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古代封泥的價值

[摘要]封泥是近代最重要的文字遺物考古發(fā)現(xiàn)之一，封泥文字有著其他出土資料無可替代的史料價值，同時也具有重要的藝術(shù)價值。古代對封泥的使用充分說明了它的價值所在。

[關(guān)鍵詞]封泥； 簡牘封緘；文字遺物

[中圖分類號]K877.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24-0046-02

封泥是古代抑印于泥、用于封緘的遺跡。古代使用印章，封泥是起到信驗作用的主要憑證之一。這種方式從先秦一直流行到南北朝，其后才轉(zhuǎn)變?yōu)槿缤裉煲杂∧噔j印于紙的方式。

封泥亦稱泥封，主要用于封緘簡牘。古人將簡牘、書函用繩穿連，繩端結(jié)合處用泥封閉，泥上加蓋印章，以防別人偷拆，其泥稱封泥。目前所知，“封泥”一詞最早見于《后漢書》。《后漢書·百官志》載：“守官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主御紙筆墨及尚書財用諸物及封泥。’”①《呂氏春秋·適威》：“若璽之于涂，抑之以方則方，抑之以圓則圓。”“涂”即封泥。盡管《百官志》不是《后漢書》作者范曄的原作，而是后人根據(jù)晉人司馬彪的《續(xù)漢書》補入的，其“本注”又是出自南朝梁劉昭的手筆，但根據(jù)這則史料卻可以知道，在南朝時代仍然行用“封泥”一詞。

一、 古代封泥主要用于封護文書和貨物

（一）用于簡牘封檢是封泥的主要用途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載：“季武子取卞，使公冶問，璽書追而予之。”②《國語·梜語下》也有類似的記載，韋昭注曰：“璽書，御封書也。”將需要傳遞的文書用封泥封存，這是古代封泥封緘簡牘文書的一例。魏晉之前，公私文書形式以竹木材料的簡牘為主，不僅有關(guān)政治、軍事的內(nèi)容需要密封驗證，即使個人信函也有一定的私密性質(zhì)。因此，它們的轉(zhuǎn)遞過程中為明信杜奸，都需要封緘。古代的封檢與簡牘形式在一定時期內(nèi)有一定規(guī)則，也有相應(yīng)的封裝形式。王國維在《簡牘檢暑考》考證古代以印封書時，認為“古之書暑牘，有梜與囊兩種”。③

梜指寬牘，一牘即為一件書函，宜于書寫短文，上覆以檢，內(nèi)部文字即無法看見，再用繩束扎，將繩頭置于封泥槽中，填泥封印。1991年，新疆尼雅遺址出土佉盧文木牘，采用的就是這種寬牘的形制，其上所覆蓋的檢中還存有封泥和麻繩。1959年，新疆和闐地區(qū)民豐縣北大沙漠中一處古遺址出土了66件木牘和木檢，其中有一件木牘完整未拆封，木牘上、下兩面分別有兩枚印泥，泥上鈐蓋大小印記三處。④

囊指書囊，用于盛裝狹簡，王國維認為“大抵以囊盛書而后施檢”。這是因為文繁不能盡書于單牘，則以數(shù)簡編連成冊裝入帛囊。蔡邕《獨斷》中說：“凡章表皆啟封；其言密事得皂囊盛，亦用綠囊。”說明在漢代章奏上表要用囊盛，并且加封印泥。《漢官儀》說到皇帝六璽使用時寫道：“青布囊白素裹；兩端無縫，尺一板中約署。”王獻唐解釋說：“將囊兩端裹疊，加以檢，適壓囊之兩端，再束繩著泥封。”又如《漢書·趙皇后傳》載：“中費門田客持詔記盛綠締方底，封御史中丞印。”⑤顏師古注：“方底，盛書囊。”《后漢書·公孫瓚傳》載：“逼迫韓馥，竊奪其州，矯刻金玉，以為印璽，每有所下，轍皂囊施檢，文稱詔書。”《通典》載：“梁尚書文密事以契刀囊盛，封以丞相印。”這些記載指的是用來盛裝書簡然后可以加封封泥的布（帛）囊。在居延、敦煌出土的大量封檢實物中，還可以見到將封檢與書寫正文的簡牘并于一體的形式，稱為牘簡。這類形式主要用于內(nèi)容不需密閉封緘的文件，但也有施以封泥的，稱為露版式或露布。居延漢簡12.1簡，從其形制來看，不能封緘，而其上仍有封泥之齒。《流沙墜簡·簿書類》二十三也是類似之制，王國維認為是“露布不封之書”，⑥這種封泥功能不在于封固防止擅啟，而是表明發(fā)書之人以及用示征信，的后世公文、文告鈐有公章是同一性質(zhì)。

