中心根本沒對畫的真偽進行認定,就評估出了價格。最終,法院從文強的犯罪金額中減去了這筆數額。真是一派亂象。
司法實踐中,一些司法人員認為鑒定結論是各領域的專家依據科學知識對案件中的專門性問題所提出的分析、鑒別和判斷意見,這些專家經過了該學科科學教育或者從實踐中獲得了特別知識,他們所作出的鑒定結論不會有錯;即使有錯,由于審判人員自身不具備這方面的專門知識和技能也無法發現,將司法鑒定認為是“科學判決”,將鑒定人視為“科學的法宮”,從而會導致了冤假錯案的發生。
當法律遭遇天價
被盜物品的價值對于盜竊案量刑判定是一種重要依據,但并非唯一依據,犯罪情節的其他因素如被盜的對象、被盜的時間地點等,都是量刑時會考慮的情節?!氨热缡乜降焦蕦m中盜取物品,即使與到普通民宅中盜取物品相同,但對他的量刑肯定是有區別的?!崩钏闪x說。
我國刑法學界普遍認為,1997年刑法規定的盜竊罪是一個典型的結果犯,要構成盜竊罪,不僅需要行為人實施盜竊公私財物的客觀行為,還需要所盜竊的財物達到數額較大的罪量標準。傳統的刑法理論認為只有在所盜財物達到數額較大的價值標準,才有進一步對盜竊行為進行定罪量刑的必要,如果所盜財物沒有交換價值或者經濟價值較小,刑法就沒有必要進行追究。
事實上這可能會造成客觀歸罪,上述天價案件中持“犯罪成立”論者無不是因為如此。但在盜竊案中,行為人對盜竊對象發生價值誤判的現象很多。比如有人想偷名人字畫,這屬于主觀上有盜竊重大財物的意圖,但被抓后,經鑒定發現盜賊走眼了,偷的是一幅“贗品”。
那么,根據價值來定罪量刑的話,如果是價值起刑點以下的贗品,就不構成盜竊罪了,但如果是價值連城的真品的話,則至少是十年,如果是珍貴文物,則最高刑可判到死刑。盜竊的數額并不能完全反映案犯的主觀惡性。
在事先有預謀的盜竊犯罪中,案犯對財物性質、數量認識明確,數額基本上可以反映主觀惡性大??;而在臨時起意的順手牽羊行為中,行為人對財物的性質、數量具有的只是概括性認識,這時購物的價值并不能準確反映他的主觀惡性大小。對于盜竊案的處理,應該綜合考慮盜竊數額和作案原因、手段、社會影響等多方面的情節進行綜合評價,不能單純以數額大小來量刑。
不過,2011年5月1日實施的《刑法修正案(八)》第39條對盜竊罪做了修改,規定為“盜竊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或者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扒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與1997年《刑法》第264條的規定相比,盜竊罪的基本罪狀做了較大幅度的變化,由原來的兩種罪狀增加為五種罪狀。更主要的是體現了盜竊罪在理論和司法實踐中一些新的趨向。根據《刑法修正案(八)》的規定,盜竊罪中的“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扒竊”這些行為類型并沒有“數額較大”的要求,也即行為人實施盜竊行為,只要符合其中的某一犯罪情形,就可以盜竊罪論處,而不問其盜竊所獲取的財物價值是否達到傳統的盜竊罪的數額標準。
這一規定與西方大多數國家關于盜竊罪的規定非常相似。西方國家在盜竊罪的犯罪構成上一般都沒有罪量要求,即只要實施盜竊行為,侵犯財物占有人的合法權益,就可以盜竊罪進行定罪量刑。例如,《德國刑法典》未對盜竊罪規定起刑點,亦即只要實施盜竊行為,都要受到刑事機關的追訴,只是對“所盜竊之物價值甚微的”,法律規定為告訴才處理,盜竊所得財物的價值不影響盜竊罪的認定。此外,意大利、瑞士等國的刑事法律也都沒有規定盜竊罪的起刑點。
看來,一方面要從立法上對盜竊犯罪取消以數額作為絕對量刑標準的定罪量刑標準;另一方面,對天價的東西,物主一定要珍藏?清代袁枚的《黃生借書說》中有言“業為吾所有,必高束焉,庋藏焉”,于書是如此,于天價的東西更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