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城鎮,望遠不必登高,即便置身街道中,也可感受夏日塔拉草原的遼闊與恬靜。
早晨,陽光明媚。東南一線,雪山在群峰間遺世獨立,潔白明亮,悠遠神秘,像大地獻給天空的哈達,讓人不由得想頂禮膜拜。她是夏日塔拉草原的精神依托,在雪山臂膀展開的方向,高山草場逶迤而來,拱出一只生機盎然的敞口“金盆”。
安詳幽靜的草原小城皇城鎮便坐落在“盆底”西邊一角。夏日塔拉河從南向北,也從這里穿過,在河岸兩邊孕育出寬闊的、由毛柳等灌木織成的綠蔭帶?;食擎偱c夏日塔拉河之間,平坦的皇城灘草原,俗稱“飛機場”,以前,飛機撒播農藥從此起降,故名?,F在,飛機早已不再降落,卻依然是天造地設的自然大舞臺,傳統的賽馬會及連續三屆的“肅南裕固族自治縣皇城鎮民族文化旅游藝術節”都在這里舉行,雪山、草場、河流、天空、神鷹這些天然背景都為節日增光添彩,韻味無窮。
范得旭從西北民族大學畢業后已在皇城鎮度過18個年頭,對這里的風俗民情、歷史文化非常熟悉。他說,曾經有德國植物學專家在皇城灘考察發現,每平方草地上竟然有70多種花草,其中包括蠶豆、豌豆等豆類植物的祖先。說著,他隨便拔出一株小草。從它矮小纖弱的枝葉間根本無法看出其漫長的進化歷程。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它與河流、草原的歷史相當,至于是什么人首次穿越層層環繞周圍的群山到達“塔拉”,并開始游牧生活,這就成了永遠的謎團。摹然回首,我們能夠凝望到最遠的歷史便是匈奴人占據祁連山時期。后來,匈奴人將盤踞在張掖、敦煌一帶的月氏人擊敗,導致其部落分裂:一部分西遷中亞,史稱“大月氏”;另外一部分進入祁連山,史稱“小月氏”。有專家認為現在游牧在夏日塔拉草原的裕固族就是“小月氏”的后代。
這個民族從西邊遷徙到這里后,就喪失了文字,只保留著本民族語言。有位裕固族朋友講起與這種現象有關的傳說:古代,裕固族人在遷徙時,把文字裝在皮袋里,因為戰爭,皮袋丟失,所以,就只有語言,而沒有文字。此前,我搜集到過另外一則傳說:當年,裕固族祖先一邊遷移一邊應對追殺的敵人。部落里的知識分子行動緩慢,又不善打仗,影響到部落的生死存亡,于是,他們決定將知識分子殺掉。最后,部落得以生存,但是,文字永遠散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兩種傳說都證明了一個鐵的自然法則:優勝劣汰。當殘酷的戰爭來臨時,當民族面臨生死攸關的問題時,人們不得不回歸到野蠻與蒙昧;當風煙散盡,人們佇立在過去與未來不斷交接的鏈條上,又充滿了別樣的孤獨與迷茫。
裕固族朋友說:你們是知識分子,能不能幫我們把文字撿回來?
我無以應對。大家都沉默。草原也沉默,偶爾傳來遠處的馬蹄聲。
“80后”女孩石頭采到一種不知名的野花,代替耳飾。
我們想換個角度看看草原。下午,蘭冰駕車前往風景秀麗的廟兒灣。清澈的溪流從山谷間蜿蜒而出,滋育出一片片茂盛的馬蘭花灘,綠得樸素,藍得醉人,白得實在。
蘭冰說:這里的風景很美,一時半回看不完,象征性地游游就行了!王新天卻像矯健敏捷的山羊,不大工夫就上到了半山腰。我們沿著纏繞在山腰間的羊徑,隨后趕上。隨著山的抬升,夏日塔拉草原層次分明,境界大開。
溪流從山腳下悠然自得地流向夏日塔拉主河,其閃亮溫潤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草灘上,代之而出的,是兩座南北分布的古代城墻遺址。城池用土板夯筑而成,都坐北朝南,方方正正。夏日塔拉草原又名“皇城草原”,就因為這里曾是成吉思汗后裔、永昌王只必鐵木兒避暑和牧馬的封地。據說,當初兩座城之間有天橋相通,同時,出于軍事考慮,城池與山之間還有地下通道。雪山、長云、草原、城池、天橋、通道,構成了一幅獨特的歷史畫卷。這件大地的藝術作品在歲月與人類的閱讀中逐漸褪色,還是越來越豐富?帶著這個疑問,驅車到兩城之間,答案出現了:荒涼的草灘上,屹立著一座清真寺。
我們站在皇城遺址的墻頭,越過當年是護城河、現在長滿馬蘭花的灘地,向北望著被土墻圍住的清真寺。它呈漢族屋宇、寺廟飛檐風格,與蘭州、西安等地常見的那種圓頂建筑不同。院子里寂然無聲,門虛掩著。
一戶回族人與其他草原民族和諧相處,已經生活多年,他們修建了這座清真寺。
方方正正的土城內,沒有任何建筑痕跡,只有一層一層的臺地。當年,永昌王與他的臣民、家眷、護衛及朋友們在其間下帳篷,可以想象他們喝酒、唱歌、娛樂的情景。石頭不知從哪里采集到一束清香異常的狼毒花,別在發髻上。古代詩詞中經常出現關于婦女“對鏡貼花黃”的描寫,樓蘭寺廟遺址的壁畫中也有女性以鮮花裝飾的畫面,這種風尚看來由來已久,并且傳承到了“80后”女孩身上。愛花、愛美是女孩的天性,永昌王每年來草原避暑的時節,也是女性們充分施展裝飾才華的黃金時期,她們肯定用馬蘭花、狼毒花等等鮮艷奪目的花朵化妝、比美、陶醉!或許,這種活動與賽馬會、大象拔河、摔跤同樣熱烈、盛大,不然,皇城遺址的北城為什么傳說是永昌王嬪妃們的梳妝樓?