上述幾種簡牘封緘的形式各有所宜，有的并與封檢之制在不同時期的發(fā)展演化有關(guān)，具有不同的時代標(biāo)志。無論那種形式都可以達到昭示禁止非法拆啟并標(biāo)識封發(fā)之人的目的，這是古代封泥最為主要的用途。

（二）封物是早期封泥的另一個重要用途

早期的封泥，用來封物是其另一個重要用途。《周禮·秋官·職金》記載：“辨其物之（美）惡與其數(shù)量，楬而璽之。”鄭玄注云：“璽者，印也。既楬書揃其數(shù)量，又以印封之……有所表識謂之楬橥。”所謂“楬”，本意是指一種作為標(biāo)記的小木樁，引申為表明的意思；“楬橥”，這里指木質(zhì)的標(biāo)記。然后“璽之”，即封印。這是記載古代以封泥封物的一例。《周禮·地官·司市》所謂“凡通貨賄，以璽節(jié)出入之”，指的就是在封泥上印有璽印，取得憑證進行合法流通的法規(guī)。從近世出土的若干封泥考察，封物的封泥主要有封壇罐和封竹笥包裹等形式。

谷物等食品比較散碎，適合用壇罐保存，封住罐口就可以防止他人擅自拆啟。戰(zhàn)國的“民數(shù)信璽”、“邾吳”等封泥，從形態(tài)上推測，應(yīng)是封壇罐之用，是先以泥填實器物口部，在泥上鈐蓋璽印。因此，這種封泥泥塊較大。有時一塊封泥上同時鈐有兩枚以上的璽印。這在包山楚墓所出的封泥、兩漢南越王墓出土的封泥都可見到。封壇罐的另一種形式是將罐口用麻布等織物包裹，再在罐口沿下扎繩，用封泥封住繩頭，再加以抑印，也可以加上印齒固定繩與封泥，然后加蓋璽印。20世紀(jì)60年代初，長沙市南郊砂子塘西漢墓中曾出土72件這種印齒，其中43件上有墨書，所有均為谷物糧食等品名。⑦封壇罐的形式直到后來唐代大明宮遺址所出的封泥依然體現(xiàn)出來，可見在古代具有非常廣泛的使用意義。

竹笥也是古代儲物之器。20世紀(jì)70年代，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陶罐、竹笥保存了30余件封泥及封泥匣，其中封有“轪侯家丞”印的封泥，“印齒”與竹笥均保存完整，尚未殘損，給我們留下了一件古代封物形式的完好標(biāo)本。

二、封泥的研究意義

對古代封泥遺物的研究，包括封泥上所留下的官私印文的史料學(xué)研究和封泥實物本身的斷代和所體現(xiàn)的古代封緘方法及制度的研究兩個方面。封泥文字除了具有史料價值外，還具有特殊的藝術(shù)價值。封泥是古代封緘制度的事實遺物，因而它同其他地下出土的古代文物一樣，蘊涵著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只是這些信息需要綜合文字學(xué)、官制學(xué)、歷史地理學(xué)、印制學(xué)等方面的知識加以解讀。由于古代封泥的特殊用途，使得它所蘊涵的歷史信息也極具特色。1903年，著名學(xué)者羅振玉在《鄭廠所藏封泥》的序中有一段話，道出了封泥的價值所在，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古封泥于金石學(xué)諸品中最晚出，無專書記錄之，玉以為此物有數(shù)益焉：可考見古代官制以補史乘之佚，一也；可考證古文字，有裨六書，二也；刻畫精善，可考見古藝術(shù)，三也。”印證古代官制、考釋古代文字、考察古代藝術(shù)，這是當(dāng)時羅振玉認為封泥研究的三方面意義所在。

