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里曾在波西米亞國王治下,也曾是神圣羅馬帝國的中心;曾隸屬于奧匈帝國,也曾在上世紀大部分時間里與斯洛伐克共處,被叫做捷克斯洛伐克。如今,我們多少知道這個中歐內陸國家的名字叫捷克共和國,卻頗有些無奈地發現,我們仿佛與它相識,而難以具體地描述它的任何一處地名、一點傳統、一些風情。
與之對比,捷克的攝影藝術遠比國家名更令人印象深刻。在1920年代至30年代間,捷克攝影家們與德國和蘇聯的攝影家們齊頭并進,拓展了新客觀主義、構成主義和超現實主義的概念。近些年來,這里有更多奇妙的拍攝風格,充滿幻想的情節。頂尖攝影家的作品都早已聞名全球,德勒提克爾(Frantisek Drtikol)、索德克(Jan Saudek)和寇德卡(Josef Kudelka),他們的名字在全球攝影領域耳熟能詳。
每一個捷克藝術家關注的事物或許都有所不同,但令人奇怪的是,黑白作品也好,彩色作品也好,虛化的自然之境,從街頭竄過的黑狗,隨意記錄的街頭涂鴉,許多人一起參與的側拍……大大小小的作品風格各不相同,看上去也毫無關聯,放在一起卻不失協調,反而有一種內在的一致性。他們的鏡頭里,對這個世界依然好奇,不時閃現出孩童的天真、欣喜和莫名其妙的哀傷。這或許可以稱之為“民族的氣質”。
上個世紀60年代,蘇聯宇航員加加林駕駛著飛船上了天,而捷克藝術家米羅斯洛夫·提奇卻開始嘗試著用木頭做照相機。他搜集身邊的每一樣垃圾,線軸、衛生紙卷、眼鏡片、口香糖、脫落的頭發……然后,將它們組合到一起,變成一部可以使用的相機。一旦有什么東西吸引了提奇,他會用左手撩起毛衣邊,右手打開鏡頭蓋,迅速按下快門,甚至不去看取景器,動作流暢,幾乎不會被察覺。真實狀態下的人情百態,留下了還是“捷克斯洛伐克”時代的活色甘苦。捷克攝影師對細微之物關照自省,對生活經驗的詩意表達,骨子里流淌著這個源自古老的波西米亞民族的天真浪漫。
著名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曾說過一段話,或許可以解釋這種孩童般的懵懂和幸福:“我把缺乏經驗看作是人類生存處境的性質之一。人可能永遠無法帶著前世生活的經驗重新開始另一種生活。人走出兒童時代時,不知青年時代是什么樣子,結婚時不知結了婚是什么樣子,甚至步入老年時,也還不知道往哪里走:老人是對老年一無所知的孩子。從這個意義上說,人的大地是缺乏經驗的世界。”也正是這樣的自知和勇氣,捷克的攝影既尊重現實,又在這求知者的好奇和單純當中,尋得了更多美妙之處。
捷克攝影師偏愛黑白色調,不強求照片的精準。干凈或污濁、洗練或凌亂、定焦模糊與否,每一個攝影師都有其自我的見地,但一切都指向一種情緒和光影交互的極致,無一例外地都沐浴在一道神秘的光里。在咖啡館里沉思的路人,雪地中奔跑的狗,行人的一剎回眸,轉瞬的永恒定格其中。廣場上趣味十足的側拍、水天間彩色迷蒙的光影也十分有趣。如素描般的幾何格局、凌亂而別有意味的線面,則是攝影師對攝影的解讀。藏于攝影中的一切情緒,都如探險一般,層層剝落開來。
攝影就是用光在畫畫。捷克攝影沉迷于光影的微妙變化之中。在一個長期相對封閉的環境中產生的攝影作品,與當代國際攝影風潮有許多暗合之處。德國藝術家格哈德·里希特(Gerhard Richter)開創的朦朧美、美國藝術家理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的小報偷拍風格,以及專注于解構人生、解構攝影的創作方式,都可以從捷克攝影作品里找到蛛絲馬跡,又多了捷克獨有的浪漫情懷。追問著如何做到,他們也許會說,“這一切純屬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