封泥文字對古代文獻記載的官制、地理資料的訂正和補充，是封泥的主要價值所在。由于官印封泥的印文大多不見于傳世的印章，因而它在這方面的史料價值可以補充印章遺物的不足。封泥文字的史料以反映秦漢時期的官制、地理建置的內(nèi)容最為豐富，這在整體上是除文獻以外其他地下出土文物所罕與相比的。吳式芬和陳介祺的《封泥考略》最早進行了封泥文字和古代官制、歷史地理相互聯(lián)系的印證。《封泥考略》卷2：“楗為太守章。”⑧下釋曰：“洪氏《隸釋漢碑》：查氏《銅鼓書堂印譜》‘楗為’并從‘木’，《說文》有‘楗’無‘犍’，則《漢書》從‘牛’亦后世傳寫之誤。”又如卷4：“玄兔太守章。”下釋曰：“‘兔’字經(jīng)史及漢碑往往從‘艸’，然《說文》無‘菟’字，《元兔太守虎符》亦作‘兔’，則印文無‘艸’乃本字也。”這是以封泥文字考訂史籍傳寫訛誤的例子。又如補正文獻缺佚之例，卷4錄入的“呼佗塞尉”，其考云：“《史記·秦始皇本紀(jì)》‘城河上為塞’，《三秦記》‘桃林塞’，師古曰：‘取河華之固以為厄塞’，此‘呼佗塞’是漢仿古塞名再增者。塞尉、關(guān)尉是關(guān)塞之官。”

除了珍貴的史料價值之外，封泥同時又是一份豐厚的藝術(shù)遺產(chǎn)。現(xiàn)存封泥主要是秦漢時期的產(chǎn)物，這一時期正是中國璽印發(fā)展極為充分、藝術(shù)風(fēng)格表現(xiàn)極為成熟多樣的階段，封泥留下了這一時期印章藝術(shù)的真實遺跡，成為秦漢魏晉印章藝術(shù)體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封泥的藝術(shù)價值已經(jīng)體現(xiàn)于晚清以來文人篆刻藝術(shù)風(fēng)格創(chuàng)新之中，它的發(fā)現(xiàn)確實為近代篆刻家借鑒取法開辟了一條新的途徑。在篆刻史上，晚清的印人徐三庚、吳昌碩和當(dāng)代的趙古泥、鄧散木等人都先后模仿過封泥的藝術(shù)樣式，尤其以吳昌碩和鄧散木最為深入。吳昌碩不僅對封泥的線條和邊沿形態(tài)等方面都做了形式上的吸收，更主要的是在他的篆刻風(fēng)格上融入了對封泥藝術(shù)精神的理解，從而豐富了自身的藝術(shù)語言。這樣，封泥的線條形態(tài)、邊沿樣式等方面為后世篆刻家的取法提供了豐富的參照。

[注 釋]

①南朝宋·范曄：《后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

②左丘明：《左傳》，九州出版社2001年版。

③王國維：《簡牘檢署考》，上海古籍書店1983年版。

④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考古隊：《新疆民豐大沙漠中的古代遺址》，《考古》，1962年第3期。

⑤漢·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

⑥王國維、羅振玉：《流沙墜簡》，中華書局1993年版。

⑦湖南省博物館：《長沙砂子塘西漢墓發(fā)掘簡報》，《文物》，1963年第2期。

⑧吳式芬、陳介祺：《封泥考略》，中國書店199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